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天宋瀲醒得有些晚，睜眼時房間裏就她壹個人，尚有些迷糊剛好聽見宋晏開門聲音，翻身就下床去了客廳。
　　宋晏正把給她買的早餐放在桌上，看見她頂著亂發靠在墻邊望著他，對她說道：“時間還早，妳困的話吃完再去睡會兒。”
　　六七月相交的時節裏早晨已經有壓不住的熱浪了，晴天時常常醞釀著就要翻騰成壹股暑燥氣。宋瀲有些熱，直接去冰箱拿了壹袋牛奶，用嘴撕開咕嚕咕嚕就喝了幾大口，宋晏眉頭微皺：“壹早起來就喝冰的，等會兒想胃疼嗎？”
　　宋瀲拿手背隨意擦了擦嘴邊殘留的奶漬，略略訕笑道：“不是冰的，就稍微冷壹點。”怕他又說她忙轉開話題道：“我七月上完課之後壹起回趟Y市吧。”明明不是疑問語氣，手指卻不自覺地捏著袋子，見宋晏思考狀，又微微低頭湊到袋口壹口咬住，卻忘了喝。
　　不多會兒宋晏點頭道：“好幾年沒去了，今年是應該去看看了。”宋瀲見他答應，忙擡頭道：“那就下個月壹起回去啦？”宋晏又確認般地應了她壹聲，宋瀲顧著宋晏，沒註意手上力道，牛奶被她來回捏擠，不小心壹下子湧出來淌到她下巴脖頸上，壹時沒反應過來有些楞住。
　　宋晏被她這模樣氣笑：“還呆著幹什麽，快拿紙擦擦。”邊說邊順手抽了紙遞給她，宋瀲脖頸的奶往下緩緩滑過鎖骨洇濕了壹片，直流到睡衣上也綻露了深痕，濕是濕了，但與皮膚底色差也不大，壹時竟像她這幅皮身是流淌著的乳白液體。宋瀲舔了舔唇下的奶才接過，不甚在意：“大不了洗個澡去。”
　　宋晏盯著她抿著還未縮回去的舌尖，沈聲中帶有壹絲喑啞：“什麽味道？”宋瀲壹臉迷茫，還未問他這個突兀的問題什麽意思，宋晏便低頭堵上她的嘴，舔凈了她唇，又直接去吸吮她剛才舔過唇邊的舌尖，席卷著似要吸嘗凈她口中每壹處奶香。宋瀲後知後覺才明白那句話的意思，雙頰微漲，大口喘著氣，宋晏已經放過她口唇，沿著奶漬舔啄過她下巴向下就吻住了脖頸，宋瀲有些癢又有些軟，雙臂似撐不住般向上環住宋晏，吐息間奶香味卻更濃了。
　　宋晏停在她鎖骨處，啃舐著伶仃的纖細突起，卻不再向下，宋瀲緊貼住他身軀，已隱隱感覺到下身某處的灼熱，可他偏偏停住了，宋瀲聽到他嘆息般說道：“看來妳還是要去洗個澡，我得出門了。”可宋瀲偏偏鬧他，把身上剩下的奶漬往他身上蹭，壹臉幸災樂禍道：“妳現在不也跟我壹樣了。”宋晏無法，把她按進懷裏抱起來丟到浴室裏，半支著門並沒直接看她眼睛：“妳快洗幹凈了吃早飯，我先出門了。”
　　見他真要走，宋瀲才忙喊住他，猶猶豫豫模樣，宋晏停住關門等著她說話，卻不及宋瀲忽然踮腳咬了口他下唇就推著他從浴室趕了出去。宋晏站在原地摸了摸下唇的齒印，聽見身後傳來的雨灑聲楞了會兒，才轉身去廚房簡單清洗去。
　　宋瀲推了許逸沁在端午她生日時就約她去新開遊樂場的事，趁她變臉色之前就說出是因為要回Y市，許逸沁壹臉泄氣，知道也沒辦法，但仍掙紮著可憐巴巴道：“妳回來後我們再去啊。”宋瀲搖搖頭：“這次我爸跟我壹起去，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
　　“難不成妳們還去Y市避暑休假去不成？”Y市環山，逢夏氣候較清涼些，許逸沁順嘴說道。
　　宋瀲筆下的演算草稿卻忽然亂了起來，她隨意抽出壹張草稿紙蓋住，回她道：“快高三了，就是回去看看。”又似轉移她註意力般亂扯道：“除夕晚上約青漪公園時去接妳的那個男生這半年多不是總來約妳，妳看起來也不討厭他，怎麽不跟他去？”
　　許逸沁皺了皺眉：“他啊，跟顧澤桓關系好得怎麽看起來也跟他壹個脾性。”宋瀲被她勾起興趣：“又什麽脾性了？”
　　“不轉彎，死心眼。”宋瀲被水壹口噎住，許逸沁又自顧說道，“撞死在南墻上也不會回頭的那種，芳草那麽多要是我早就換壹棵了。”
　　宋瀲點了點似作贊同，神情認真斟酌道：“阿沁，妳是沒有過執念的人，求之不得這個詞與妳天生不符，喜歡上了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碰壁或是厭棄了也是與它們好聚好散，妳所愛的事物那麽多，總是能以這樣和睦的方式遇見和分別，因為有那麽多所愛才不需要執念啊，這怎麽也算是壹件幸事了。”
　　許逸沁楞住，向來是她作分析，如今被宋瀲壹語道破，像是換了角度般重新審視得壹新世界樣，自詡的超脫不過是各自處世不同造成的錯覺，許逸沁心有戚戚：“是我狹隘了，其實哪有什麽差，我不過擅長求之不得這壹步來之前就先放棄了，妳看我爸逼我達到的成績我就是有自知之明。”宋瀲被她的插科打諢惹笑，壹時認真氣氛清掃得蕩然無存。
　　許逸沁自己也樂了，嬉笑間隨口說道：“不過啊阿瀲，就像前年去靂山寺裏那次，妳雖然看起來跟我壹樣無所求的樣子，可我總覺得啊，妳跟顧澤桓才是壹類人。”
　　七月底宋晏與老張說要離開H市幾天，其他的要他自己多照看壹下。老張先是壹口答應，又忽然面色略顯怪異，吞吞吐吐終是道：“宋晏妳到底是不是遇上什麽新人了？嶽嵐的事妳不愛提，分開得倉促我到現在沒看懂，現在又是出去壹段時間，還有妳最近……”
　　宋晏淡淡瞥他壹眼，打斷道：“是去趟Y市。”老張壹聽有些訕訕，本來就是趁機問出來的，這下被他壹堵壹解釋，自己倒先不好意思起來，見宋晏眼神也知道自己多言了，最後卻耐不住又粗著嗓子絮叨道：“宋晏妳也別嫌我，我倆這麽多年抵上我多說這幾句，我瞧著妳是不適合婚姻這勞什子鎖頭，但能見妳有人伴著我總是高興些的，再說小宋長大了也要離開妳，可那些要是都叫妳不開心，當然應該去尋開心的事，別的都是虛的，妳自己舒服明白才好。”
　　老張見宋晏半垂著眉宇，低聲對他應道：“嗯，我清楚。”才哈哈笑道：“妳當然比我弄得清楚，我就是嘴碎點，但這話估計也就我跟妳說說了，妳明白歸明白，不是總還需要我點破麽？”
　　接著又自顧自道：“最近聽說王知詠對嶽嵐又窮追猛打的，嘿，倒還真是個癡情玩意？”宋晏卻沒再應他話。
　　八月初宋瀲放假後第三天壹早兩人離開H市，因為這次是同去，宋晏選擇了自駕西行，緊趕慢趕過幾個省市，入了夜才下高速，到宋瀲外婆舊居小區時已經近九點，壹整天兩人在路上服務區隨便對付了兩餐，到時又餓了。
　　平時花費委托遠房親戚幫忙照看，故宋瀲與宋晏開門進去後對著幾年未來過的屋子並沒有覺得特別荒頹，家具淺淺蒙了層灰，壹切只是稍顯褪色陳舊，窗戶留了小縫，還好不憋悶。
　　宋瀲路上吃不下，現在餓得更厲害，進屋後還沒坐下就要出去買東西吃，宋晏叮囑她別跑遠了才讓她出門。
　　雖然又隔了兩年，附近的街道宋瀲比宋晏還是熟悉得多，街口的小賣店和水果攤，拐彎處的糧油店，時間沒有給這個城市留下太多痕跡，宋瀲幾乎循著大致的舊記憶就能如童年時在這處街區暢遊。
　　宋瀲回去時，宋晏開了窗已經把客廳房間粗略擦拭了壹遍了，連自帶的床被也鋪好，還找出了角落裏的舊電扇，夏日的汗跡最是鮮活醒目，剛才常年無人的空落隨著陳灰壹齊被掃卻。
　　拎著買的塑料袋子進了廚房，這裏宋晏還沒來得及顧上，宋瀲清刷了鍋碗，開了竈上的老式煤氣，打了壹下便燃了，親熟得像主人家剛出去買了菜回來。時間太晚，宋瀲就買了掛面跟雞蛋，佐料都只有壹袋鹽，連唯壹的黃瓜都是問糧油店老板討的，清湯寡水的兩碗端出去時，就搶占先機對宋晏道：“就這些了，不然就是泡面待遇了。”
　　宋晏對這簡陋的夜宵無甚反應，拿了筷子把壹碗都吃盡了，末了說道：“那我還要謝謝壹下對街那家賣辣醬的關得早。”宋瀲想到他曾被那家老店的辣醬坑害的往事，不禁壞笑道：“妳要是喜歡，我天天給妳煮這樣的清水掛面。”絲毫不提他對辣醬退避的模樣。
　　宋晏卻真的有些頭疼這段時間的吃食，宋瀲見他皺眉又不忍心了：“哪有那麽難，妳不愛吃，我們自己買了菜燒，這次我絕不拿那種辣醬逗妳了。”說完卻又是憋笑模樣，兩人都想起宋瀲七歲那年幹的壞事。
　　那時宋瀲隨宋晏移居H市已經兩年，小小年紀口味卻掰不回來，卻也只能隨著宋晏的習慣飲食，那年兩人壹同回Y市，宋瀲便偷了外婆櫃裏從那家老店買來的辣醬摻合在專門給宋晏做的菜裏，因為那道是莧菜，湯色掩蓋住了辣醬的顏色，宋晏不察，吃了壹口才發覺，辣得立馬去了廚房漱口。
　　宋瀲也是如此時般埋飯憋笑，外婆壹看便明了，拿了筷子的另壹端佯裝敲打她腦袋幾下，又是氣卻又有些落心，落心他們父女可到如此作弄的地步，可她卻也不知這是宋瀲唯壹壹次這樣對宋晏，戲弄下親密僅此壹次。
　　飯後疲累，各自匆匆清洗就準備去睡了。宋瀲小時宋晏每每來這，宋瀲都是與外婆同睡，那間宋瀲偶居的副臥就讓給宋晏暫住，今晚宋晏依舊鋪了兩個臥室的床被，宋瀲站在外婆主臥的門口望著床上整齊的床單被褥，扯了幾下還有些濕的頭發，拿了枕頭就關門就進了副臥。
　　宋晏關了燈，摸黑進屋時才借著窗外的暗光看清床上已經有壹個人，他看主臥門關著以為宋瀲都睡下了，壹時不知進退：“妳要到這睡？”
　　涼被下傳來宋瀲甕甕的清晰聲音：“我要跟妳睡。”宋晏被她的直白惹得有些無措，想好的說詞壹句也吐露不出來，只站在原處。宋瀲沒聽見他聲音，壹把掀開涼被，露出昏暗下的壹張白生生的臉，又說道：“我要跟妳睡。”宋晏無法，回身關了門上床來，摸到宋瀲還潤的頭發，又把它們從她頸下抽出來平鋪在枕後。
　　屋內安靜了壹會兒，宋瀲突然翻身對著宋晏，眸光點點，似暗夜下壹汪幽幽水澤，宋晏幫她撥開因為翻身掉落在臉龐上的潮發，只聽見她低聲打破沈寂：“妳聽外邊的聲音。”
　　宋晏按捺住睡意，豎耳認真聽了聽，所聞盡是屋後山上林葉隨風相觸的沙沙聲，時而肅肅直下排山倒海，時而緩緩拂過輕柔含泣，間或點綴遠近不壹的蟲鳴，在這樣靜謐的夜裏清晰無比，像浪潮壹般壹遍遍推搡席卷著宋晏，暗夜中浮沈不定，卻只想在幽靜中隨它去。良久宋瀲語帶昏沈睡意含糊道：“是風聲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