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回 逃出涼州
　　完顏豪陪笑道：“西門柱石是已經把公主的話帶回來給我了，我可還不敢相信公主真的會蓮駕親臨呢？”
　　雲中燕道：“我豈是言而無信之人，說過了要來拜訪妳，當然要來——”
　　完顏豪道：“不敢當，但，我可想不到，想不到——”
　　雲中燕笑道：“妳想不到我竟然在這間房間出現，是嗎？”
　　完顏豪道：“是呀，我真是意想不到。”
　　雲中燕道：“我和李小姐是好朋友，她又是這裏的主人，我自是應該與她先敘友情，再去見妳。這可用不著先告訴妳吧？”
　　完顏豪明知她說的是謊話，但可不能當面拆穿她，只好諾諾連聲，甚是尷尬的說道：“是，是，請恕我不知公主在這兒，多有冒犯了。”
　　李益壽見完顏豪對雲中燕執禮甚恭，口口聲聲稱她“公主”，不覺甚為驚異，心裏想道：“不知她是那壹國的公主？女兒又怎樣和她結交上了。”當下只好放開女兒，以主人的身份上前招待。
　　完顏豪道：“李總管，我給妳引見，這就是蒙古上國的貝麗公主。”
　　李益壽“啊呀”壹聲，說道：“公主光臨，小官深感榮寵。芳兒，妳和公主早就相識，怎的不告訴我。”心裏想道：“原來她是蒙古公主，這就怪不得完顏豪也要怕她三分了。”
　　李芷芳莫名其妙，不過她也是個機靈的人，看得出雲中燕是來幫她的，便道：“公主可不想招搖，我若早說出來，妳們不相信，只怕還要把她當作奸細呢。”
　　雲中燕笑道：“他們早已經把我當作奸細了。哼，完顏豪，妳們剛才來勢洶洶，不是為了搜查奸細嗎？”
　　完顏豪陪笑道：“府衙裏是謠傳，據講有個奸細混了進來。”
　　雲中燕冷笑說道：“這個奸細就是我！我不願招搖，曾經偷偷來看過李小姐幾次。我也不知是否有人發現，或許這就給人誤會是奸細吧？”
　　完顏豪只好再陪笑道：“我們壹時魯莽，公主，請妳千萬別要見怪。”
　　雲中燕道：“不知不罪，我當然不會怪妳。不過妳們這樣胡鬧，可是對不住我的朋友。試想，縱然真有奸細，李小姐又豈能是收容奸細之人？嘿嘿，我並非為了自己怪妳，但為了我的朋友，我可不能不怪妳了！”
　　完顏豪道：“是該怪責。”當下向李芷芳深深壹揖，說道：“我實是壹心想要結識小姐，適才冒違之罪，請小姐大度包涵。”
　　李芷芳板起面孔，冷冷說道：“我可不想結識妳，妳給我出去！”
　　李益壽喝道：“芳兒，不可無禮。”
　　雲中燕道：“李大人，並不是令媛無禮！”她和李益壽說話，眼睛卻盯著完顏豪，完顏豪連忙說道：“是，是，是我無禮。”
　　雲中燕道：“他知道就好。我是來拜會妳，但妳總不能在人家小姐的香閨會客吧？”
　　完顏豪忍住了氣，心裏道：“看在妳是蒙古公主的身份，我暫且買妳的帳，待會兒叫妳知道我的手段。”於是又壹次陪笑說道：“公主教訓的是，我正想請公主移駕到小王的賓館壹談。”
　　李益壽跟著出去，臨行吩咐妻子道：“女兒交給妳了，妳可得好好的管教她。”
　　到了完顏豪的住所，雲中燕道：“老大人，妳已經盡了地主之誼了，請便吧。”李益壽訕訕退下。完顏豪請她進了書房，關上房門。雲中燕怔了壹怔，喝道：“妳幹什麽？”
　　完顏豪道：“我怕隔墻有耳，咱們還是謹慎壹點的好。”
　　雲中燕道：“哦，妳和我說的話，是不能讓人聽見的嗎？”
　　完顏豪道：“正是。聽說公主蓮駕來到中原，已有兩年，可惜小王新近方始知道，實是有失地主之誼。”
　　雲中燕道：“不錯，我是來了金國兩年，這又怎樣？”
　　完顏豪道：“沒怎麽樣，不過我最近又聽到了壹個消息，正是和公主有關的。我不知該當如何處置才好，想要請教公主。”
　　雲中燕冷笑道：“妳的消息也真靈通，我倒要多謝妳耗費精。神留心我的消息，說吧，那是什麽事情，居然令妳感到難處置？”
　　完顏豪臉上堆著幹笑，說道：“貴國的金帳武士上壹個月曾經來見過我，是他談起公主的事情。他帶來了貴國國師龍象法王的吩咐，要我幫他的忙呢，因此，與其說這是壹個‘消息’，不如說這是壹件令我為難的事實。”
　　雲中燕暗暗吃驚，神色卻是絲毫不露，冷冷說道：“他要妳幫什麽忙？”
　　完顏豪道：“聽說公主不肯回去，烏蒙是奉了貴國大汗之命，來迎接妳的，妳不回去，他可交不了差。龍象法王是他師父，對這件事當然也不能不關心了？”
　　雲中燕道：“好，爽快的說罷，他們要妳怎樣？”
　　完顏豪道：“烏蒙交來貴國國師的意旨，要我幫忙他們訪查公主的行蹤，萬壹我若是遇上公主，務必要把公主蓮駕留下。烏蒙還說，這也是貴國大汗的意思。”
　　雲中燕道：“哦，這麽說來，妳是要扣留我了？”
　　完顏豪道：“不敢。不過公主妳是知道的，敝國壹向是尊崇貴國的。敝國以小事大，對貴國的吩咐，可是不敢不遵。但‘扣留’二字未免言重了，我只是想請公主屈駕在這裏暫住幾天，待這裏事情壹了，我就送妳回去。”
　　雲中燕冷冷說道：“多謝妳了，我可用不著妳獻這殷勤。”
　　完顏豪好笑說道：“公主不喜歡我來護送，那就讓貴國的國師親自來迎接妳回去也行。他和烏蒙如今正在玉門關，距離這裏也不過三四天路程。”
　　說來說去，總之他是不肯讓雲中燕壹走了之的了，雲中燕心裏想道：“完顏豪本領不弱於我，加上壹個翦長春，我不是他們對手。要想脫困，只能智取，不能硬來。”當下靈機壹動，淡淡說道：“多謝妳告訴我這許多消息，我也有壹個消息和妳極有關系，妳想知道麽？”
　　完顏豪怔了壹怔，心道：“且看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便道：“公主請說。”
　　雲中燕道：“我在貴國兩年，妳大概也知道我幹的是什麽了？”
　　完顏豪道：“小王不妄自猜度。”
　　雲中燕道：“我和妳挑開天窗說亮話，我來貴國，乃是奉了叔父拖雷之命，來探聽妳們的虛實的！”
　　這個秘密，完顏豪早已知道，卻想不到她竟然直言不諱說出來。完顏豪苦笑說道：“敝國對貴國忠誠不貳，貴國卻還對我們如此疑心，唉，我們但求能夠相安無事，意願已足，難道我們還敢對貴國妄動刀兵嗎？耿耿此心，天日可表。還望公主在令叔拖雷元帥面前，美言幾句。”
　　雲中燕道：“這倒不是疑心妳們，說到妄動刀兵，這個料想妳們也不敢。叔叔要我來探聽妳們的虛實其中另有緣故。”
　　完顏豪道：“哦，什麽緣故，倒要請教。”
　　雲中燕道：“我們想找壹個可靠的而又能幹的管家，妳懂不懂？”
　　完顏豪吃了壹驚，說道：“恕小王愚魯，這是什麽意思？”
　　雲中燕冷冷說道：“還不懂嗎，就像妳們對西夏壹樣。李益壽不就是妳們在西夏扶植的新管家嗎？”
　　完顏豪大驚道：“妳是說貴國要把我們大金滅了？”
　　雲中燕道：“也不必就做到這個地步，可以讓妳們比西夏好些。只須妳們金國奉命唯謹，做我們的屬國，妳們姓完顏的壹樣可以做金國的皇帝。不過——”
　　完顏豪大為緊張，連忙問道：“不過什麽？
　　雲中燕道：”不過，妳們現在的皇帝，甚是不得人心，叔叔的意思，想換壹個皇帝。所以他叫我來中原的目的之壹，就是要我代他察看，看那壹個做金國的皇帝最為適合？“完顏豪半信半疑，但心裏想道：”聽道雲中燕最得他叔父拖雷的寵愛，而拖雷在蒙古的實權高於大汗，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於是惴惴不安的問道：”令叔既有這個意思，那麽公主可曾替令叔找到適當的人選？“雲中燕道：”找到了。就是妳的爹爹！“
　　完顏豪又驚又喜，說道：”哦，是我爹爹？“
　　雲中燕道：”不錯，妳爹爹手握兵權，精明能幹，又是皇叔的身份，以叔代侄，正是順理成章之事。將來貴我兩國，聯手滅宋，還要仰仗妳們父子的大力呢、嘿嘿，只要妳們父子聽話，金國皇帝的寶座，我敢擔保，妳的爹爹準能坐得安安穩穩！“父親做了皇帝，兒子就是現成的太子，未來的國君了，完顏豪想不到這個”天大的富貴“竟然會落在自己的身上，利令智昏，忙道：”皇帝的寶座，我們父子是不敢奢望的。但令叔和公主這麽看得起我們父子，小王自是銘感五內，誓當圖報！“雲中燕道：”這麽說，妳是願意聽話的了？“
　　完顏豪道：”只要不令小王太過為難，姑娘盡管吩咐。“雖然利令智昏，說話仍然頗有分寸。心裏想道：”她若然要我放她走，我就用他們大汗和國師的命令來做擋箭牌。“雲中燕早已料到他的心意，淡淡說道：”要更換貴國皇帝之書，這是天大的秘密。是我們的大汗和國師都未知道的。如今公事私事，我都未曾了結，又不能和國帥明言，是以暫時不想回去！“她的事既然不能和國師明言，自是不便和完顏豪說了，完顏豪心裏想道：”聽說她喜歡壹個綽號黑旋風的男子，莫非就是為了私情，是以遲遲不肯回國。“當下訥訥說道：”這個、這個我恐怕難以作主。“雲中燕面色壹變，說道：”好，妳要和我為難，那也由妳！“完顏豪躊躇不定，說道：”我怎敢和公主為難，我還要仰仗公主的大力呢。“雲中燕冷笑道：”妳知道就好。“完顏豪道：”只是貴國大汗之命，小王不敢違背。貴國國師跟前，小王也是沒法交代。“雲中燕冷冷說道：”大汗之命，妳不敢違背，我的叔叔，妳就敢得罪嗎？我已經告訴了妳，我是替拖雷叔叔辦事，不必聽命於大汗，更不必說什麽國師了。“完顏豪汗流浹背，說道：”是，是，小王不敢。“雲中燕笑道：”其實妳不泄漏出去，國師又焉能知道妳私自放了我呢？有什麽不好交代的？嘿嘿，妳要我在叔叔跟前替妳們父子說好話，妳卻要扣留我，這叫我如何能為妳們說話？妳仔細想清楚吧，這樁交易做不做任憑於妳！“完顏豪牙根壹咬，暗自思量：”她的話固然不能全信，但萬壹她說的是真，她的叔父拖雷真的要廢立我國皇帝，而又屬意於我爹爹的話，我得罪了她，可就誤了大事。罷罷，就當作壹場豪賭吧，放了她於我沒有什麽損失，真的事成，我就贏來了天大的富貴了。“思念及此，心意立決，完顏豪站了起來便即說道：”好，那麽我送公主出去。請公主恕我冒犯之罪，在令叔面前，多多美言幾句。“雲中燕笑道：”妳放心等著做太子吧，但妳也不用送我了，我自有李小姐陪我出去。“完顏豪怔了壹怔，說道：”妳要和李小姐壹同出去？“雲中燕道：”怎麽，妳不許可麽？她是我的好朋友，我要她陪我遊玩涼州。“完顏豪心裏想道：”我已經決意豪賭壹場，那又何必為這次要的事令她不歡？料想李芷芳也不敢帶壹個男子公然和她走出府門吧？“於是陪笑說道：”我在這裏也是客人，怎敢幹涉主人的行動，何況李姑娘還是妳的好朋友呢。公主，妳言重了。“雲中燕笑道：”妳這幾句話倒還算得是明白壹點道理。好，那我走了。“剛說到這裏，忽聽得有人敲門，完顏豪喝道：”是誰？“翦長春的聲音在外面應道：”是我！“完顏豪眉頭壹皺，心道：”翦長春怎的這麽不懂事，我已經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許來打擾的。“但因翦長春是他父親的副手，最少名份上是他的長輩，又想好在與雲中燕所談的”大事“已經終結，那也不怕他知道了。於是只好忍住脾氣，開門讓他進來。
　　原來今晚在總管府中的大搜索，完顏豪主內，翦長春主外，他是負責主持中堂之外的搜查的。搜查過後，又親自去把守大門，所以內堂所發生的事情，他還未知道。完顏豪和雲中燕在密室會談，雖然吩咐了侍衛不許讓人進來。但翦長春正是侍衛的頂頭上司，他又是有急事來見完顏豪的，侍衛當然是不敢阻攔。
　　翦長春看見了雲中燕，不禁大吃壹驚，連忙口稱”公主“，向她請安。雲中燕笑道，”我和妳們的小王爺是自己人了，妳有話但說不妨。“完顏豪本來是想把雲中燕早早送走的，但雲中燕這麽說了，他可不能叫她”回避“，只好說道：”對，公主是咱自己人。翦叔叔，妳有什麽事情要和我商量，我也正好請教公主。“翦長春情知其中定有蹊蹺，但他碰上的事情，卻又確實是必須由完顏豪立即作出決定的。他心裏想道：”耿電和青龍幫固然是金國的敵人，也是蒙古的敵人。這件事情，給她知道，料也無妨。“於是說道：”正是有件事情要稟告小王爺，李夫人和她的女兒已經出了府門了。“完顏豪吃了壹驚，說道：”她們母女都出去了？有沒有帶什麽丫頭小子隨行？“翦長春道：”不知道。“
　　完顏豪道：”為什麽不知道？“
　　翦長春道：”她們是駕著壹輛馬車出去的。老夫人在車上，我門可不便搜查。不知裏面是否藏有別人。“完顏豪道：”那駕車的車夫呢。“
　　翦長春道：”是個粗眉大眼的漢子，看來不會是姓耿那小子。“雲中燕笑道：”我和李小姐本是約好出外遊玩，想必是她等我等得不耐煩，故而先出去到約定的地方等我。“翦長春道：”小王爺，妳看要不要馬上派人追她回來？“要知此事牽連李益壽的妻女在內，翦長春自是不敢作主。
　　完顏豪心裏想道：”反正我已經答應了雲中燕，讓她和李芷芳出去的了，樂得做個好人。那姓耿的小子，以後再設法抓他吧。“當下說道：”妳沒聽見公主說是和李小姐約好的嗎，奸細即使逃了出去，也不會藏在她們的車子上的，咱們大可不必庸人自擾。“翦長春碰了壹鼻子灰，連聲道：”是裏卻在想道：“雲中燕說的分明是謊話，她與那丫頭約好外出，又何須老夫人陪同出去？”
　　完顏豪道：“不過，這件事情，不知李大人知道了沒有？妳還是去告訴他壹聲吧。”
　　翦長春登時省悟，想道：“不錯，這事讓李益壽去管他的妻女好了，何須我做壞人。”
　　雲中燕道：“對，我也應向主人辭行。翦將軍，咱們壹同去見李益壽吧。”
　　翦長春、完顏豪設法，只好陪她。到了李益壽的註所，門口壹個衛士悄悄告訴完顏豪道：“李夫人已經回來了，她只是壹個人回來。裏面他們倆夫妻正在爭吵呢。”
　　原來李夫人雖然是要幫忙丈夫保住榮華富貴，但也疼借女兒。經過了剛才這壹大場驚險之後，情知女兒是難以在府中再呆下去；奸細藏在女兒房中，不送走也是後患無窮。是以在女兒懇求之下，她反心壹橫，就把耿電藏在車上，親自給他們保駕，出了府衙。
　　李益壽正在驚怒交並，怪責妻子，聽說完顏豪和那蒙古公主來訪，知道此事已經發作，他們是興師問罪來了，無可奈何，只好出去迎接。
　　雲中燕不等完顏豪開口，壹見了李益壽便即搶說道：“聽說令媛出了府門，是嗎？”
　　李益壽嚇得面如土色，訥訥說道：“是，是。我，我正要親自去找，找她回來。”
　　雲中燕笑道：“老伯，妳就讓令媛陪我玩兩天吧。我擔保令媛不會少了壹根頭發，她自然會回來的。”
　　李益壽怔了壹怔，說道：“公主這話是、是——”
　　雲中燕道：“我和令媛是好朋友，說好了作伴在涼州玩幾天。我們不想招搖，但求玩個痛快，是以只能瞞註妳老人家了。”
　　李益壽道：“那麽小女這次出去——”
　　雲中燕道：“正是我要她如此的，此事我也告訴了完顏貝子了，妳可千萬莫要派人查蹤覓跡，那樣壹來，我們就玩得不痛快了。”
　　李益壽只要完顏豪不找他的麻煩，於願已足，當下把眼睛望著完顏豪，完顏豪只能順著雲中燕的口氣說道：“是呀，公主和令媛出遊，不願聲張，妳就給她保守這個秘密吧。”
　　這麽壹來，李夫人當真是如同喜從天降，笑道：“老伴，我，我說了我陪女兒出去當然是有‘因由’的，妳還要瞎胡鬧嗎？”
　　李益壽聽出她話中有後，可是不敢聲張，只好陪笑說道：“是，是。我不知道這是出於公主的意思，當真是瞎胡鬧了。”
　　雲中燕給李益壽消除了後患之後，心中暗暗好笑。完顏豪送她到大門口，她大搖大擺的就走出了府門。
　　雲中燕出了府門，心裏想道：“李芷芳救出耿電，想必是上祁連山去了。這件事情，楊守義尚未知道，應該去告訴他。”
　　楊守義和王吉躲藏在青龍幫的壹個弟兄家裏，雲中燕按照王吉給她的地址，跑去找尋，這人是個炭夫，住的是座低矮的泥磚平房，左鄰右舍都是和他差不多光景的窮人。壹式的房子，並無分別。幸好王吉曾經告訴她壹個特別的標記，這標記是紅紙翦成的蝴蝶，貼在窗門上的。因此她很容易找到。
　　但當她走近了去看清楚那標記之時，卻是不禁有點驚疑不定了。不錯，窗門是貼有壹對紅紙翦成的蝴蝶，但這對蝴蝶，細心壹看，卻是撕開了兩半，再用漿糊貼上去的，中間有壹條裂縫。
　　雲中燕暗自想道：“莫非是出了什麽事情，否則為什麽要把翦紙好端端的撕開？”撕開的蝴蝶代表什麽意思，王吉卻未曾告訴她。
　　雲中燕壹來恃著藝高膽大，二來完顏豪正有所求於他，即使碰上了他的手下，她也不怕，於是不管屋子裏發生什麽事情，便即飛身掠過矮墻，進去觀察究竟。
　　這家以炭夫掩飾身份的人家，居處甚為簡陋，後面是廚房，前面是個小小的庭院，中間就只是壹間睡房了。壹目可以了然，只見屋中堆物淩亂，杳無壹人。
　　雲中燕擦燃火石，仔細察看，這才發現枕頭下壓著壹張草紙，草紙上寫著兩行字：此處已有鷹爪註意，不可逗留。
　　雲中燕松了壹口氣，心裏想道：“他們已經知道此處並非安全之地，當然是搬到別處去了。”
　　楊守義並非被捕，雲中燕心上的壹塊石頭放了下來，這時就在她正想離開之際，又聽到了屋頂上衣襟掠風之聲，是夜行人經過的聲音。
　　雲中燕只道是鷹爪來臨，心想：“鷹爪只壹個人，索性我也不表明身份，小小的懲戒他壹下。”
　　心念未已，那個人已從屋頂跳了下來。雲中燕心道：“這人輕功倒是不錯。”手心扣著三顆黃豆(這是她隨手從屋子裏的糧食缸中抓來的)便向那條人影打去。她雖然沒有摘葉飛花傷人立死的功夫，但這三顆黃豆，打中了敵人的穴道，也可以令他昏迷幾個時辰。她不用暗器，為的是不願傷人。
　　那人衣袖壹兜，三顆黃豆落在她的手中。那人想不到暗器乃是黃豆，不覺壹怔。雲中燕看清楚了那個人，不覺也是壹怔。
　　來的是個紅衣少女。
　　雙方都沒想到對方乃是女子，不覺都是壹怔，但壹怔之後，隨即也就彼此明白了。
　　雲中燕心裏想道：“昨日到王吉豆腐店查問的是個紅衣少女，想必就是她了。她定然也就是那小魔女無疑。”
　　楊浣青心裏想道：“這個女子想必就是剛才進入耿電房間的那個人了。她替耿電遮瞞，卻又似乎和完顏豪頗為要好，真不知她是友是敵。”
　　原來楊浣青躲在花樹叢中，看不見耿電房中的情形，也沒有看見雲中燕的面貌，只從雲中燕的背影，看出了她是女子。
　　其時完顏豪與李益壽已經來到，家丁亦在內花園展開搜索，楊浣青知藏身不住，只得趁著在未曾給人發現之前，悄悄溜走。溜走之際，隱隱聽見完顏豪和壹個女子說話的聲音，其時她當然是無心細聽，只知道說話這個女子不是李芷芳。不是李芷芳，她料想當然就是剛才進入耿電房間那個女子了。
　　楊浣青不知雲中燕是友是敵，心裏想道：“楊守義不見，窗口卻貼著撕開兩半的紙蝴蝶，這是青龍幫示警的標記。這女子想來多半還是敵人。”原來楊浣青已到過祈連山，見過了青龍幫的幫主之後，方始再來涼州的，是以她知道王吉的地址，也知道青龍幫的各種訊號。
　　王吉離開豆腐店之時，曾經把他和楊守義的新住址告訴隔鄰的張大叔，並且向他交待清楚，這新住址只能告訴白天來找過他的紅衣女子，楊浣青出了涼州總管的衙門，先到豆腐店去找王吉，張大叔守在那兒，立即告訴她這地址。由於她先去了壹趟豆腐店，是以來到此處之時，反而就落在雲中燕的後面了。
　　楊浣青驚疑不定，唰的就拔出刀來，喝道：“妳是誰？”
　　雲中燕道：“我和妳壹樣，都是來找楊守義的。”
　　楊浣青更為驚詫，喝道：“妳怎麽知道楊守義躲在這裏？妳究竟是什麽人？”
　　雲中燕笑道：“妳不知道我，我卻知道妳呢！”
　　楊浣青道：“妳知道我是誰？”
　　雲中燕道：“妳是不是小魔女？”
　　楊浣青道：“是又怎樣？”
　　雲中燕冷笑說道：“哼，好大膽的小魔女，剛才竟敢偷人府衙，妳當我不知道嗎，告訴妳實話吧，我是來逮妳的！”
　　楊浣青怒道：“好呀，妳來逮吧！”說話聲中，閃電般的就向雲中燕劈了三刀。
　　雲中燕以“風楊落花”的身法，於間不容發之際，避開了楊浣青這閃電般的連環三刀，爭勝之心不覺油然而生，驀地把手壹揚，喝道：“接暗器！”
　　楊浣青霍的壹個“鳳點頭”，不料雲中燕只是虛晃壹招而已，那裏有什麽暗器？她趁楊浣青躲閃暗器之時，身形平地拔起，已是躍上屋頂去了。
　　楊浣青喝道：“要想逃麽？”雲中燕笑道：“這裏不是打架的地方，有膽妳追來！”原來雲中燕壹來是想試試這聞名已久的“小魔女”的功夫，二來她已知道這座房子是在敵方的監視之中，是以必須把楊浣青引開到無人之處，才好交談。
　　楊浣青怎知她的用心，只道她真的是暗地跟蹤自己的敵人，當下身形壹掠，立即也是上屋追來，喝道：“妳跑到天邊，我也不會放過了妳。好呀，看到底是妳能逮住我，還是我能逮註妳。”
　　兩人都是壹等壹的超卓輕功，竄高縱低，兔起鶻落，奔過了幾條長街。街道上雖然有巡邏的士兵，只見兩團白影在屋頂上掠過，有的給嚇得目瞪口呆，不知是什麽鬼怪，有的還只當是自己眼花，揉壹揉眼，那兩團白影已經不見了。
　　風馳電逐，轉瞬之間，已到了城底下。此時正是五更時分，還有“半個時辰方始天明，城門未開。
　　雲中燕縱身壹躍，手中的寶劍”蔔“的插入墻頭，身體的重量，單掌壹按墻壁，壹個翻身，就跳上墻頭。
　　墻頭上的兩個衛士叫道：”有飛賊！快來人哪！“雲中燕不待他們跑來，先自迎了上去，劈啪芮掌，將他們打下墻頭。回頭笑道：”妳上得來麽？要不要我幫壹幫妳？“楊浣青怒道：”誰要妳幫？“把手蜀脫下壹抖，變成了壹條銀絲軟鞭，飛身壹躍，軟鞭上揚，已是纏上了墻頭上所豎的旗桿，雙足壹撐城墻，騰身飛起，壹個鷂子翻身，登時也上了墻頭。
　　她本來提防雲中燕會乘機襲擊她的，是以在翻身掠上墻頭之時，左手的短刀同時使開了夜戰八方的招數，不料當她在墻上穩註身形之時，只見雲中燕已經跳下去了。
　　楊浣青不禁怔了怔，頗感詫異，心裏想道：”她若是完顏豪派來的人，為何反而把守城門的士兵推了下去，又不乘機襲擊我呢？“此時她已開始思疑對方未必真是敵人了，但為了追查究竟，還是跟著雲中燕跳下去了，急急追蹤。
　　看守城門的士兵亂箭射來，楊浣青壹面跑壹面揮鞭撥打，打落了十多枝，那些箭已是射不到她的身上。
　　東方現出了魚肚白，天色已是黎明時分了。她們兩人風馳電逐，此時亦已離開了涼州城十數裏了。雲中燕走在前，和楊浣青的距離始終保持著十來丈遠近。她對楊浣青的輕功亦是好生佩服，心中想道：”她給亂箭阻延了壹些時候，依然能夠與我不即不離，這小魔女果然名不虛傳。“楊浣青追人樹林，喝道：”妳究竟是什麽人？“雲中燕笑道：”妳貴姓大名，我都未曾知道呀。“楊浣青道：”妳不是知道我是‘小魔女，嗎？“雲中燕道：”這是女真韃子給妳的綽號，我要知道妳的真名實姓。“楊浣青道：”妳和完顏豪不是朋友嗎？怎的罵起女真韃子來雲中燕道：“我也有壹個綽號，叫做雲中燕。這妳該知道我是什麽人了吧？”
　　楊浣青吃了壹驚，心裏想道：“聽說這雲中燕是從蒙古來的來歷不明的女子。有人還說她是公主身份，不知是真是假？”
　　雲中燕笑道：“妳和耿電不是好朋友嗎？難道他沒對妳說過我的來歷？”
　　楊浣青面上壹紅，說道：“我姓楊，名叫浣青。妳是蒙古人嗎？”同時也起了疑心：“她若是耿電的朋友，為何還要問我姓名？”
　　雲中燕道：“不錯，我的蒙古名字叫貝麗絲。”
　　楊浣青面色驟變，說道：“原來妳果然是什麽蒙古公主，這就怪不得完顏豪要奉承妳了。”
　　雲中燕詫道：“妳和耿電是新相識的嗎？”心想：“我知道他和耿電的交情非比尋常，怎的她知道了我的名字，卻還不知道我和完顏豪並非同壹路人？”
　　楊浣青冷冷說道：“妳憑什麽查根問底？好呀，我也正要問妳，妳和完顏豪把耿電怎麽樣了？”
　　雲中燕知她誤會。故意氣壹氣她：“妳又憑什麽查根問底？”
　　楊浣青沈不註氣，唰的便是壹鞭向她打去，說道：“輕功咱們較量了，我再請教妳兵刃的功夫。”
　　雲中燕笑道：“好，原來妳是憑著這根軟鞭就要盤問我麽？好吧。那咱們就再較量較量。”說話之際，已是避招進招，楊浣青打她三鞭，她也還刺了三劍，雙方的鞭劍都沒沾著對方。
　　雲中燕贊道：“好鞭法！”說話之間，劍隨身轉，搶入內圈。右手劍壹招“撥草尋蛇”，把軟鞭帶過壹邊；左手三只指頭壹伸，竟然欺身來扣楊浣青的虎口。這壹招近身搏鬥的小擒拿手法，使得冒險之極，但卻是迅捷淩厲兼而有之。
　　楊浣青的軟鞭已經打了出去，急切問壹個“細胸巧翻雲”人向後翻，雲中燕指頭堪堪要點到她的身上，她的長鞭已是打了個圈，卷了回來。雲中燕身形平地拔起，那條軟鞭從她底腳掠過，也是差壹點就要把她的腳踝纏上。
　　雙方再度交手，都是暗暗叫聲“好險！”楊浣青心裏想道：“她剛才已經搶了先手，本來還可以使出更其淩厲的後招的，不知何以不使？”雲中燕也在心裏想道：“她剛才形勢不利，在這種情形之下，本是應該使出兩敗俱傷的招數與敵人壹拼的，難道她知我並無傷她之意，才不使麽？或是她也如我壹般心意，只是要試試我的功夫麽？”
　　原來楊浣青倒不是只想試招，而是對雲中燕究竟是友是敵，兀自思疑不定。雲中燕蒙古公主的身份令她起疑，但剛才出城之時給她開路，卻又明顯的不似懷有敵意。如今交手數招過後，但見雲中燕舍棄許多狠辣的招數不用，心裏就越發疑惑了。
　　不過，她們雖然舍棄了狠辣的招數不用，但好勝之心卻是壹樣的，雙方奇招妙著都是層出不窮。
　　轉眼間鬥了數十招，不分高下。雲中燕覓得對方壹個破綻，再度欺身進逼，駢指如戟，點她的寸關尺脈。楊浣青把左手短刀壹扔，說道：“妳會點脈，難道我就不會！”反手駢指戳出，使的是她師傅獨門的驚神指法。
　　雲中燕“咦”了壹聲，身形壹飄壹閃，已是跳出了***，說道：“看來咱們是難分勝負了，不必較量啦，妳師父是誰？”原來楊浣青的驚神指法源出“穴道銅人圖解”，天下只有兩家傳人，壹家是完顏長之傳給他的兒子，另壹家就是楊浣青的師父“武林天驕”傳給她了。雲中燕見多識廣，早就看出楊浣青的武功不屬於中上漢人的任何門派，如今見了她的驚神指怯，立即便猜到了她師父是誰。
　　楊浣青笑道：“妳管我的師父是誰？”
　　雲中燕笑道：“不錯，壹個人只有好壞之分，妳跟什麽師父，那倒無關緊要。金人漢人蒙古人，都可以找到做咱們的良師益友的人，妳說我這話對不對？”
　　這幾句話宛似個醍醐貫頂，令得楊浣青瞿然壹省，心裏想道：“不錯，我的師父乃是金國貝子，和她的身份也差不多。金國貝子可以成為我的良師，蒙古的公主力何就不能成為我的朋方？”
　　雲中燕笑道：“好啦，咱們不要再打了。妳剛才問我什麽？”
　　楊浣青道：“耿電怎麽樣了？”其實她剛才問的乃是：“妳和完顏豪把耿電怎麽樣了？”如今把這句話縮了壹半，敵意已是大大消塗，但心裏的疑團卻還沒有完全去掉。
　　雲中燕笑道：“對，我也應該告訴妳，免得妳為他擔心了。妳想要知道的這位耿公子，他早已走出了涼州總管的府衙了。”
　　楊浣青道：“是妳救他出去的嗎？”
　　雲中燕道：“是涼州總管的千金小姐親自送他出去的。”
　　楊浣青心裏又驚又喜，半信半疑，暗自想道：“社復曾經告訴過我，李益壽的兒子和他們暗中是有來往的，這位李姑娘能夠把耿電藏在自己的閨房，當然也是和哥哥站在壹條路上的了。不過她和耿電出走，只怕還是私情。但這個消息究竟是不是真的，可還不能完全相信。”
　　雲中燕笑道：“妳不相信我的說話？”
　　楊浣青道：“即使是李小姐送他出去，只怕也沒有那麽容易吧？”
　　雲中燕剛要把詳情告訴她，忽聽得有人飛快跑來的腳步聲，楊浣青面色壹變，喝道：“什麽人？”這霎那間，她還以為是著了雲中燕的道兒呢。
　　話猶未了，這個人已經飛快的來到她門面前。楊浣青這才放了下心，原來來的這個人正是青龍幫“四大金剛”的老大楊守義。
　　楊浣青認識楊守義，楊守義可不認識她，但見她是紅衣少女，心裏卻也猜到是誰了，當下說道：“雲女俠，原來果然是妳，這位姑娘——”
　　雲中燕道：“楊姑娘，妳昨天到過王吉的豆腐店嗎？”
　　楊浣青道：“咦，妳怎麽知道？楊叔叔，我叫浣青，正是要找妳的。”
　　楊守義道：“令尊可是楊雁聲楊大俠？”
　　楊浣青道：“不錯，正是家父。”
　　楊守義才恍然大悟，說道：“浩威三弟曾經和我說過妳，但我卻想不到是妳，妳怎麽知道那間豆腐店是我們青龍幫的？”
　　楊浣青道：“我已經到過祁連山，見過貴幫的幫主了。”
　　雲中燕道：“妳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楊守義道：“讓我先告訴妳壹個消息，耿公子已經脫險了。”
　　雲中燕道：“這消息可靠嗎？他是怎樣脫險的？”
　　楊守義道，“可靠之至。我們幫中有個兄弟在煤炭行做事，這間煤炭行是供應總管府的，他每隔三兩天便要到總管府送壹次煤炭。據說昨天晚上，總管府閉門大搜’奸細‘，嚴禁任何人出入，可是李益壽的妻子和女兒卻乘壹輛馬車出去，後來只有他的妻子回來。
　　”’奸細‘沒有搜著，李益壽的女兒卻壹去無蹤，這事情不是太可疑嗎？據我所知，李益壽的女兒是暗中幫忙耿公子的，如今發生了這樣壹件事情，料想定是那位李姑娘親自護送他出城去了。“楊浣青聽他說了詳情，果然與雲中燕說的壹樣，心裏又是歡喜，又是慚愧，笑道：”楊叔叔，妳說的這個消息，這位雲姐姐早已知道了。她昨晚正是在總管府中，這件事恐怕她還曾經出了壹把力呢。“楊守義笑道：”我還當作是壹件新鮮的消息呢。早知如此，我也用不著多說壹遍了。“雲中燕道：”我是聽得翦長春說的，恐怕不可靠。所以特地問，許證實這個消息，是以也就用不著隱瞞了。“楊守義說道：”那位兄弟打聽到的另壹個消息，是他們住的地方，已經給鷹爪註意，昨晚總管府要派壹隊兵士去搜那條街道的，後來因為府中大搜’奸細‘之事，這才暫行擱下。雲女俠，妳到過那間屋子的，是嗎？“雲中燕笑道：”我和楊姑娘正是在那間屋子裏會面。妳貼的那個撕開兩半的蝴蝶，我們已經發現了。“楊守義道：”我的行藏恐怕已經給敵人發覺，如今耿公子離了險，是以我今早急急忙忙出城。想不到在這碰上妳們。妳們剛才是不是曾和敵人交手。“楊浣青道：”沒有呀。“楊守義道：”那我何以聽到兵器碰擊的聲音，難道是我聽錯了。“原來他正是由於尋聲覓跡，這才找著她們的。
　　雲中燕笑道：”是我和楊姑娘切磋武功，鬧著玩兒，不過也幸虧我們鬧著玩兒，否則也不會碰上妳了。楊大俠，據妳推想，耿公子會上哪兒？“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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