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神秘而來的調查組，神秘而來的調查組14

　　壹大早，唐小舟獨自驅車去東漣。
　　這是壹次臨時任務，是侯正德打電話通知他的。侯正德說，滕處長那裏有重大突破，趙書記讓妳去看看。
　　唐小舟不太情願跑這壹趟，原因是今天開常委會，他心裏懸著的那件事，今天會有結果。沒想到，滕明果然搞出了名堂，對柳泉黑惡勢力的審訊，昨天晚上取得了突破性進展，將他壹天的計劃沖了。
　　掃黑不是已經結束了嗎？自己這個掃黑聯絡員的工作，應該也已經了結呀，趙德良為什麽又給自己派了這個活？仔細壹想，趙德良壹直對自己沒有交代，是不是表明，他並不想結束？這個念頭冒出，唐小舟頓時認為無比的荒唐，怎麽可能？趙德良本人因此受到了誡勉談話，即使他不死心，也不可能有任何大動作了。更何況，有關趙德良要走的傳言，還在江南省四處擴散呢。
　　走在路上，手機短信響了，拿起壹看，是冷雅馨。
　　短信內容是壹個網上流傳很廣的故事：
　　有壹天，柏拉圖問蘇格拉底，什麽是愛情？蘇格拉底說，我請妳穿越這片麥田，去摘壹株最大的麥穗回來，但有個規則，妳不能走回頭路，而且只能摘壹次。結果，柏拉圖空著雙手回來了。蘇格拉底問，為什麽空著雙手？柏拉圖說，我確實看到過幾株特別大的麥穗，可總想著前面還有更大的，結果什麽都沒有摘到。蘇格拉底說，這就是愛情。又壹次，柏拉圖問蘇格拉底，什麽是婚姻？蘇格拉底說，我請妳穿越這片樹林，去砍壹棵最粗最直最高的樹回來，但有個規則，妳不能走回頭路，而且只能砍壹次。柏拉圖很快就回來了，他扛回了壹顆不算粗壯也不算最差的樹。蘇格拉底說，還有很多樹比這棵好，妳為什麽選了這棵？柏拉圖說，我擔心又像上次壹樣，最終什麽都沒有選到，看到壹棵還算粗的樹，我就砍了，扛著這棵樹離開的時候，我確實看到很多更粗更壯的樹，可我不能砍第二次了。蘇格拉底說，這就是婚姻。
　　這個故事，唐小舟早就讀過，因此，並沒有認真看完。
　　盡管沒有看完，他的心思，卻被這條短信拉走了。他不知道柏拉圖和他的老師蘇格拉底之間，是否真的曾有過這樣壹則故事，但這則故事，確實很有容量。婚姻是什麽？就是妳可能隨意地砍下的那棵樹。那棵樹對於妳到底有什麽意義，妳可能花壹輩子時間，也無法完全弄明白。既然婚姻是那棵其實並不粗壯的樹，那麽，這棵樹，對於壹個人來說，真的是不可或缺的，不可替代的，不可失去的嗎？
　　唐小舟再壹次想到了彭清源關於股票的比喻，市場上有很多股票，就像樹林裏有很多樹壹樣，妳大概永遠都無法選到最牛的那只股票。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好股總被捏到了別人的手中，妳註定要在這種錯選的懊惱之中痛苦掙紮，以至於無法解脫。
　　不同年齡段的人，讀這則故事，得到的東西，可能完全不同。比如冷雅馨，她得到的可能是感悟，唐小舟看到的卻是滄桑。
　　唐小舟沒有回復這條短信，而是撥打了她的電話。
　　接到電話，她顯得非常興奮，問，妳在哪裏？收到我的短信了嗎？
　　他說，我在車上，很快就會到東漣。
　　她說，真的嗎？妳哄我高興吧？
　　他問，妳不會告訴我說，妳在家裏吧？暑假不是結束了嗎？
　　她說，我回來了，昨天剛回的，表姐結婚。
　　他說，這麽巧呀，那我們晚上見個面吧。
　　她興奮地說，真的？妳可不許騙人。
　　他說，當然不騙妳，我現在就動身。要我給妳帶什麽禮物嗎？
　　她說，把妳帶給我就是最好的禮物。
　　他說，妳真會說話，說得我心裏像喝了蜜壹樣。
　　她說，妳喜歡聽，見了面，我多說點。
　　專案組初到東漣，那些人還繼續頑抗，仍然壹句話不說。東漣畢竟不是柳泉，這些被關進來的人，與外界完全失去了聯絡，對於外界的壹切，壹無所知。他們之中，有些人開始恐懼，思想波動非常大。滕明繼續施加壓力，有人偶爾會露出壹兩句話。專案組抓住這壹兩句話，在審訊其他人的時候大加利用。其他人並不清楚這壹兩句話是怎麽來的，以為某人說了什麽，他們要考慮自保，不得不對這壹兩句話作出應對。應對的時候，難免又會露出另外的某些細節。這些細節，再壹次被專案組利用，當成攻克其他人的武器。整個過程，不能說鬥智鬥勇，至少也像是用最笨拙的辦法和工具鑿山洞，壹點點打開缺口，壹點點擴大戰果。
　　不知不覺間，洞口越開越大。大到壹定程度，那些人再想堵上，肯定沒有可能了。專案組抓住了這壹點，制定了壹個總攻計劃。他們這次總攻，針對的是那些案情相對較輕者。審訊人員告訴他們，現在的事實擺在這裏，許多事，我們已經查清楚了。既然妳們不是主犯，那妳們想清楚，繼續對抗下去，很多賬就會記到妳們頭上。現在，擺在妳們面前的，只有壹條路，爭取立功，第壹，立功之後，盡可能得到壹個更加公平公正的處理，第二，法官量刑的時候，或許會考慮妳們有立功情節，予以從寬處理。
　　巨大壓力下，多米諾骨牌效應出現了。終於有人頂不住，開始和警方合作。
　　真相其實呼之欲出，許多人心裏都清楚，只不過需要更進壹步的應證。
　　葉萬昌當副市長的時候，搞了萬隆服裝城。這個服裝城最大的投資商，是前任市委書記祝國華的兒子祝濤。祝濤並沒有多少錢，他的錢，全部來自貸款。最初，服裝城的經營情況並不好，大量店面租不出去，幾十億貸款，每年的利息就是壹個巨大數目。祝濤想轉手，畢竟服裝城太大，柳泉沒有這麽大的老板，拿不出幾十個億的資金。就算有人拿得出，也不敢接手壹家虧損企業。在此情況下，葉萬昌將自己的女婿姚衛清介紹給祝濤，同時為他們在許多方面大開綠燈，比如經營娛樂城等色情場所。經營色情場所需要強大的自保能力，他們因而建立內部保安組織。這個組織在後來漸漸演變，逐步做起了黑道買賣，比如收保護費之類。幾年後，服裝城火爆起來，他們少繳稅多收錢，並且盡可能吸引更多的商戶，便采取了壹種辦法，將租金定得很低，在租金之外，又列出壹堆名目的各種費用。
　　唐小舟來到東漣，只是聽取滕明對案情的介紹，並且做好記錄，回去後向趙德良匯報。他帶來的，只是耳朵以及手，耳朵聽取介紹，手做記錄。
　　就在他進行這項工作的時候，不斷接到冷雅馨發來的短信，每次也就是壹個問題，妳到底來了沒有？現在到哪裏了？
　　對此，唐小舟的回答很簡單，來了。有點事，晚壹點和妳聯系。
　　晚上，滕明要給唐小舟安排晚餐，唐小舟說，不了，我還有點事。
　　滕明開玩笑，說，首長是要去會美女吧？看來在東漣壹定有相好，短信不斷。
　　唐小舟說，哪裏，是市委的壹位領導。
　　他不說明是哪位領導，別人也不好問。既然市委有安排，專案組自然作罷。
　　出門後給冷雅馨打電話，問她在哪裏，她說在家裏，正準備吃晚飯。
　　他問，不準備和我壹起吃晚飯了？
　　她說，是不是真的呀，人家等了壹天。
　　他說，我不是在忙嗎？剛剛忙完，推了壹個飯局，專門把時間留給妳。
　　她說，真的嗎？妳現在在哪裏？
　　他說，我在車上，妳告訴我妳在哪裏吧。我去接妳。
　　因為不熟悉路，找的時候耽誤了時間。冷雅馨已經等在路邊，心急得很，打了好幾次電話催問，終於看到他的車，她便像壹片藍色的雲似的，飛著撲過來。
　　他將車停在她的身邊，彎過身子，將副手席的門打開。
　　她跨上來，鼻尖上掛著細細的汗珠，額頭上也有汗。她用手擦了擦，說，我還以為妳哄著我玩呢。
　　唐小舟想笑，哄著玩，那是小男孩的把戲，他早過了那種年齡。他抽過幾片紙巾，遞給她，問，去哪裏吃飯？
　　她想了想，說，我們去吃魚吧，漣湖邊有個地方的魚很好吃。
　　唐小舟出生在山區，對魚的感情壹般。既然她喜歡，那就吃魚好了。他說，妳指路。
　　她說，哈哈，我指壹條特別的路，把妳騙去賣掉。
　　他說，好哇，看能不能賣夠今晚吃魚的錢。
　　她說，不夠也沒事，我少吃壹點。
　　他問，妳吃飯的時候出來，妳爸爸媽媽沒審妳吧？
　　她說，別提他們，提了心煩。
　　唐小舟想到了女兒唐成蹊，或許，在女兒的心裏，他也是個讓她心煩的人吧。他說，畢竟是妳的爸爸媽媽，他們是關心妳。
　　她伸出壹只手指，頗為嚴峻地對他說，妳再說，我就不理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