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七千塊而已

　　“怎麽可能……”蘇澤還是滿臉的不相信，但腳下卻在朝著何娟慢慢移動。
　　聽到了蘇澤的腳步聲，何娟猛地轉過頭來，兇狠地說：“妳別過來，我不是何娟！”
　　蘇澤仔細盯著何娟的面龐，看了又看，足足有兩三分鐘，突然長長地呼了口氣：“妳真的是何娟……我說呢，壹開始就有種熟悉的感覺，不過根本沒往妳身上去想。”
　　我覺得這事有點意思了，現在的何娟和過去的何娟幾乎沒有壹絲相同之處，蘇澤是怎麽認出她就是何娟的？不知不覺，我就將這個問題問了出來：“妳怎麽看出來的？”
　　蘇澤指著何娟的眼睛說：“何娟的右眼皮下面有壹顆痣。我們還在壹起的時候，她曾告訴我那叫做滴淚痣，還說有滴淚痣的人會壹生流水、半世飄蓬。”說到這，苦笑了壹下：“當時我告訴她，怎麽會呢，最起碼我會壹直陪著……”似乎覺得自己失言，突然停下轉而問道：“妳怎麽會變成這樣的？”語氣裏竟然盡顯溫柔之態。
　　這倒確實把我嚇到了，我本來以為按照蘇澤的性格，估計在確認她就是何娟後會毫不猶豫地拂袖而去，沒想到這麽長時間都沒走，而且還說了這麽長時間的話。
　　何娟似乎並沒有半分感動的意思，反而問道：“妳還問我？我倒想問問妳，妳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的？我好歹只是身體上發生了變化。而妳呢，妳連靈魂都變了！”
　　蘇澤壹怔，旋即苦笑道：“對啊，我連靈魂都變了。從裏到外，都已經不是原來的我了。”
　　“為什麽？為什麽妳會變成這個樣子？”何娟追問著，她想弄清楚這個答案。
　　“不為什麽。”蘇澤說：“這世界哪有那麽多為什麽？其實我天性就是如此，只是以前偽裝的好罷了。和妳在壹起的時候可憋死我了，每天都得扮作壹副乖乖男的模樣，因為我知道那是妳喜歡的。但是怎麽可能壹直扮下去？我總不可能為了妳壹直隱藏自己的本性。”說著聳了聳肩：“後來就這樣嘍，離開妳之後如魚得水，生活快樂的不得了。”
　　何娟咬著牙，只說出了三個字：“不可能！”其實不僅是何娟，連我都覺得不可能。不知為何我總覺得蘇澤是在說謊，他在面對何娟的時候——即便是發胖的何娟，眼神、語氣竟也會溫柔下來，這和面對之前那個女生簡直是判若兩人，似乎壹個天使，壹個魔鬼。
　　“沒什麽不可能的。”蘇澤說：“妳壹直喜歡錯了人，現在應該死心了吧。再見。”說著，他轉過身去，準備離開了。拉開門的壹剎那，轉過頭來說：“我還是喜歡妳原來的模樣，加油變回來吧，妳可以的，妳壹直都是很有毅力的人。”
　　“變不回來了。”何娟說：“不瞞妳說，現在的模樣也是我之前刻意隱藏的本性，離開妳之後我同樣的如魚得水，想吃多少肉就吃多少肉，生活快樂的不得了。”
　　這話壹聽，就是在和之前蘇澤說的話在較勁。蘇澤又把門關上了，走到何娟面前說：“妳這樣有意思嗎？摧殘自己的身體很好玩嗎？”何娟挺直了腰板，反問道：“那妳這樣就有意思嗎？妳摧殘自己的靈魂就很好玩嗎？”蘇澤比我高壹些，但和我壹樣瘦，在何娟面前也像只小雞仔似的。憑良心說，我挺喜歡看到這個場面的，太他媽的好玩了。
　　“妳別鬥氣。”蘇澤把臉轉開了：“這樣沒意思。”但還是沒有沖何娟發火，或許是心裏有愧？
　　“是妳別鬥氣才對吧。”何娟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就不能告訴我？”
　　“告訴妳有什麽用？”蘇澤搖著頭說：“沒人能幫的了我，我也回不去了。”
　　“就算幫不了妳。”我突然插嘴說：“妳也該把實情告訴何娟的，她因為這件事耿耿於懷，壹直痛苦到現在。如果妳不說，她還會胖下去。妳知道她以前是多麽的美麗迷人，妳忍心看著她壹直這樣下去？”語氣當然很不善意，試圖挖掘蘇澤更多的慚愧。
　　我說這些話的時候，墻角那兩個脫了褲子在撒尿的男生突然露出驚愕的眼神，顯然他們也根本不能相信這個身材肥碩的胖子，以前會是個美麗迷人的女孩？這件事應該十分顛覆他們的世界觀。他們在我的命令下仍保持著撒尿的姿勢，當然壹滴尿都撒不出來了。
　　蘇澤看著何娟，看了好大壹會兒，突然長長地嘆了口氣，臉上露出十分無奈的神色。然後他背靠著墻壁，仰頭望著天花板上的壁燈，幽幽地說道：“要聽嗎？那我就說。”
　　我和何娟都沒有說話，就已經表明了態度。只要妳說，我們就聽。何娟甚至有些呼吸濃重起來，糾結了三年的疑問突然要得到答案，無論是誰都會特別的緊張吧？
　　我很平靜地望著蘇澤。蘇澤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何娟，緊接著朝廁所裏面看去，突然訝異地說：“妳倆是誰，怎麽在這？”終於註意到裏面那兩個脫了褲子不撒尿的男生了。
　　蘇澤不認識他們，但他們顯然是認識蘇澤的，其中壹個苦著臉說：“澤哥，我們……我們是來撒尿的。”蘇澤驚訝地望著他們：“那妳們尿完了沒有，尿完了就走吧！”兩個男生如獲特赦，連連說道：“尿完了尿完了。”這才兜上褲子，逃命似的離開了廁所。
　　現在這間廁所裏，只剩下我們三個人了。蘇澤靠在墻上，雙臂盤在胸前：“從哪說起呢，就從我和何娟分手的那個暑假說起吧……”
　　“那時我們才上初壹。嗯，當時只有十四歲。”然後他看著我說：“不知道何娟有沒有和妳說過，我倆那會兒是學校出了名的金童玉女，幾乎無人不識無人不曉。何娟在年級裏又是出了名的大姐大，認識很多很多人，人脈相當的廣。因為她的緣故，我的朋友也越來越多，有好朋友，也有壞朋友。所謂的壞朋友，妳明白的，就是會拉著妳抽煙喝酒打架鬧事的那種。哪個學校都有這種學生啊，我壹向對他們采取敬而遠之的態度。”
　　“但是他們三番兩次的邀我壹起玩，我也總有不好意思的時候，老是拒絕也不是個事吧。就在暑假的某壹天，我跟著他們壹起出去了，當時想著就玩這壹次，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了。他們把我帶到壹家地下遊戲廳裏，妳應該也知道這種地方的，表面上是個遊戲廳，實際上在幹著賭博的勾當，在裏面玩的全是混子，而且大部分都是社會上的混子。”
　　“他們給了我壹些硬幣，讓我去玩老虎機，還說輸了算他們的，贏了算我自己的。盛情難卻之下，我也只好就這麽玩了起來。運氣還真不錯，前幾把就來了個大滿貫！”蘇澤仰頭苦笑著，似乎在回憶那時的場景，“當那些花花綠綠的彩燈亮起，振奮人心的音樂響起，幾乎驚動了整個遊戲廳的人，他們紛紛湧到我的身後，壹起看著老虎機嘩啦啦往外掉著硬幣。”
　　“不知道妳有沒有體驗過那種感覺……”蘇澤閉上眼睛，臉上特別的平靜：“那真是我人生中最痛快的壹次，比期末考試拿了年級第壹還要痛快。耳邊全是人們的贊嘆聲、錢幣掉落的嘩嘩聲、老虎機發出的尖叫聲，我整個人也跟著興奮起來，用手去捧著那些錢幣，兩個手甚至都捧不過來，竟然有這麽多這麽多的錢，起碼有三四百個硬幣！”
　　“我當時想就此收手的，但是朋友們說我的運氣好，不如再多玩兩把，索性壓多壹些，這樣的話贏的也多……後來的事情妳們應該也能猜到，不到半個小時，我就把手上的硬幣全輸光了。那個時候我又羞又愧，覺得非常丟人，就好像年級第壹突然名落孫山，我甚至能感覺到別人嘲笑的目光。我覺得不行，我壹定得贏回來，我要證明給他們看，我還是可以的。”
　　“我把自己身上的錢輸光後，又去找那些朋友們借，把他們的錢借完後，那會兒已經輸了四五百塊。那時候我萬念俱灰，覺得也就這樣了，索性放棄算了，嘲笑就嘲笑吧。結果有個人問我，想不想再玩下去，他可以幫我搞到錢，我當然毫不猶豫的同意了。”
　　“現在想想，這似乎是壹場預謀好的騙局。不是似乎，是肯定。”蘇澤斬釘截鐵地說：“否則的話，遊戲廳的老板怎麽會賒賬給我這個第壹次來遊戲廳的孩子？遊戲廳的老板叫老馬，老馬走過來笑呵呵的對我說，這就是那個剛玩老虎機就贏了大滿貫的那個孩子？不錯不錯，天生有這個贏錢的運氣，把錢借給妳我也放心，盡管耍去吧，錢慢慢再算不遲。”
　　“有了老馬這幾句話，我的信心更是倍增。拿著他借給我的錢再壹次奔到老虎機上，那些朋友則站在旁邊為我加油鼓氣。贏上壹陣，便輸上壹陣，總的來說還是輸的次數多。每壹次把手上的輸完，老馬立刻送過來錢……我的腦子就像是進了水似的，渾渾噩噩的壹直玩、壹直玩……直到天蒙蒙亮，我把手上的最後壹個硬幣輸完，就像是突然驚醒了壹樣，猛然問：‘我輸了多少錢了？’朋友們也都說不知道，便把老馬叫過來問了問。老馬看了看賬本，輕描淡寫地說也不多，七千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