第二十五章：坍塌

　　賀塵從小學開始使用的課桌上，就被人寫滿了謾罵的話。
　　明明都只是不到十歲的孩童，卻能像賀曼容壹樣將“小雜種”這樣的字眼熟練地掛在嘴邊。
　　那些不諳世事的孩童帶著最純粹的惡意，來疏遠賀塵這樣壹個他們眼中的怪物。
　　而賀塵始終用冷漠的目光看著他們，直到讓他們感到毛骨悚然。
　　那群孩子口中最惡毒的字眼，於賀塵而言不過是賀曼容給他的稱呼罷了。
　　他早就已經麻木。
　　上了初中以後，便鮮少有人當著他的面這樣稱呼，但是課桌上永遠擦不完的馬克筆的字跡，偶爾小聲議論時向他投來的目光，始終如影隨形。
　　他們站在正義的角度，將他批判的體無完膚。
　　而現在，那些詛咒再次出現在了他的桌面上。
　　只不過從“小雜種”變成了“私生子”。
　　賀塵自嘲的想，起碼比“小雜種”好聽多了。
　　字跡可以擦掉，但是這些字跡帶來的影響卻無法被抹消。賀塵知道，過不了多久，周圍的人便會借由這三個字發揮自己的想象，編造他的經歷。
　　而賀塵並不介意別人腦補他的經歷，因為對方無論想的多麽不堪，都比他所經歷的現實要好上許多。
　　趙錫按住了賀塵的手：“別擦了。”
　　賀塵擡眼看向趙錫，趙錫用書本擋住了桌上的字跡：“我們找出寫這些東西的人，讓他親自來擦。”
　　賀塵垂眼看著自己被握住的手：“妳難道就不想知道這是不是真的嗎？”
　　賀塵低著頭，嘴角卻勾起了壹個惡意的弧度：“也許正如桌子上寫的那樣，我不過是個私生子，我的母親破壞了別人的家庭……”
　　他壹直將不同姓氏的黎星闌稱作“哥哥”，而黎星闌卻對他態度惡劣，他還從不向趙錫提起自己的家庭……
　　賀塵覺得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同壹個答案，他不認為趙錫會不信。
　　賀塵壹直知道自己的思維異於常人，而現在，他竟然會在這樣逼問趙錫的過程中感受到扭曲的快感。
　　那些詭異的情緒如絲線壹樣迅速纏繞賀塵的五臟六腑，賀塵突然開始期待在對方眼中看到失望的，不可置信的神情。
　　可是趙錫打斷了他的話：“夠了。”
　　絲線突然被斬斷。
　　趙錫攥緊了他的手：“我們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是真是假我根本不在乎，只要妳是賀塵，這就夠了。”
　　賀塵猛地擡起頭來，眼中少有的流露出了驚愕的情緒。
　　“賀塵，不要和自己較勁。”
　　賀塵沈默了很久，最後擡起頭露出了壹抹笑意：“好。”
　　……
　　賀塵本來並不在意這件事，趙錫卻執意帶著他找王越申請調取監控。
　　賀塵不認識監控中的幾個人，但是趙錫卻對他們有印象。
　　他們曾在黎星闌身邊出現過。
　　趙錫當時就要去黎星闌所在的班級找黎星闌理論，卻被賀塵攔住了。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趙錫無法理解的看著他：“如果事情不得到徹底的解決，以後這個標簽就很難從妳身上撕掉。”
　　“如果妳沒有認錯，那些人確實是黎星闌的朋友的話，那麽他們極大可能都是家中有權勢的人，而且並不是壹中的學生，即使找出了他們也無濟於事。”賀塵冷靜的做出了分析。
　　“那就任由他們欺負妳嗎？”
　　“沒關系的，我已經習慣了。”
　　趙錫收回了手：“即使已經習慣，也不代表妳應該承受這些。”
　　賀塵楞了壹下，這還是第壹次有人對他說這樣的話。
　　“等下次見面吧，”賀塵妥協了，“等下次見面的時候再問問他。”
　　……
　　黎星闌和秦彥壹起走出校門準備去吃晚飯的時候，看見賀塵正站在路邊。
　　黎星闌看著賀塵壹步步的向他走來，然後沖著秦彥叫了聲“秦哥”。
　　賀塵的目光終於落在了他的身上，卻始終沒有叫他哥哥。
　　“那件事是妳叫人做的吧？”壹直到趙錫開口，黎星闌才註意到了他。
　　黎星闌有些不悅的將目光移向了趙錫：“妳說什麽？”
　　“我們已經調過監控了，那些人是之前和妳走在壹起的人，那件事是妳指使的，對嗎？”
　　黎星闌迄今也沒能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是趙錫質問的語氣卻讓他隱約察覺到了什麽，他看向賀塵：“妳今天過來是特意來質問我的嗎？”
　　黎星闌仍然懷揣著壹絲希望，他認為賀塵至少清楚他的為人，卻聽到賀塵開口道：“他們的確是妳的朋友。”
　　黎星闌覺得有什麽東西在頃刻之間坍塌，而他修補不回來。
　　黎星闌突然笑了：“對，是我做的。”
　　趙錫當即便揮起了拳頭，卻被賀塵死死拽住。
　　賀塵眼中看不到任何驚愕的神色，仿佛這壹切早在他的預料之中，他只是平靜地問道：“為什麽？”
　　黎星闌仍舊譏諷的笑著：“有什麽為什麽，在這不是妳應得的嗎？”
　　黎星闌還想說些什麽，卻被秦彥壹把拽到了身後，秦彥走到賀塵面前：“小塵，妳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好不好？”
　　賀塵對著秦彥露出了壹個禮貌的笑容，他竟然在此刻還保持著冷靜，絲毫不因黎星闌的態度遷怒於他：“沒事了，秦哥，事情已經解決了。”
　　賀塵拽著趙錫轉過身：“我們回去吧。”
　　黎星闌看著趙錫心有不甘的跟著賀塵走遠。
　　他知道，這次賀塵是真的無法挽回的離他遠去了。
　　秦彥壹拳砸到了黎星闌的肩膀上，黎星闌向後趔趄了壹步，才反應遲鈍的將目光移到了秦彥身上。
　　“到底怎麽回事，妳承認了些什麽？”
　　“我不知道。”黎星闌搖了搖頭，眼中竟有些茫然，“但是他不相信我，秦彥，他不相信我……”
　　秦彥恨不得給黎星闌臉上再來壹拳：“就妳這樣子，妳讓他怎麽相信妳？”
　　黎星闌垂下眼沒有回答，秦彥繼續道：“妳特麽跟他好好說話會死嗎？”
　　黎星闌也想好好說話，但是壹旦和賀塵牽扯上的事情他總是很難保持理智，他無法接受賀塵對他的懷疑，也拉不下臉來替自己辯解。
　　“是不是那群人做了什麽？”
　　秦彥的話提醒了黎星闌，他連忙掏出了手機。
　　賀塵說那些人是他的朋友，於是他能想到的只有最近壹段時間結識的那群人。
　　他們建立了微信群，但是黎星闌設置了免打擾，他幾乎從來都沒有點開看過裏面的消息。
　　黎星闌幾乎顫抖著手點開了對話框，壹張照片措不及防的映入他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