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淵源

　　“介紹壹下，這是莫言莫老師，我的鄰居，也是好朋友。老莫，這是江雅，也是咱們江海市的，特別好的孩子，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哦，這些是她的朋友。”站在客廳中央，馬懷遠笑著介紹道。
　　“哦，好好，大家請坐吧。”莫言客氣地把幾人讓到了客廳的沙發上，不過臉上始終沒有露出壹絲笑容，看起來是壹個不茍言笑的人。
　　“不好意思，我這兒太簡陋，也沒有什麽招待大家的。”莫言壹邊說著，壹邊轉身去給眾人倒水，卻讓江雅搶了先。
　　眾人分賓主落座後，馬懷遠笑著開了口。
　　“老莫啊，我今天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吶，是來給妳找事兒做來啦。”馬懷遠樂呵呵地說道。
　　莫言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馬懷遠，似乎是等待著他的下文。那張清瘦的臉上表情似乎永遠那麽嚴肅，笑容如同與他絕緣壹般。
　　好在馬懷遠也習慣了莫言這個樣子，自顧說道：“老莫啊，是這麽回事兒。這位劉宇凡同學呢，是江雅的學生。他的鋼琴水平很不錯的，提高得也很快，之前呢，壹直是由江雅來教的，不過今天江雅有意和我提起，說她帶著有點費勁了，這不我就想起妳來了嘛。妳的技術就不用我多說了吧，要是妳肯帶帶這孩子，那可真是……”
　　馬懷遠的話還沒講完，莫言就揮了揮手，示意他不要再往下說了，那本就嚴肅的壹張臉上，眉頭皺得更緊了。
　　“老馬，我不收學生。”簡簡單單七個字，卻拒絕得幹脆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聽到莫言的話，幾個人都是壹楞，沒想到這個莫言拒絕得這麽幹脆。就算挑學生，他甚至連劉宇凡的演奏都沒聽過呢，怎麽就直接拒收了呢？
　　“老莫啊，以妳這麽高的水平，不帶學生太可惜了吧。宇凡這孩子彈琴我是見過的，很有天賦也很有靈性，妳收他做學生肯定不會後悔的。”馬懷遠還在為劉宇凡做著努力。畢竟之前看過劉宇凡演奏的時候，他的印象還是蠻深的，對於這樣壹個好苗子，馬懷遠真心希望他能找到壹位好老師。
　　“老馬，我不收學生，並不是針對某個人，請妳理解。”莫言難得解釋了幾句，卻絲毫沒有松動的意思。
　　“莫老師，我說句話吧。”看著事情馬上要泡湯，江雅忙出來打著圓場。
　　聽到江雅插話，莫言也不說話，只是將他的目光轉了過來。看著莫言那灼灼的目光，江雅居然有些莫名的緊張，心裏暗道：“怎麽會有這麽奇怪的人？”
　　“或許越是本事大的人，脾氣越怪吧。”江雅暗自猜測道。
　　“莫老師，您也別先急著下定論，畢竟您還沒有聽過宇凡的演奏呢。我讓他彈壹小段，如果您覺得不滿意，那我們立刻就走，如果您覺得他還行呢，那就請您再考慮考慮，怎麽樣？”江雅說完，也不待莫言拒絕，立刻示意劉宇凡過來。
　　盡管劉宇凡心裏有壹千個不願意，可這是江雅的命令，他也只得照辦。
　　有些不情願地拎過裝著琴譜的袋子，劉宇凡慢騰騰地從沙發角落裏站起身來。
　　“恩？”莫言本有些不耐煩地想要拒絕，可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了壹件事物，立刻他所有的註意力就都被吸引了過去！
　　同時，眾人也註意到了莫言的不對勁，剛剛還壹臉冷淡之色的他，此刻卻呼吸急促，雙眼圓睜，似乎是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受到了什麽刺激壹般。
　　大家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正是劉宇凡的方向，確切地說，是他手裏的那個裝著琴譜的塑料袋。
　　塑料袋是透明的，可以清晰地看到裏面幾本書的封面。那只是很普通的幾本琴譜，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大家不明白為什麽莫言會有這麽大的反應。
　　“孩子，把妳手裏的袋子，拿給我看看！”莫言沖著劉宇凡說道，口氣壹改之前的冷漠，變得有些顫抖！
　　劉宇凡心裏也很奇怪，不知道自己手裏的袋子，怎麽就引起這位的註意了。
　　有些遲疑地遞了過去，劉宇凡心下很是忐忑，生怕這個莫言壹個激動，把自己的袋子給撕了！
　　莫言接過宇凡手裏的袋子，並沒有更狂躁的動作，他左手抓著袋子，右手有些顫抖地伸進袋子裏，拿出了最外面的那本書！
　　灰撲撲的封面上，“鼓經”兩個遒勁的毛筆字，映入莫言的眼簾。輕輕地撫摸著封面上那兩個字，他整個身體禁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鼓經》？看著莫言對這本書的反應這麽大，他有些奇怪。因為今天早上出來的急，他從鋼琴上抓琴譜的時候，順手就把這本書給裝了進來。沒想到，眼前這位叫莫言的人似乎認識這本書壹樣。難道，真有這麽巧的事？
　　“余自幼習鼓，數十載間跟隨戲班行遍數省，於鼓樂頗有心得，各地鼓樂俱有其長，然則記法不壹，甚為不便。故此，余潛心數載，取民間工尺法及鼓樂口傳之法，著鼓經壹部，莫亭。”
　　忽然間，劉宇凡的腦海裏就映出了這麽壹段話，那是《鼓經》的開篇詞。
　　“對了，莫亭，莫凡，這兩個人都姓莫，不會他們有什麽關系吧！”劉宇凡腦子裏如同閃電般劃過這樣壹個念頭。可連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可能嗎？跟小說似的！
　　看著莫言專註的動作，任誰都可以看出他此刻情緒的激動，因此，大家都沒有出聲打擾他，只是靜靜地等待著他恢復平靜。
　　顫抖著翻開《鼓經》的封面，看著扉頁上那壹筆漂亮的豎排行楷，莫言壹個字壹個字地撫摸著，慢慢地，竟然有些雙眼泛紅！
　　半晌，他才長嘆壹聲，小心地合上書頁。
　　下壹刻，他定定地看向了劉宇凡，那目光是如此逼人，如此銳利，讓劉宇凡有些不敢直視。
　　“這本書，妳是從哪裏得來的？”莫言的聲音不高，可卻帶著壹股不可違背的意味。
　　“莫……先生。”劉宇凡實在不知道該怎麽稱呼眼前這位，稱“莫老”吧不合適，稱“莫老師”人家又沒答應收自己做學生，想來想去，劉宇凡憋出來這麽壹個稱謂。
　　好在莫言此刻根本不在乎劉宇凡用什麽樣的稱謂，他只關心這本書！
　　“莫先生，這書，是我們村裏壹位老藝人送給我的。他送書給我的時候，也沒說得很詳細，只說是壹位跟隨壹位遊歷的民間藝人學藝的時候，那位藝人贈給他的。”劉宇凡解釋道。
　　“是這樣，原來是這樣。”莫言自言自語道，忽然又問道：“他沒提起，那位民間藝人的下落嗎？”
　　言罷，不待劉宇凡回答，自己卻是搖了搖頭：“他居無定所，哪裏會有什麽下落。想不到啊，呵呵，想不到我莫言有生之年，還能見到家父的這本手卷，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此刻是否安在，哎，蒼天無眼，造化弄人……”莫言說到此，竟是掩面而泣，不能自己！
　　而聽到莫言這番話，屋裏的人卻齊齊傻了眼！
　　“家父？手卷？”這實在是太過離奇了，難道，這本書，居然是莫言的父親著的？
　　“各位，抱歉，剛剛我失態了。妳叫宇凡是吧，這本書給妳，好好保存它。”莫言有些不舍地看了那書壹眼，這才遞給了劉宇凡。此刻，他看向劉宇凡的眼神，已經不似剛剛那麽冷漠了，或許是因為這本書的緣故吧。
　　“不，莫伯伯，這書既然是您父親的，現在當然是物歸原主了，我可不能要。”劉宇凡連忙推辭道。
　　“我哪裏是他的主人，家父既然贈書給妳村裏那位老藝人，就說明了對他的認可，現在那位老藝人又傳給妳，我相信也不會無故相授。既如此，這本書就是與妳有緣，妳且收下，不用再說。”莫言說著，把書放在了劉宇凡面前。
　　“咦？”莫言放回書的時候，又意外起來，只見他伸出手，又從劉宇凡那只裝琴譜的塑料袋裏，掏出了另壹本書。
　　李重光的《音樂理論基礎》！
　　同樣是翻開扉頁，看著右下角空白處那個極具抽象藝術性的字母M，莫言啞然失笑。
　　“呵呵，原來，這本書在妳手裏。”莫言看著劉宇凡，眼裏有著掩飾不住的驚奇。連他都有些不敢相信，這世界上居然會有這麽巧的事。
　　“您是？”劉宇凡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莫言，心道，不會真這麽巧吧。
　　“這本書是我的。”莫言笑著說道。
　　“這本書是我的！”簡簡單單的六個字，卻讓劉宇凡的心裏壹下子五味雜陳。
　　有意外，有驚喜，但更多的，是感激！
　　劉宇凡忽然就站了起來，對著莫言恭恭敬敬地鞠了壹躬，帶著感激說了壹句：“莫老師，謝謝您！”
　　劉宇凡這壹躬和這句“謝謝”，卻是發自肺腑的，在得到這本書的那壹刻，他就在想，究竟是哪位無私的老師，慷慨地把書贈給了自己。正是由於這本書，自己才在那段最艱苦的日子裏，打下了堅實的理論基礎，對於這本書的原主人，劉宇凡壹直心存感激，也壹直想當面致謝，沒想到，今天居然真的見到了！
　　看到這戲劇化的壹幕，屋裏的其他人都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