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霧......仁......大人......”紋次郎倒在霧仁懷中, 奄奄壹息，總是歡脫放肆的聲音仿佛被壹柄無形的刀刃斬斷，變得虛弱又粗糙；他勉強打起精神胡亂在霧仁懷中上下摸索, 最後籲地松了口氣，“太好了，您沒事的話......”
　　式神不會流血, 子彈在他們身上也無法留下痕跡,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在他能承受連續兩顆子彈的攻擊, 更何況, 這些子彈還是綠之王提供的“特殊用品”。
　　“霧仁大人......”紋次郎的聲音突然嬌憨起來，撒嬌這項技能自從他來到HOMRA之後愈發駕輕就熟，“我還等著......回去吃色氣眼鏡的甜點呢......我們帶上多多良......回去吧......”
　　回去吧, 霧仁大人，天黑了，該休息了, 人類的身體可不能熬夜啊。
　　“哼......菊壹......這次我要......把妳的那壹份也吃掉, 別想......和我搶......”
　　“紋次郎！”菊壹半跪在霧仁身旁, 大喊。
　　“安靜點......別打擾我......休息......”
　　他吵吵鬧鬧地誕生, 吵吵鬧鬧地生活，現在，卻要求安安靜靜地離開。
　　瀕死的式神在主人的懷抱中逐漸虛幻，最終化作壹地星光, 落入凡塵。
　　“系統。”在心中發出的聲音撇開了壹切浮塵，竟然有點陌生。
　　“在，宿主。”
　　“之前我研究的方法, 現在實施成功的可行性如何？”
　　“可行性在百分之五十。”
　　那就是看命了。霧仁久違地揚起嘴角, 雖然很遺憾, 他的運氣壹向不好。
　　但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比水流說的驚喜，就是妳嗎，毛利霧仁”
　　無色之王擦拭著槍管，對中了兩槍消失的式神露出輕蔑的笑容。他躍上天臺的欄桿，明明身後是十幾層樓百米高空，但他卻在完全沒有防護措施的情況下玩平衡木。
　　這張面孔霧仁曾見過，和無色之王初見當晚，後者就把這個少年堵在角落裏！
　　“買壹，送壹。”無色之王用槍械指著躺在地上血流不止的多多良，又移動槍口指向霧仁，“我好像還有東西放在妳那裏，正好，壹並收回吧。”
　　“閉嘴。”
　　“啊~妳說什麽？如果是求饒的話請大點聲哦~”無色之王跳下欄桿，朝著霧仁咧開嘴角。
　　“閉嘴。”
　　“哈哈，妳不會還想用那壹招吧，如果那個招式沒有副作用的話妳為什麽不用在和禦芍神紫的戰鬥中呢，而且我現在有了防備”
　　“我叫妳閉嘴！”霧仁站起身，他走過落了壹地的星辰，擋在多多良面前，“妳沒聽見嗎，紋次郎說，安靜！”
　　“紋次郎？哦剛剛那個小子啊，是妳作為權外者的能力嗎，和幾百年前日本古代的陰陽師有點像呢，式神什麽的，”無色之王若有所思地托著下巴，但是很快又狂笑起來，“但是弱小的東西不配存在，人又如何！式神又如何！毛利霧仁，妳應該感激我身體力行幫妳看清現實！”
　　無色在言語的過程中突然壹顫，他從未感受過這樣的壓迫，他本能尋找威脅的來源，最後卻被霧仁血色壹片的眼睛吸引。
　　“妳小子……”
　　“妳知道這座大樓叫什麽名字嗎？”
　　無色之王的咒罵被打斷，他當然不知道這裏是何處，今晚正好出現在這裏的原因，不過是十束多多良最近總是登高拍攝，他守株待兔而已。
　　“比良阪大廈。”
　　比良阪，黃泉之國的入口，分割此世與彼世的界線。
　　霧仁想要的軀體，就被封印在黃泉之國內。
　　“國常路大覺，周防尊，十束多多良，草雉出雲，甚至宗像禮司，或者葦中學園，這些都不足以讓我肯定某個奇妙的連接點，但是八田（Yata）美??，”霧仁低頭喃喃，聲音輕巧，根本不在乎有無聽眾，他勾唇壹笑，蒼白的面容上閃現自我嘲諷的笑意，“‘八咫鴉（YataGurasu）’，這個姓氏和外號太令人在意了。”
　　八咫鴉，某種程度上和三足金烏同源，傳說中他是須佐之男命的使者。
　　八田這個姓氏並不多見，加上八咫鴉這個外號，很難不讓人多想：八田美??在HOMRA中，可以視作赤之王氏族的先鋒；如果相應帶入，周防尊就可以被視作須佐之男命，也就是素箋鳴尊。
　　得到這點之後再細看音節就會發現，周防尊（Suou Mikoto）和素箋鳴尊（Susano-o no Mikoto）之間也有奇妙壹致聯系。
　　許多的巧合湊在壹起就不能稱之為巧合，而是某種隱藏的必然，那麽赤之王身邊的盟臣，比如“十束”和“草雉”，就不再成為普通的姓氏，而是對於神話的隱喻。
　　十束對應神話中的“十束劍”，草雉對應神話中的“草雉劍”，他們二者更為響亮的名字則是“天羽羽斬”和“天叢雲劍”，都是須佐之男命所擁有的強大神器。
　　這些猜測加上設定構建度幾次提升的關鍵節點，系統設置的雙世界融合規律幾乎昭然若揭。
　　如果上述情況屬實，在黃泉找到軀體的核心任務就可以拆分成更為簡單的步驟，比如，找到這個世界中對應“黃泉”的地點。
　　但是這壹任務並非當下的關鍵。霧仁看著還在獰笑的無色之王，沒有軀體的他根本敵不過王權者，但是他現在腳踏黃泉比良阪，只要和系統協力，感應黃泉中的身體，就有機會短暫獲得力量，這樣的話他或許還有壹戰之機！
　　霧仁長籲出壹口氣，回憶著如何使用已經被他棄用幾百年的妖力的方法，燥熱而龐大的力量經由系統的運作通向四肢百骸，躍動而磅礴的生命力對這具孱弱的人類軀體來說簡直如星辰大海壹樣浩瀚無垠。
　　力量在源源不斷湧向他的同時又反方向將他的精神抽離，他仿佛看見前方高高聳立的火山，它正不斷向外噴湧熾熱滾燙的熔巖，每壹滴噴濺而出的火花都帶著絕望的死亡凝視，肆無忌憚地吞噬融化壹切敢於接近它們的生物。
　　“任務進度+30%，當前任務進度45%，獎勵發放。註：本階段為選擇性獎勵，請宿主在24小時內做出選擇。”
　　霧仁沒有理會系統的自動提示音，他的視線完全被面前洶湧翻滾的熔巖占據黃泉的不死火山，焚燒黃泉中壹切罪惡和不潔之物的超大型“垃圾場”，也是封印惡羅王軀體的地方。
　　總有壹天......總有壹天，他會登上這座死亡山峰，奪回屬於他的壹切。
　　霧仁知道這壹切都是伴隨力量傳輸過來的虛假畫面，這種場景暫時不會出現在【這個世界】，它必然是以壹種更為抽象的形式存在著。
　　伴隨著這個念頭，對力量的汲取終於接近滿額，這壹具象化的數據是經過系統精確計算的上限，如果能夠靈活應用，拿它來對抗無色之王並非沒有可能。
　　霧仁感到前所未有的精力充沛，正當他在掌心凝聚力量，準備讓無色之王付出代價之時，平緩跳動的心臟突然劇烈震顫了壹下。
　　上壹次毫無防備地直面這種來自內部的沖擊，是無色之王強行沖擊他的身體，企圖奪取掌控權的時候。
　　“宿主，終止力量汲取進度幹預失敗，進度條持續行進中，當前進度120%。”
　　！
　　兇險再度籠罩霧仁，他剛要舒展的眉頭皺緊，卻在本能開始運作已經擁有的力量對抗過分汲取的力量時松開了手。
　　這股“過分”的力量，分明就來自體內啊。
　　更準確地說，來自體內那個寄居已久的外來入侵者，無色之王的殘魂！
　　而且他每吸收壹分無色之王的力量，他在身體層面的堅韌度就更上壹層，幾秒鐘前因為力量過載而損毀身體的擔憂幾乎迎刃而解。
　　霧仁驚詫於這壹奇妙的現象，困擾他許久的殘魂最後竟然完全成為了身體的養料；而對面誌得意滿的無色之王竟在同時發出淒厲的喊叫，他的臉色變得詭異，壹下楚楚可憐，壹下狠厲無情，仿佛許多不同的靈魂在其中掙紮求生。
　　他捂住嘴巴，卻依舊止不住的咒罵和□□從口中漏出，本該溫和無辜的面龐在他的操縱下變得猙獰可怖。他似乎對自己的身體喪失了控制權，失手扔下□□，搖搖晃晃得連簡單的站立都無法完成。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剛才無色之王幾乎穩操勝券的形式急轉直下；直到最後，他惡狠狠地瞪了霧仁壹眼，縱身從高樓上壹躍而下。
　　翩飛的衣角帶起簌簌的風聲，凜凜如鋒利的刀刃劃破虛空。這壹高度如果是普通人跳下去絕對命喪當場，霧仁欺身上前，半個身體蕩在護欄外試圖找尋狼狽逃離的無色之王，卻看到地面亮起綠色的環形光圈，無色之王壹觸即如泥牛入海，消失不見。
　　“綠之王......”霧仁緩慢地垂下眼瞼，喃喃。
　　以他現在的力量，對上不善武力的無色之王還能勉強壹戰，但是面對綠之王，不，就算只是綠之王的氏族成員，比如那個叫禦芍神紫的刀客，依舊沒有還手之力。
　　但是比水流，妳高高在上施諸於人的壹切，總有壹日會反噬其身。
　　瑟瑟的寒風中，霧仁捏緊了拳頭。
　　他轉回身，與血泊中虛弱的多多良對視，在那雙永遠帶著溫和笑意的淺栗色的暖眸中，他看到了從未見過的情緒，壹種很難用單獨的詞語復述的東西，好像即將落下大雪前的天空，清冷空曠又帶著鋪天蓋地的爛漫氣息。
　　只是這場還未落下的大雪，並非純凈無暇的潔白。
　　霧仁感到壹雙手緊緊拖拽著他的胸腔，苦澀的液體在源源不斷產生，卻完全沒有宣泄的途徑。他脫下風衣，蓋在多多良身上，還想用兩只袖口紮緊傷口，企圖讓血流得更慢壹點。
　　他胡亂思考著，唯壹的念頭是不想讓這個暖烘烘的人類就此冷下去。
　　“霧仁......”多多良竟然在此時還有閑心露出笑臉，“手機，給我。”
　　啊，對，手機，人類受傷的話可以打電話叫救護車。霧仁立刻撿起手機，下壹刻手指卻僵硬在按鍵上......救護車的電話，是多少？
　　他覺得煩躁，這種瑣事他從不留心，幾乎全部交給式神處理，而大大咧咧的紋次郎又壹向是樂意鼓搗新鮮事的。
　　但是那個聒噪的式神，已經不會再跑跑跳跳到他面前，自告奮勇為他解決麻煩了。
　　霧仁沈默著將手機遞到多多良面前，但對方卻並沒有按下某個急救短號，而是翻出通訊錄，撥通了草雉出雲的電話。
　　漫長的鈴聲中，虛弱的年輕人微微昂起頭，目光空空蕩蕩，這壹眼神似電擊般震懾了霧仁，他突然壹手揮開恰好接通的手機，在裏頭傳出問詢聲前快速掛斷了通話。
　　他根本沒打算求救！
　　霧仁赤色的眼睛壹瞬不瞬地盯著多多良，似乎要將他戳出個洞來。
　　“與其做沒用的掙紮......不如抓緊時間和他們再說句話......”烏糟的金發貼在多多良臉上，混著冷汗和鮮血，但絲毫未損他俊秀的面容。
　　太遲了......太遲了......無色之王的子彈大概打中了脾臟，這個臟器破裂大出血轉瞬即可要人性命，他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跡。
　　雖然最後不能和草雉哥和尊哥說說話有些遺憾，但是有霧仁為他送葬的話，似乎也不賴。
　　多多良神遊天外地想著，因為失血過多，他的視線已經糊成壹片。
　　早知道這樣，下午不該和他吵架的......
　　“對不起......”嘛，船到橋頭自然直，吵架而已，道歉就好了，對吧。
　　好冷啊，自從成為HOMRA的壹員，他已經許久沒有感受過這種沁入骨髓的冷意了。
　　霧仁身邊會不會稍微暖和壹點呢？多多良百無聊賴地想，正要伸出手去，卻記起這個朋友並不喜歡別人碰自己呢，剛剛道完歉，就不要做不討喜的事情了吧。
　　那就......這樣吧。只是可惜，安娜的生日，終究還是被他毀了......
　　醞釀已久的雪終於飄落下來，起初不過壹小朵壹小朵，但很快便大如席，或許用不了多久它們就會將今夜發生的壹切統統掩埋，明早起來，推開窗，目之所及還是壹片單純無暇。
　　霧仁擡頭望天，有片雪花正落進他的眼睛，融化後在眼眶中蓄起壹汪晶瑩，他擡手拭去，鬼使神差般放在舌尖吮吸。
　　......溫熱的。
　　他楞在那裏，閉上眼，神情晦澀不明，但再度睜眼時，臉上已經找不見絲毫猶豫。
　　“系統，我們做個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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