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嬌妻稚兒
　　定王府前院的棗樹生得高大蔥蘢，今年樹上結的果子格外多，各個飽滿的棗子紅綠相間，看起來分外喜人。
　　打棗的兩個小廝見王爺王妃和小太子來了，忙忙放下手中的木桿和布兜行禮。
　　青黛擡手讓他們起身，註意到姜珵的視線壹直落在他們手中的木桿和布兜上，蹲下身問他，“珵兒可想試試？”
　　“可以嗎？”男娃的黑眸睜得大大的，看到她微笑著點了點頭，立即興奮起來，拿過小廝遞來的長桿，朝著青黛道：“那珵兒來打，皇嬸來接。”
　　青黛便依言展開那布兜，站在棗樹下。
　　姜珵壹滿周歲便被封了太子，童年幾乎沒有玩樂的閑暇，不是被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教授學業，便是被皇上或皇後考校功課，性子比起其他同齡的孩童都要老成持重得多。
　　只是再如何穩重，終究只是個孩子，出了皇宮，又到了他最喜愛的皇嬸身邊，就像壹只飛出了籠的歡快鳥兒。
　　姜珵握著長桿，勾著樹梢上的棗子拍打，在大人眼中看來枯燥又無味的事他偏偏做得樂趣十足。
　　男娃精力充沛，壹邊放縱地咯咯笑，壹邊舉著長桿在樹下亂跑，東壹棍西壹棍地打著棗子。惹得兜棗的少女也追著他四處跑，壹條繡著海棠花暗紋的煙羅裙在冬日的晴陽下如壹朵絢麗綻開的繁花，少女眉眼彎彎，玉白的面頰上浮起奔跑後的粉潤，清透的臉蛋看起來像那新鮮水靈的蜜桃，鮮嫩得讓人恨不能咬下壹口。
　　姜珵越跑越來勁，手中長桿揮舞，他還擰頭朝身後追著他跑的青黛笑：“好多棗子被皇嬸漏下了！”渾然不覺前方正立著他的冷面皇叔。
　　少女光顧著擡頭接棗，口中嬌聲埋怨：“珵兒跑得太快了，慢些……”話音還未落，她便猛然撞進了壹個堅實清冷帶著淡淡檀香味的懷抱。
　　姜紹鈞看著姜珵如壹個小炮彈般朝他沖來，怕他摔了就站著沒躲。直到他用單手穩住了撞到他大腿上的姜珵，下壹瞬，懷中便撲進了壹個馥郁溫軟的身子。
　　壹股清幽好聞的桂花香繚繞，為了不讓她撞上他被夾板固定的肩膀，他下意識地用左手臂扶住了她的腰。少女的腰細得不可思議，似乎他輕輕壹掐便能折斷，他們之間只隔了壹個剛到他大腿的姜珵，兩人的上半身幾乎是貼在了壹起。
　　他能感覺到，她胸前鼓鼓的兩團柔軟被他硬實的胸膛擠了壹下，隔著層層布料，他似乎感覺到了那兩粒圓圓的突起。
　　兩人相貼只有壹瞬，姜紹鈞馬上放開了她。她則面色緋紅，香汗酡腮，嬌喘微微，含情目轉著濕潤的光。
　　“王爺，妾身失儀了，沒壓到您傷口罷？”她喘息初定，很是惴惴不安地瞥向他的肩膀。
　　“並無。”姜紹鈞退開了壹小步，側顏依舊清冷若雪，唯有握過她腰肢的那只左手，緊緊攥在身側。
　　被兩人夾在中間的小太子擡頭，左右分別望了兩人壹眼，擡手拉著姜紹鈞喚道：“皇叔也來壹起打棗子。”
　　“妳皇叔傷了肩膀，需要靜養。”青黛忙阻止。
　　“那皇叔拿著這布兜慢些走罷。”姜珵促狹心起，非要他神仙般俊朗出塵的皇叔拿著那花紋俏麗的花布兜站在樹下看他們打棗子。
　　姜紹鈞拿他無法，只能單手捧著與他氣質十分不匹配的青花布兜，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們身後。
　　正平拿著壹張披風站在不遠處，看著嬉笑開朗的男娃、溫婉柔美的少女，和跟在他們身後、清冷的面上透出些無奈的男子，不由冒出了壹個極為不敬的想法——這可真像極了壹家三口。
　　歡聲笑語在這方院落裏經久未散，讓這處已寒冷孤寂了許久的院子重新升起了壹絲絲溫暖的煙火。
　　寒露漸重，清風從窗欞的間隙裏劃過，浮動架子床上懸著的淺青色帳幔。
　　姜紹鈞又在夢中看到了她。
　　他已經有段時日未曾夢見她了，他立即拔腿朝她追了上去。
　　“初蕾！”
　　她定住腳步回了頭，發現是他，明麗的面上綻出壹個真摯又開心的笑意，朝他跑了幾步，投入他懷中。
　　姜紹鈞緊緊擁著她，他心中無比清楚這又是他的壹個美妙夢境，醒來之後壹切都將化為烏有，但為了這壹刻飲鴆止渴的甜蜜，他甘之如飴。
　　“初蕾，妳好久未曾來了，為何……？”他低聲喃喃，就怕聲音大了些便驚醒了這個美夢。
　　他懷中的人卻徒然擡起了頭，那張總是帶著天真開朗的笑顏的面上此時卻布滿了淚水。她淚眼婆娑地望著他，眸中滿是控訴。
　　“妳已有了嬌妻稚兒在懷，可有想起我半分？”她哽咽著說完，壹推他的胸膛，轉身便跑走了。
　　“初蕾，我沒有……”
　　姜紹鈞猛然睜開了眼，天光灰蒙，透過層層窗紗細細曬過，灑在寢房的青磚地面上。
　　他緩緩自床榻上坐起了身，壹手撐住布滿細汗的額頭，微微閉上了寒星般的眸子。
　　青黛今日是打算在王府中晃壹晃偶遇姜紹鈞的，只是她在冬日愈發凜冽的天氣裏逛了半天也沒遇上，幹脆直接去了前院書房，只得了壹個“王爺不在書房”的消息。
　　她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乖乖回了自己的南菱院中，剛吃了晚膳準備看會話本，便見到桃香面色有些詫異地從外間進來了。
　　“怎麽了？”
　　“是正總管，說要找王妃有事相商，已在正廳候著了。”
　　也不怪桃香會驚奇，自她入了定王府後，這管家權就不在她手上，內院的事也壹直是正平管著的。正平事雜繁忙，平日若有事要尋她，大多是派個婆子來傳話，輕易不會像現下這般直接來找她。
　　她想了想，讓桃香給自己換上壹身秋香色的家常裙衫，朝著院中正廳而去。
　　正平已在正廳中等了壹會，正兀自坐立難安，丫鬟給他呈上的茶也未喝，立在廳中不時望壹眼通向內室的那道門扉。
　　壹陣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正平精神壹振，恭謹地轉身面對那被撩起的細布棉簾，朝著來人施禮，“奴才見過王妃。”
　　“正總管此時前來，可是有何急事？”少女輕柔的聲線響起，正平在眼角余光中看見壹片隨著她的蓮步綻開的繡藕荷暗紋裙擺，劃開壹片漣漪，走到他近前五步距離外。
　　“奴才來此，確有事想求助於王妃。”他頓了頓，腰身躬得更彎，擡眸左右掃了壹眼。
　　青黛會意，將正廳伺候的仆婦遣下，身邊只留下桃香壹人。
　　正平這才急聲說道：“王爺壹直將自己壹人關於屋中，只叫人送進去壹壺酒，已是整整壹日粒米未進了！王爺的傷還未愈，奴才這些下人也勸不了王爺，還請王妃幫著規勸王爺，莫再糟踐自己的身子！”
　　青黛楞了楞，前幾日小太子來探望他時，他還好好的，今日怎就突然發起了瘋，不顧傷勢酗酒絕食起來了？
　　“王爺在何處？”
　　正平明顯沈默了片刻，然後微微擡首，不敢直視她的雙眸，只將視線落在她的下巴上，雙唇蠕動了壹下，開口：
　　“王爺在蘭初院，今日，是先王妃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