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章：難再

　　京華故地，富貴如雲。
　　壹家特色餐廳門前，壹輛雷克薩斯轎車穩穩停下，駕駛員位置車門打開，壹位年輕女子推門下來，她壹襲黑色長裙裹住修長身材，傲人胸圍和性感裝扮卻難掩眉間英氣和自信，2站在車邊，顧盼自若，惹來飯店門口眾人的道道目光。
　　副駕駛門被推開，壹個同樣身材高挑的女子走了下來，她拎著壹個公文包，看上去有些吃力，卻仍是無比迅捷卻又穩重的拉開後座車門，從她標準的灰色職業套裙和動作來看，秘書的身份算是做實了。
　　後座車門打開，壹雙肉色絲襪和黑色漆皮高跟鞋裹著的美腿顯露出來，那小腿曲線極其勻稱，與鞋襪共同勾勒成壹道靚麗風景，讓人不禁遐思萬裏，這雙美腿的女人該是何等國色？
　　謎底很快揭曉，後座上下來的女子同樣身材勻稱，她穿著壹件淡紅色真絲襯衫，下身是壹條白色半身裙，V領間顯露出壹條彩光爍爍的鉆石項鏈，與光芒四射的鉆石吊墜遙遙輝映，襯托出女子的卓爾不凡和國色天香。
　　另壹側車門打開，壹個中年男人下了車，他個子不高，頭發白了大半，眼神中有些朦朧醉意，壹身高檔西裝穿的卻有些不合時宜，看著繁華的京城氣象，眉眼間有股天然的羞怯。
　　「爸，這裏我和我媽常來，味道很好，地道的魯菜，跟咱家那邊的口味相似，卻又不太壹樣，妳好好嘗嘗！」陳小娜帶上車門，親切的挎著老父親，朝著飯店門口走去。
　　另壹側，遲燕妮在秘書的引領下，率先進了飯店的門。
　　迎賓小姐早已迎了上來，她不認識遲燕妮，但從對方的氣質上也能看出來是大客戶，沒等她職業化的寒暄，旁邊的秘書已經上來說道：「九九九包房。」
　　迎賓小姐壹楞，隨即換上了更加熱情洋溢的笑容，整個飯店，能夠長期保留包房的就屈指可數，三個九的包房則是其中翹楚，包房面積極大，裏面大桌能坐三十六人，小桌能坐八人，還有KTV什麽的，不壹而足。
　　能夠長期保留包房，本身就是財力的表現，而能在這家飯店保留包房，那就不光是有錢能辦到的了。
　　迎賓小姐扔下大門口的工作，專門引領四人上了二樓，將幾位貴客送到包房交給專屬服務員，這才下樓離開。
　　「小光到哪兒了？」遲燕妮在主座落座，看服務員給自己倒了茶水，輕聲說了謝謝，這才問女兒。
　　小娜正在擺弄手機，聞言回道：「剛才說快到了，問到哪兒了也不說，正往這邊趕呢！」
　　遲燕妮點點頭，沖坐在自己旁邊的前夫說道：「海林，妳看看菜譜，想吃什麽就點，小光估計還得壹會兒能到。」
　　她的態度不冷不熱，嘴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任誰看了都挑不出來毛病，但只有陳小娜知道，母親這樣的態度，已經說明了問題。
　　父親此來很是突然，她事先壓根不知道消息，壹會兒哥哥來了，她肯定要問清楚。
　　父母多年不見，幾次遲燕妮回家，都不肯順應壹雙兒女的意思去見陳海林，陳小娜以前不懂，自從和母親壹起跟了李思平，這才明白，母親心裏早就裝了別人，再看父親，哪裏還看得入眼。
　　她內心矛盾，壹方面心疼母親，為她得遇良人而欣慰，另壹方面又心疼父親，既盼他放下另覓良緣，又希望母親能對他回心轉意——雖然那會讓自己和情郎難處。
　　原本還抱有壹絲幻想，今日壹見，這僅存的幻想都沒有了。
　　陳小娜給自己點了兩道菜，幫著父親也點了兩道菜，尤其點了壹道九轉大腸，讓父親好好嘗嘗，這才問母親是否上菜。
　　遲燕妮點點頭說道：「不等他，我下午還有個會，上菜吧，吃完了就走。」
　　母親的態度在陳小娜意料之中沒等她起身，母親的貼身秘書安茹已經起身離開，通知服務員上菜了。
　　等上菜的這會兒功夫，遲燕妮靜靜喝著茶水，默不作聲，陳海林低著頭，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看著父母這樣，陳小娜不得不打破沈默，笑著問道：「爸妳是坐火車來的？坐的高鐵嗎？那得是昨晚上的車？怎麽突然想著來北京看我們了？」
　　陳海林壹直點頭，直到最後這個問題不得不回答了，這才期期艾艾說道：「我……其實……小光跟我說……說……」
　　聽父親說了半天也沒說明白陳小光說什麽了，陳小娜看到母親眉頭輕輕壹皺，心中嘆息壹聲，笑著換了個話題，「爸妳超市開的還行吧？我聽我三姑說效益可好了，壹天四五萬的流水！」
　　「還行吧……」說起自己熟悉的東西，陳海林明顯舒服了壹些，「主要都是妳三姑幫著忙活著，我……我其實沒怎麽上手……」
　　陳小娜笑著點頭，「您就跟著當老板就行了，也不用操那麽多心，賺多賺少的，咱們家現在也不差那點兒……」
　　聽到女兒說「咱們家」，陳海林眼中壹亮，偷偷去看遲燕妮，卻只看到壹副平淡如水的面容，他神情壹垮，再也不擡頭了。
　　包房門被推開，陳小光帶著妻子推門進來，他站在門口倚著門，對服務員說道：「來，妳們先上菜，我幫妳們把著門！」
　　「老公，先進去吧！」陳小光的妻子身形高挑，素面朝天，壹頭披肩長發梳得筆直，身上穿著壹條灰色修身包臀裙，配上高跟涼鞋和修長美腿，看著青春靚麗，氣質不凡。
　　兩人站在壹起，肉眼可見的不協調，陳小光壹身體恤短褲，看上去像是沒畢業的半大小子，和氣質偏成熟的妻子完全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遲燕妮擡頭看了眼兒子，神情有些不喜，卻對兒媳婦笑著說道：「小雯來了！過來挨著我坐！」
　　她旁邊的位置空著，這會兒邀請兒媳婦過來，溫雯連忙微笑點頭，過來坐下。
　　「媽，您這身衣服真顯年輕，跟小娜在壹起看著都跟姐倆似的！」溫雯恭維了婆婆壹句，隔著桌子對小姑子說道：「小娜打電話的時候我和小光都快吃完飯了，趕過來的時候有點堵車，讓大家久等了。」
　　「不妨的，我們吃的也是晚了些，能來就好。」遲燕妮看了女兒壹眼，笑著點點頭，對兒媳婦說道：「這裏我留了包房，平常願意來就過來吃，有親戚朋友來京需要招待，也可以領到這裏來，已經是壹家人了，不要客氣。」
　　「好的，媽！」溫雯甜甜回應婆婆的善意，沖丈夫使了個眼色，讓他過來在身邊坐下。
　　陳小光進門至今連句話都沒和父母說，直到在椅子上坐下了，才對父親說道：「爸妳也太自以為是了，不是讓妳等我信兒麽？怎麽自己就來了！」
　　「我……我以為……」陳海林有些口拙，話到嘴邊也說不出口，看到遲燕妮看過來，更是慌了起來，臉憋了個通紅。
　　「妳差不多行了啊！爸來不來還歸妳管啊！趕緊吃飯！」陳小娜瞪了眼自己哥哥，笑著對溫雯說道：「嫂子，妳看看點倆菜，我們都點完了，妳看看有啥愛吃的。」
　　「那我可不客氣了，」溫雯落落大方拿起菜譜，給自己點了壹道拌海參，給丈夫點了壹道鮑魚，這才笑著說道：「這倆菜我都惦記很久了，今天借爸的光了！」
　　幾道時間短的菜很快上來，遲燕妮拿起筷子吃了兩口，這才笑著問道：「月月，家裏人都挺好的吧？親家公親家母身子都還硬朗吧？上次妳們結婚匆匆壹面，都沒來得及親近，妳沒事兒的話也張羅張羅，讓他們來京住幾天，不然妳也知道，媽這麽忙，也沒時間去看他們。」
　　「媽您這日理萬機的，就別惦記他們了，他們在鄉下挺好的，有吃有喝，住著新房子，還有我哥照顧著，我都不惦記！」溫雯趕忙咽下口中的菜，笑著道：「我先他們謝謝您，等過段時間我看看把他們接來住壹段，到時候我告訴您！」
　　「不行的話，看看在妳們附近給他們買套房子，來了住著也方便，喜歡就在這兒住下，畢竟醫療要比妳們老家好不少，」遲燕妮吃了壹小口素菜，她飲食控制得極嚴格，自律遠超常人，「征求下妳父母意見，今年春節可以在京大家壹起過嘛！」
　　「我倒是想了，人家不願意啊！」溫雯好看的嘟起了嘴，「總說在兒子身邊自在，在我這邊拘束……」
　　陳小娜正大快朵頤，這會兒插話道：「老壹輩人都這樣，兒子家才是家，女兒家就是客棧，住了就想走！」
　　「少在那兒站著說話不腰疼，妳不是客棧，妳咋不找個對象呢！」陳小光壹直默默吃菜，偶爾和父親對視壹眼，其他時間都在聽著婆媳倆虛偽客套。
　　陳小娜臉壹熱，看了眼母親，嘴硬說道：「妳怎麽知道我沒找？我那是找不著麽？我那是不惜的找！」
　　她和母親共事壹夫這件事，可能壹輩子都不會讓桌上這些人知道，不說父親和兄嫂，就是母親的秘書，都無法宣之於口。
　　「小娜還小，不著急。」遲燕妮笑著幫女兒解圍，轉頭問兒媳婦：「妳工作還都挺好的吧？」
　　「挺好的，不過小光不讓我上班了，說他壹個人忙不過來，讓我幫著管理裝潢公司。」
　　「啊？啊！是，她那個工作也賺不來多少錢，我這邊壹個人也整不過來，正好讓她過來幫幫我！」
　　遲燕妮哪裏不知道夫妻倆桌底下的小動作，笑了笑說道：「也該這樣，自家的買賣做好了才是正經，給別人打工，終究沒有個出頭之日。」
　　「媽您說得對！」溫雯恭維了婆婆壹句，「我也不會幹啥，就幫著管管賬，操操心壹些小細節，別的我也不懂……」
　　「不懂可以學，」遲燕妮明顯是認真在和兒媳婦交流，她苦口婆心說道：「沒有誰生而知之，只有不斷的學習和進步，才能夠跟得上日新月異的形勢。」
　　她的話語像是說教，但桌上陳小娜和安茹都知道，遲燕妮所言不虛，她這麽說的，也是這麽做的，即便是在最忙的時候，她每天入睡前都會看半個小時的書，哪怕是現在，哪怕是和李思平魚水之歡無比困倦的時候，也會把這半個小時閱讀補上。
　　腹有詩書氣自華，她當年沒有條件讀書的時候渴求著的知識，如今唾手可得，沒道理任其擦身而過。
　　看兒媳婦點頭，遲燕妮繼續說道：「公司妳不能光管財務，壹些業務也都要管理起來，妳學歷高，能力也強，我信得過妳。」
　　「公司的資金問題妳不要擔心，有媽在呢，天塌不下來。」遲燕妮語重心長，深深看了眼兒子，這才繼續叮囑溫雯，「錢妳必須管好了，業務也要自己去談，裝潢這塊現在還是大有可為的，要朝著個性化、精細化發展，不能泛泛而作，也不能浮皮潦草，之前的教訓就當上課了，以後不能再這樣……」
　　溫雯有些難以置信，她轉頭看了眼丈夫，這才回過頭來，激動地對婆婆承諾道：「媽您放心，我壹定盡心竭力，把公司搞好……」
　　「原本這個公司，是我給小光投資，打算讓他好好鍛煉鍛煉的，但現在看，他不適合經商，」遲燕妮放下筷子，拿起紙巾擦了擦嘴，「好在有妳在，這些投資不至於打了水漂，現在咱們是壹家人了，這壹攤子，由妳接手，小光願意參與，就讓他負責壹塊；不願意參與的話，當個富家翁也不錯……」
　　壹家五口，除了安茹外沒有外人，所以遲燕妮的話說得很直接，「我自己養的兒子我心裏清楚，有多大能耐，能辦多大事情，我都心裏有數，之前之所以投那麽多錢，並不是對他期望多高，只是想著有個事做，壹點點的那個靜下心來，但現在看……」
　　遲燕妮沒往下說，而是轉過頭看著味同嚼蠟的前夫，「老陳，我猜妳來京是小光攛掇的，讓妳來找我說情，繼續支持他做生意，別的我不說了，孩子是咱們倆生的，他什麽樣，我很清楚，妳壹輩子跟機床打交道，看人不如看零件準，我不怪妳……」
　　陳海林張嘴要說話，卻被遲燕妮揮手止住，年輕時他就木訥老實，容易輕信他人，如今年紀大了，與前妻的差距天差地別，更是沒了辯駁的勇氣。
　　「小光小時候被慣壞了，趕上家道中落，學也沒上好，這些都是我們做父母的責任，我不逃避，但是他現在已經這麽大了，眼看著奔三十的人了，不想著從社會上賺錢，凈想著從自己老娘身上整錢……」遲燕妮深吸了壹口氣，平靜了壹下情緒，緩緩說道：「所幸他娶了個好媳婦兒，有人能替我管著他，我為他高興。」
　　「老陳，今天當著兩個孩子的面兒，我跟妳把話講清楚，」遲燕妮看著前夫，毫不在意自己的貼身秘書拿起手機走了出去，「當年承包被服廠，是我壹意孤行，但妳也是受益者，當時債主上門，妳聽了妳媽的話跟我鬧離婚，我二話沒說就跟妳去辦了手續，妳當時怎麽想的我不想知道，但我當時真的是寒了心……」
　　「壯士斷腕，刀也得是壯士自己拿著，而不是被別人壹刀剁了手腳，」遲燕妮眼神泛起霧氣，「當年我連夜出走，身上只有十幾塊錢，壹邊打工壹邊往南走，離開家門的那壹刻，我就再也回不去了，我也不會回去了……」
　　「妳為人忠厚老實，但是耳根子太軟，小娜要投資給妳開超市，我其實不同意，我怕太掙錢了，給妳招災惹禍，但現在看還行，妳家裏那幾個姐妹能幫襯著妳，將來妳老了，妳這壹兒壹女都不會不管妳，有這些，其實也就夠了。」
　　「咱倆年紀都不小了，妳要是有合適的相當的，就再找壹個，不用等著我了，都說破鏡重圓，那得是鏡子破了才有的圓，妳我之間，可不是鏡子破了那麽簡單……」
　　「當年我嫁給妳，不能說是個錯，只能說是個美麗的誤會，那個時代那個年代的那個我，只能嫁給那時候的妳，」遲燕妮舉杯想喝口茶，卻發現杯子早就空了，等旁邊溫雯給她倒上了，這才輕輕喝了壹口，繼續說道：「如今咱倆更不是壹個世界的人了，妳就不用在惦記著我能回到妳身邊了……」
　　「不過既然來了，也別急著走，正好小娜在京裏，讓她陪妳多轉轉，就當旅遊了，」遲燕妮看了眼女兒，母女之間迅速交換了壹個眼神，「公司周年慶典馬上到了，到時候妳們都來湊湊熱鬧吧！」
　　聽遲燕妮這番肺腑之言，眾人感受各異。陳小娜驚訝於母親的坦承和幹脆，心中既佩服母親的果決，又有些心疼父親。
　　陳海林果然很受打擊，原本就很是灰敗的神情徹底沒了光彩，他看著雍容華貴美麗的讓他根本不敢正眼相看的前妻，知道遲燕妮說的確實是事實，兩人之間從最開始就壹道溝壑，如今這道溝壑成了萬丈深淵，再也搭不起那架連心橋了。
　　陳小光倒是沒怎麽過分驚訝，溫雯卻很是尷尬，她看看婆婆，再看看丈夫，又看看公公，有些不知所措。
　　卻不知遲燕妮接下來的話才讓這夫妻倆更加尷尬：「還有個事兒，之前和小娜也提過了，我很快就會退休，如果小娜不肯接班的話，那我就把手上這壹攤，交給壹個我信得過的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