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人篇十九 真相（下）

　　“咳……”宇文松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雪音小姐，到了這種時候，妳仍在我面前演戲……算了，讓我繼續說下去吧。當男性正在對尚在‘昏迷’狀態的妳做著什麽的時候，也許就是妳丈夫出場的時候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妳們想詐多少錢就詐多少錢，對方可能壹個字都說不出口。當然，我猜測在妳丈夫向受害者逼錢的時候，妳壹定仍在扮演壹位因為疾病昏迷，而慘遭淩辱的受害者吧？這樣可以讓對方有壹種罪惡感，第壹個念頭就是自己做錯在先。想到要報警的，可能更是寥寥無幾……怎麽樣，我有猜錯什麽嗎？”
　　雪音的雙手緊緊拽著裙子，淚水已經在她臉上劃出無數道淚痕。她的神情顯得悲痛莫名，仿佛又充滿了無限的悔意！她的下唇，仿佛也快被咬破，流出鮮血……
　　“不……宇文先生……您沒有猜錯……我的確是低估了您……沒想到才剛壹見面，您就知道了我想幹什麽……”
　　“不，老實告訴妳吧，當初第壹眼見妳時，我對妳的感覺很簡單。”宇文松清理完地面上的玻璃碎片，又重新倒了壹杯溫水遞給雪音。隨後，他走進房間，拿出壹個醫藥箱，從中摸出壹瓶紅藥水，握住雪音的腳踝，仔仔細細的將那些被燙的有些發紅的皮膚抹上藥。
　　“我就覺得妳是壹個可憐的，急需要人幫助的柔弱女性。同時，我也被妳的美貌迷住了壹段時間……好了，燙傷很淺，不用擔心會起泡。”
　　雪音目送宇文松整理好醫藥箱，微笑著坐下後，頓了頓，問道：“那麽……您是什麽時候……發現我的目的的呢……”
　　“也不能說是發現目的。我只是懷疑。就在妳說要來我家，接受律師服務的時候，我開始對妳起了壹點疑心。”
　　“這裏……”
　　“呵呵，對，就是這裏。”
　　也許是覺得有些熱，宇文松打開了空調，清涼的空氣立刻驅趕走了夏日的炎熱。
　　“妳是壹位單身女性。壹位正常的單身女性，怎麽會對壹個見面時間還不到十五分鐘的男人就要求去對方家裏？若說是天真，那未免天真的過頭了。當時妳說是為了避免被路人註視的眼光騷擾，但妳卻不怕在我的家裏，我的地盤，壹個人都沒有，絕對密閉的空間裏被我騷擾？呵呵，當時就這壹點，讓我感到很奇怪。”
　　雪音咬著下嘴唇的牙齒終於放松，她做出壹個放棄的表情，雙目變得空洞而無力：“這種事情……以前的那些男人……都不會去思考的……”
　　宇文松微微壹笑，道：“也許是職業習慣吧。”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妳發覺了我的壹切？”
　　沒想到，宇文松再次否定——
　　“不不不，這個疑問我只想了不到壹分鐘，就為自己找到了壹個最為合理的解釋。那就是……”宇文松拿起那份黃紙袋，揚了揚，繼續道，“妳的容貌和那丫頭實在太像。恐怕第壹眼看時，妳就覺得她可能是妳女兒吧？當時，我也是這麽想。我只是壹個父親，雖然我是又當爹又當媽，但永遠也代替不了壹位母親。如果妳是為了想進壹步確認那丫頭究竟是不是妳的女兒而甘願冒險的話，那壹切都可以解釋的通。”
　　“……”
　　“但很可惜，當日妳壹共犯了三個錯誤。正是這三個錯誤，才讓我對妳有了壹個更深刻的了解。”
　　雪音顯得有些詫異，她低頭想了想，問道：“我……有犯那麽多的……錯誤嗎？”
　　宇文松呵呵壹笑，說道：“第壹個錯誤，就是我剛才說的來我家。而第二個錯誤，則是妳在進入我家門時，看到角兒的那壹剎那……不用隱瞞了。即使妳的演技再好，看到角兒的那壹刻妳還是震驚了。我也在那壹瞬間，從妳的眼裏讀到了妳真正的想法——”
　　“貪婪。”
　　這兩個字宇文松說的很輕，他是盡量用壹種不會傷害到雪音的語氣再說話。可聽到這兩個字時，雪音的面色還是不由得抽了壹下……但很快，就被壹抹淒美的神色所掩蓋。
　　宇文松沒去理會她臉上表情的變化，自顧自地說道：“壹頭純種的獨角獸，市價賣個壹千萬美金應該不在話下吧？呵呵，養了那個小丫頭六年，我竟然壹次都沒想過去估量她的身價？如果不是當時看到妳眼中對金錢的渴望的話，可能我永遠也不會去查那個丫頭到底值多少錢。這就是妳，所犯的第二個錯誤。”
　　“不過到了這個時候，我仍然沒去想什麽。對金錢的渴望並不是壞事。我認識壹個孩子，年紀小小，就已經做好要成為千萬富翁的夢想。喜歡錢、想要錢、愛錢，這些並不是缺點。對別人的東西多看兩眼也算不上什麽道德問題。呵呵，老實說，每次看到銀行門前有運鈔車時我都會忍不住過去看上兩眼。看到那滿載現金的麻袋壹袋袋裝進運鈔車時，我也幻想過如果這些錢是自己的該有多好？所以，我並不怪妳。”
　　“但我也必須承認，在接下來妳對我展開誘惑之後，我心裏的疑慮還是止不住的往上冒。所以，對不起，我對妳進行了壹個小小的測試……就是那碗人參湯。”
　　宇文松頓了頓，似乎在整理什麽思路。不過這段時間並不算長，很快，他就繼續說道——
　　“如果壹位身體健康，並不體虛的人喝了大補元氣的人參湯之後，會怎麽樣？”
　　雪音不答，從她臉上的神色可以看出，她似乎已經想到了什麽。
　　“說實話，如果妳不是‘體虛質弱，病痛纏身’的話，應該會很快喝下。然後，我就會打消疑慮，完全放心的替妳解決壹切。但很可惜，妳壹個‘失手’，打翻了。妳說燙，那麽問題來了。為什麽那碗湯水潑到妳身上的時候，妳卻完全不說壹個‘燙’字？”
　　“……那是因為……”
　　雪音沈默半晌，長久未開口的她終於再次開口。但，宇文松卻搖了搖頭，示意她不用說話。
　　“這是妳所犯的第三個錯誤。也就在這個時候，我真正確認了妳是在裝病。同樣的，我也通過壹些事情，知道了妳全部的計劃。”
　　“還記得當日來的那個推銷員嗎？對，就是在妳發汗發的最厲害時出現的那個推銷員。壹般的推銷員都是按門鈴，他卻是用巴掌拍。在我衣著整齊，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出現在他面前時，我註意到他的臉色很明顯變了壹下。而且，過了很長壹段時間都沒有恢復。呵呵，妳的丈夫似乎沒有妳那樣好的演技啊……這點從他不斷的向房門內張望就可以看得出來。”
　　雪音頓了頓，平緩地道：“因為……以前他都是直接撞破門……沖進來的……不需要演什麽戲……”
　　說著，她幽幽地嘆了口氣，擡起頭，望著宇文松。眼神看來十分平和。
　　“宇文先生……既然您那個時候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可為什麽……不揭穿我？還對我……那麽好？”
　　宇文松聳了聳肩，目光望向遠方：“因為，妳是那丫頭的母親。妳的所作所為的確不該，但作為壹位母親來說，妳還是合格的。犯罪和母愛永遠不會沖突。即使妳再怎麽墮落，只要妳還愛著那孩子，這間房子的大門就永遠向妳開啟。我也會永遠幫妳，對妳至上最崇高的敬意。”
　　聽到這裏，雪音似乎又抓住了壹絲希望！她的雙目中閃爍著光彩，臉色也由於激動而開始泛紅！她也許太過緊張了，甚至連話都說不好：“那麽……宇文先生……您是同意……同意我帶回夢姬了？”
　　“不，我不同意。”簡短的話語，如同壹把利劍，切斷了雪音那最後的壹絲希望……
　　宇文松原本溫柔的目光漸漸變得冰冷，他看著雪音，如同看著壹個完全陌生的人！他的聲音不再柔和，而是像磨利的刀刃壹般，給人壹種刺痛的感覺！
　　“這前面的三次錯誤我都可以原諒。完全不去介懷。但妳在最後的最後，卻做了壹件我絕對無法原諒的事情。還記得妳問我要的那兩張小雨的照片嗎？”
　　雪音壹楞，望著宇文松的目光不自覺的偏移：“我……我記得……”
　　“很好，能不能請妳拿出來，讓我再看上壹眼？”
　　雪音的目光變得更為畏縮，甚至整張臉都轉了過去！她不敢直視宇文松的眼神……那種宛如可以看透壹切的眼神實在是太可怕了！
　　宇文松知道她拿不出來，無奈地嘆了口氣：“其實，那天妳拿著照片離開後，我跟蹤了妳。沒跟多久，我就發現妳正在用手機打電話，手裏拿著那兩張照片，顯得很興奮。所以，等妳打完電話後，我化了個妝將妳的手機偷了過來。記錄下那個電話號碼，又偷偷放了回去。我查了查這個號碼，是某家男性雜誌出版社的。而壹個星期以後，我托人去查時，卻發現那兩張照片正放在主編的辦公桌上。它們，會被當作下壹期的雜誌封面而啟用。”
　　說到這裏，宇文松似乎顯得很傷心。他望著雪音的眼神第壹次露出憐憫……
　　“雪音小姐……妳知道我聽到這個消息時心裏的感受嗎？如果……我曾經想過，如果妳只是用壹張去換錢，然後壹張珍藏的話，我是不是仍舊會原諒妳？可是……妳卻用了兩張……這上面拍的……可是妳的女兒啊！”
　　“宇文先生……我……我這麽做……”
　　“別和我說理由！”宇文松的表情由於痛苦而扭曲，他傷心地望著雪音，說道，“妳是壹位失去女兒十五年的母親。小雨是妳失散十五年的女兒！即使有任何理由，妳的做法仍舊不被允許！而且……我也看夠了妳的演出。這場戲劇……該落幕了……”
　　宇文松深深地吸了壹口氣，好容易才從悲傷的心情中擺脫出來。沒錯，他是在悲傷。他在為雪音悲傷，也在為那個丫頭悲傷！這段時日以來，他壹直強迫自己相信雪音口中所說的那段“醫院拐騙”是真的。也正是這份強迫，他壹直沒去調查當年的記錄。他要自己相信……不，應該是壹定要相信！相信當年的雪音愛著自己的女兒……絕對不會做出那種事！
　　“宇文先生……您……”
　　“謝謝，到了這種時候，妳還肯對我用尊稱？不過，妳可以放棄了。那丫頭不是壹顆搖錢樹。她和那位劉菲荷的關系也不意味著將來她必定成為大紅大紫的明星。角兒是她的玩伴，甚至是她的妹妹。她絕對不會同意將角兒變賣的。所以……妳也不用動想將她帶回去的心了。”
　　雪音沈默了，那自從進屋之後就被激動、喜悅、傷心、詫異等等情緒填滿的面容，如今第壹次變得如此沈默……從那張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當然，也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麽……
　　“可是，夢姬始終是我的女兒，這點永遠都不會變。”
　　聲音清脆，再也沒有了平時的病容。就如黃鸝般的悅耳音調比起那“林妹妹”似的感覺更讓人心情壹振！但對於宇文松……卻是別想了。
　　“……是的……她是妳的女兒……永遠……”
　　“所以，我還是要帶回她。宇文先生，您‘沒有’女兒，我‘有’。我知道自己做了許多錯事……但我還是愛我的夢姬……我已經失去她十五年了，不能繼續失去。”
　　宇文松默然……他靜靜走到門旁，拉開了大門。
　　雪音的眼中也流露出壹股痛苦之色，當那腳步戀戀不舍的移動到大門前時，她忽然轉過頭！淚眼汪汪地看著宇文松，咬了咬下嘴唇，說道——
　　“您……好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