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地下深處，壹間大廳燈火通明，唯壹的出口卻隱藏在黑暗中。嚴森壘陰沈的聲音道：“武二爺果然是條好漢，中了在下的追魂掌還能撐到此刻。”
　　武二郎光著脊背，背後印著壹只烏黑的掌印，他啐了口血沫，叫道：“姓嚴的！敢不敢跟二爺單挑！”
　　嚴森壘道：“二爺雖然英雄了得，眼下不過是困獸而已。徒手搏虎，智者不為。”
　　鐵中寶壹邊咳血壹邊道：“大哥……老鐵交了妳這個兄弟，死也值了……妳別管我，自己先出去……回頭給兄弟報仇……”
　　“說啥傻話呢？要死，二爺也死妳前頭！”
　　左彤芝咬了咬嘴唇，“都怪我輕信人言，害了二爺。”
　　鐵中寶道：“怨不得左護法，誰能想到河西派那幾個孫子會把咱們坑了……嘿嘿，他們也沒落好，轉臉就被人砍了腦袋，哈哈……咳咳！”
　　壹股濃煙從出口湧了進來，廳內頓時煙霧彌漫，鐵中寶被濃煙壹嗆，劇烈地咳嗽起來。武二郎掄起鐵軌，猛虎般撲向出口。黑暗中，幾柄重斧同時劈出，武二暴喝壹聲，將幾柄重斧蕩開，隨即鐵軌掄下，將壹名躲閃不及的漢子砸得腦漿迸湧。
　　從燈火通明的大廳猛然闖入走廊，幾乎目不視物，那堆散發著濃煙的火堆算是唯壹能看到的物體，此時也被壓得極暗，只隱約能看到壹點微弱的火光。武二全憑感應擊殺壹名對手，接著鐵軌貼地卷出，掃向火堆。
　　嚴森壘鬼魅般閃身出來，擡掌拍向武二郎腋下。武二郎右手鐵軌去勢不變，左手握拳，重重擊向他的掌心。
　　黑暗中傳來弩機的響動，幾支弩箭朝武二郎胸口疾射過來。這壹擊時機卡得極準，武二郎撤招閃避，立即會被逼落下風，如果嚴森壘順勢進逼，武二郎甚至來不及退回大廳，就會遭受重創。
　　武二郎額頭青筋暴起，雄壯的胸肌猛然繃緊，硬生生將弩矢夾在肌肉中，右手鐵軌轟然壹聲，將火堆砸得四散，左手鐵拳真氣狂湧。嚴森壘沒想到自己布置周密的偷襲會變成硬拚，急忙傾盡全力。
　　拳掌相接，發出壹聲悶響，兩人全力相拼，武二郎雄軀壹震，鼻孔中淌出兩股鮮血，蚯蚓般蜿蜒而下。嚴森壘手掌凸起，幾乎能看到拳頭的輪廓，接著掌心“格”的壹聲微響，斷了兩根掌骨。
　　身後的周族眾人蜂擁而上，將武二郎硬逼回去。嚴森壘手臂微微發抖，臉色愈發陰沈。
　　忽然背後傳來壹股森冷的劍氣，嚴森壘身形壹晃，仿佛壹縷輕煙驀然散開，接著便看到壹柄秋水般的長劍從黑暗中挑出，在壹名大漢背後蜻蜓點水般壹觸，只沒入寸許，便即拔出。力道克制得讓人有種錯覺，似乎只在他背上輕輕壹碰，那大漢卻如受雷擊，渾身力道壹松，委頓在地，已經被劍氣震碎心脈。
　　以嚴森壘的深沈，此時也心頭狂震，跟隨他行動的七人都是廣源行安插在各門派的親信，在江湖中也是響當當的人物，這時已經被武二郎擊殺兩人，又被那劍手擊殺壹人，自己又手掌受傷，在武二郎和這名神秘劍手夾攻下，絕難討得半點好去。
　　嚴森壘雙袖壹張，仿佛化為壹個肉眼難辨的影子，潛入黑暗。
　　武二郎血流滿面，宛如壹頭發狂的野獸，他胸口還插著兩支弩箭，箭尾微微震顫，仍與兩名揮舞著重斧的對手搏殺不已。
　　黑暗中伸出壹只玉手，接著壹抹劍光從她手中流螢般飛出，沒入壹名大漢頸後。武二郎鐵軌怒龍般卷起，將最後壹名對手攔腰砸倒。
　　武二郎單膝跪地，壹手柱著鐵軌，發出粗重的喘息。淡香輕溢，壹條素雅的白裙出現在眼前。武二郎沒有擡頭，鼻孔的鮮血壹滴滴掉在地上。
　　潘金蓮取出壹塊雪白的帕子，兩指拈著，垂在武二郎面前。
　　武二郎拿過帕子，在滿是血汙的臉上抹過，又用力擤了擤鼻子。
　　潘金蓮拿出兩只瓷瓶，“白瓶的是傷藥。隔六個時辰外敷壹次。青瓶是祛毒丹，能化解追魂掌的毒性。”
　　武二郎頭垂得更低了，嗡聲嗡氣地說道：“我對不起哥哥。”
　　潘金蓮蛾眉挑起，“連我與妳說幾句話他也呷醋，難道怨得了我嗎？”
　　武二郎耷拉著腦袋，虎目變得通紅。
　　“下毒的人，我已殺了。西門狗賊我留給妳。”
　　潘金蓮冷冷道：“妳不用怕傷了兄弟間的情份－－從今往後，我與妳們武家再無瓜葛。”
　　潘金蓮放下藥瓶，轉身便走。……
　　癲頭陀紛亂的頭發忽然壹甩，壹個頭錘往黑暗中撞去。程宗揚壹把將白仙兒丟給信永，從袖中揮出珊瑚匕首，斜刺而下。
　　鮮血驀然濺開，嚴森壘摀住胸口，在空中現出身形。
　　程宗揚訝道：“原來是嚴先生，怎麽這般狼狽啊？”
　　嚴森壘的虛影身法是匿形奇術，施展時身形如煙散開，即使在晝間也只有壹個若有若無的影子，沒想到會接連被兩人識破，還中了壹刀，身負重傷。他森然盯著程宗揚，然後咬破舌尖，丹田的真氣像被烈火焚燒般沸騰起來。
　　真氣迅速攀升，在升起巔峰的剎那，他丹田忽然壹滯，傳來壹絲麻痹的脹痛感。接著嚴森壘便看到那年輕人閃動著寒光的匕首切至頸下，微微壹頓，然後頭顱猛然飛起。他視野翻滾著，耳邊傳來“咦”的壹聲，然後“呯”的壹聲摔在地上，隨即陷入黑暗。
　　癲頭陀佩服地看了程宗揚壹眼，他修的禪訣見心明性，不受諸般幻術所惑，沒想到這個公子哥不僅立生感應，還能壹擊中的，這般修為比自己怕是還要強上幾分。
　　程宗揚滿心納悶，他根本沒發現嚴森壘的身形，只不過他身上帶的死氣太過紮眼，才放手壹擊。嚴森壘中刀後，他本來全神戒備這姓嚴的要放什麽大招，使的只是個虛招，不料這家夥突然呆了壹下，就那麽傻楞楞被自己斬斷脖頸。
　　丹田的生死根鼓動了壹下，將濃郁的死氣壹掃而空。程宗揚回過頭，只見信永抱著白仙兒，口水幾乎都淌到人家臉上。
　　程宗揚在他光頭上敲了壹記，“還抱著呢？放手吧。”
　　信永戀戀不舍地放開手，程宗揚背起白仙兒，走到朱老頭身邊小聲道：“老頭，是妳幹的吧？”
　　朱老頭嘿嘿壹樂。
　　武二握住箭桿，“啵”的壹聲拔出弩箭，胸前的肌肉隨即繃緊，傷口收攏。
　　然後他撥開塞子，將傷藥灑在胸口。
　　左彤芝將祛毒丹揉開，敷在他背上中掌的部位，壹邊說道：“剛才是鶴羽劍姬？果然是風采照人……可惜未能壹睹真容。”
　　鐵中寶笑道：“左護法，妳也不錯啊。咳咳，我瞧著潘仙子也比不上妳。”
　　左彤芝橫了他壹眼，“都傷成這樣，還油嘴滑舌。”
　　“過日子嘛，哭也是壹天，笑也是壹天，老鐵這不是苦中作樂嘛。”
　　鐵中寶掙紮著過來，瞧了瞧武二郎的傷勢，然後豎起拇指，由衷地說道：“二爺真是鐵打的漢子，要是老鐵挨這兩箭，早就趴下了。”
　　武二郎忽然間臉上陰雲盡去，露出陽光般的笑臉，“啥著比不上活著！走！二爺帶妳們出去！”
　　走廊中腳步聲響，程宗揚伸頭進來壹看，“幹！妳們居然在這兒？武二，妳猜我們剛才遇見誰了？妳嫂子！”
　　“啥嫂子啊，我們兩家住的近，叫個妹子還差不多。”
　　“行了，妳嫂子對妳夠意思了，妳把人扔在樓上不管，要不是妳嫂子出手，這丫頭早沒了。還楞著幹嘛？趕緊來接著！背這壹路我容易嘛！”
　　“怎麽回事？”
　　“沒事兒，就是睡著了。”
　　武二郎剛把白仙兒接到手中，白仙兒仿佛聞到他身上的氣息，八爪魚壹樣摟住他，呢噥道：“死二郎……”
　　眾人壹陣起哄，武二郎厚著臉皮道：“這婆娘，沒勁透了！看著都煩！明兒二爺就扔了她。”
　　程宗揚揶揄道：“那是，蘇荔族長那邊八字剛有壹撇，妳就帶個女人去給她添堵？膽兒也太肥了。”
　　不提蘇荔還好，壹提蘇荔，武二頓時緊張起來，趕緊把程宗揚拉到壹邊，小聲道：“程頭兒，二爺這回是遇到事了，妳得給我想個轍。”
　　“想什麽轍？”
　　“這娘兒們咋整？”
　　程宗揚仿著他的口氣道：“愛咋整咋整。”
　　“程頭兒，妳就逗我了。”
　　武二郎道：“妳跟女人熟，想想辦法。”
　　“什麽叫我跟女人熟啊？再亂說小心我告妳誹謗！”
　　“我這不是心裏沒底兒嗎？程頭兒，妳給我出個主意。”
　　“讓她給蘇荔族長端茶倒水，妳舍得嗎？”
　　“咋不舍得？那是她的福氣！換別人倒水，二爺還不樂意呢。”
　　“那就行了。妳跟她說清楚，要不當妾，要不拉倒。她要願意，妳就帶著她壹塊兒去花苗。蘇荔要殺要剮，妳老實捱著。”
　　“要殺要剮算啥？皺壹皺眉頭，二爺不算好漢！”
　　武二說著聲音又低下來，“我就怕族長嘴上不說，心裏不高興。”
　　武二郎那患得患失的模樣，讓程宗揚瞧著都牙癢。這廝平常那糙性，撿塊磚頭都比他細膩。可壹遇到這事，那酸勁活活能擠出半斤醋來。程宗揚心裏嘀咕，武家大爺不會也德性吧？
　　左彤芝的涼州盟與娑梵寺都在唐國，彼此聞名已久，信永為人光棍，幾句話壹說，大夥就成了老相識。聽說程宗揚還要往下面去，三人都沒有意見，於是雙方合在壹處，武二郎抱著白仙兒，癲頭陀背著鐵中寶，程宗揚在最前面領路，徐君房、朱老頭和信永湊成壹堆，左彤芝在旁邊守著，壹行人往地下行去。……
　　周飛鎮定自若地在鍵上按過，面前緊閉的金屬門發出幾聲輕響，緩緩打開。
　　已經是第三道了。龐白鴻壹邊默默記著，壹邊看著周飛長槍壹挑，原來黑沈沈的大廳像施展了魔法壹樣變得燈火通明。雖然已經不是第壹次目睹，龐白鴻心底仍然感到壹絲震撼，這位周少主在他眼中也變得愈發神秘。他已經打定主意，壹旦出去，就要立即向東家匯報，把行中對周族的扶助規格提到最高級別。
　　周飛對黎錦香道：“玄秘貝就在此處。”
　　黎錦香道：“總聽說玄秘貝，那是個什麽東西？”
　　周飛停頓了壹下，然後道：“玄秘貝乃是上古神器。能吸引天地靈氣，使人修為壹日千裏。”
　　“這樣的好東西，為何會藏在此處？”
　　“玄秘貝雖然神妙無比，但能聚而不能散，用的久了，會對人有所損傷。”
　　周飛壹邊說，壹邊在墻上按了幾下。壹塊光滑如鏡的地板從中分開，從地下升起壹只覆蓋著紫色天鵝絨的方形物體。
　　周飛面露傲色，壹把扯下天鵝絨，緊接著神情變得呆滯。
　　透明玻璃箱中空無壹物，裏面的玄秘貝不知何時已經被人取走。
　　“不可能！”
　　周飛叫道：“三百年前還在這裏！怎麽會有人拿走？不對！是另壹處！”
　　周飛在廳中瘋狂地找了半天，也沒找到玄秘貝的蹤跡，他坐在地上，失神般瞪大眼睛。
　　龐白鴻使了個眼色，黎錦香蹲下身，柔聲道：“妳既然是從三百年前壹卷古籍中找到線索，這三百年間有人進來過也未可知。”
　　周飛猛地站起來，“琉璃天珠！還有琉璃天珠！”
　　龐白鴻渾身壹震，接著露出狂喜的神情，“在哪兒？”
　　“跟我來！”
　　周飛扭頭掠了出去。
　　隨著眾人急切的腳步聲，走廊中的燈光接連亮起。周飛壹馬當先，飛速打開壹道隱秘的密封門，直闖進去。
　　亮如白晝的大廳內空無壹人，時間仿佛在這裏停止，所有物品都是嶄新的。
　　似乎感應到有人進入，廳中壹個圓形的平臺緩緩升起，頂部旋轉著分開，氤氳的白霧間，壹顆圓珠光芒閃動。
　　周飛松了口氣，對黎錦香說道：“這琉璃天珠能讓人將靈智封入其中，雖然不及玄秘貝，但也別有功效。”
　　龐白鴻目露奇光，剛想去拿，身後突然傳來兩聲骨骼破碎的輕響。龐白鴻愕然回頭，只見後面兩名周族漢子脖頸被長鞭纏住，折斷的頸骨軟軟彎折下來。
　　壹個白胖的男子緩步進來，微笑道：“帛老爺子執掌總商會近六十年，如今好不容易熬到他老人家燈枯油盡，天下不知多少人額首稱慶。妳若把這琉璃天珠帶回去，讓帛老爺子奪舍重生，天下不知多少人恨不得食妳之肉，寢妳之皮。”
　　龐白鴻寒聲道：“莫如霖，妳竟然在這裏！”
　　“這世道不好混啊。我區區壹個小人物，怎麽敢跟廣源行的大東家作對？還不是有多遠逃多遠。沒想到逃到天邊還能遇見熟人，這緣份，哈哈……”
　　龐白鴻目光左右閃動，“嶽鵬舉呢？他為什麽不出來？”
　　莫如霖笑瞇瞇道：“十幾年不見，小龐妳這膽子越來越大了啊，嶽帥的名諱也是妳能叫的？”
　　龐白鴻拳頭壹握，指上壹枚戒指悄然彈開，壹枚肉眼幾乎看不到的細針閃著藍光朝莫如霖喉頭飛去。
　　壹只枯瘦的手掌從莫如霖身後伸出，輕輕壹撚，摘下毒針。
　　龐白鴻微微變色，看著那個瘦削的漢子將毒針彈到壹旁，然後踏前半步，與另壹名鐵塔般的壯漢壹左壹右護在莫如霖身側。
　　龐白鴻肥臉上露出壹絲狠意，“姓嶽的走狗倒是不少。”
　　莫如霖保持著莫測高深的微笑，“把珠子留下，我放妳走。”
　　龐白鴻冷哼壹聲，壹把朝琉璃天珠抓去。就在他手指伸進白霧的剎那，異變突生，壹塊寒冰驀然出現，將琉璃天珠凍在其中，把龐白鴻的五指生生震開。
　　“無量天尊。”
　　壹名道人笑道：“龐執事未免太著急了。”
　　龐白鴻壹向笑容滿面的胖臉上，此時仿佛蒙上壹層寒冰，“原來是墨楓林墨道長。瑤池宗莫非要插手此事？”
　　墨楓林沒有理他，扭頭道：“這位莫爺，這顆琉璃天珠貧道拿著沒用，莫爺拿著也沒用，但不讓它落在龐執事手中，對莫爺的用處就大了。不若貧道與莫爺打個商量，貧道助莫爺奪下這顆琉璃天珠，換莫爺壹枚赤陽聖果如何？”
　　龐白鴻厲聲道：“墨楓林！妳是要與我廣源行為敵！”
　　耳邊傳來壹聲低咳，秦翰淡淡道：“天下之大，廣源行未必能壹手遮天。”
　　龐白鴻壹顆心直沈下去，他以為自己已經小心戒備，沒想到身後還有這麽多人盯著。
　　“原來是秦大太監。”
　　龐白鴻冷笑道：“姓嶽的雖然不在了，我照樣能把妳踢出朝廷。”
　　秦翰輕咳壹聲，“當今陛下乃是英主。”
　　“哈哈！”
　　龐白鴻仰天大笑，“真是好笑，妳被打發到邊境幾十年，連如今宋主的面都沒見過，獻的哪門子忠心？”
　　秦翰淡淡道：“老犬尚且戀家。”
　　龐白鴻沒想到他竟然自比忠犬，姿態放這麽低，把他壹肚子的嘲諷都憋了回去。龐白鴻半晌才道：“真是個好奴才。”
　　周飛舌綻春雷，“要打便打！何必饒舌！”
　　他長槍壹挑，直接將整塊寒冰挑到半空。莫如霖身前的瘦削男子袖中飛出壹條長鞭，卷向寒冰。龐白鴻並指如刀，壹掌斬中鞭梢。
　　墨楓林揚聲道：“莫爺？”
　　莫如霖手壹擺，那名鐵塔般的漢子取出壹只玉匣，拋了過去。
　　墨楓林接住看了壹眼，然後捧到秦翰面前。
　　秦翰默默接過玉匣，摩挲半晌，開口道：“宗澤。”
　　宗澤早已等得心急，長槍壹展，壹招燎原千裏，朝周飛殺了過去。……
　　程宗揚看著地圖，半晌才咳了壹聲，“有點不對……怎麽多了壹條路呢？”
　　朱老頭幸災樂禍地說道：“小程子，迷路了吧？大爺早就說了，這地圖靠不住，妳還不信。要不咱們再下去壹層？”
　　“我敢百分之百肯定，下面是停車場。妳要能撿到寶貝，我把手剁給妳。”
　　朱老頭還想啰嗦，信永虎著臉，氣貫丹田壹聲痛喝：“壹邊去！”
　　然後堆起笑臉，“大哥，我聽妳的！”
　　程宗揚問道：“左護法？”
　　左彤芝笑道：“聽妳的便是。”
　　“那咱們就往這邊看看，路不對咱們就回來。”
　　剛走幾步，程宗揚已經覺得不對了，腳下從光滑的地板變成泥土，似乎是有人從墻壁上開了條山洞，被自己壹頭闖了進來。
　　程宗揚正想回頭，信永忽然壹拍大腿，“我就說跟著大哥走沒錯吧！”
　　他撿起壹件東西，獻寶似的遞過來，“看看！看看！我們佛門的印記！”
　　程宗揚壹看，那是塊玻璃，上面有壹個“卍”字符，符記不在正面也不在背面，而是在玻璃中間，仿佛壹層細碎的氣泡，渾然天成。他心裏生出壹絲好奇，難道是哪位高僧挖的山洞？
　　信永小心接過碎玻璃，寶貝壹樣揣在袈裟裏。眾人走了片刻，腳下又變成地板，身邊的山洞也變成走廊。程宗揚明白過來，多半是前面道路不通，有人幹脆從旁邊挖了壹條路出來，正好繞過那些密封門。
　　左彤芝提醒道：“小心，有人進來過。”
　　程宗揚仔細壹看，地上灑著幾粒泥土，痕跡看起來還挺新。
　　“誰在這裏？”
　　裏面有人叫道：“這是我們周族的地盤！不經我們周族允許擅闖入內，格殺勿論！”
　　過了壹會兒，響起壹個嬌嫩的聲音，“人家又不是故意要進來的。”
　　武二郎壹聽就樂了，用膀子扛了扛程宗揚，擠眉弄眼地嘀咕道：“程頭兒，真巧哎。有日子沒見樂丫頭了吧？”
　　程宗揚也禁不住咧開嘴，“不瞞妳說，剛見過。都怪妳那嫂子……得，妳那鄰家的妹子。棒打鴛鴦，缺德透頂啊－－哥兒幾個，準備動手！樂丫頭是我的，其他歸妳們。”
　　癲頭陀、武二郎摩拳擦掌，準備出手，耳邊又響起壹個懶洋洋的聲音，“周飛算哪根蔥？這地方是我們家祖傳的。妳進來那條山洞，就是我們家前輩挖出來的－－買路錢交了嗎？”
　　武二郎扯開喉嚨，“小狐貍！妳還真會找地方，專門在這兒等我們的吧？”
　　“武二？”
　　蕭遙逸叫道：“還有誰！”
　　程宗揚笑道：“只差壹個紫丫頭，咱們人就齊了。小香瓜，妳乖乖別動。”
　　說著“嗒”的壹聲輕響，燈光猛然亮起，照出三名呆若木雞的周族人。武二郎和癲頭陀同時出手，兩人比賽似的沖過去，壹個擰斷對手的脖子，壹個把對手直接攔腰折斷，最後壹個卻是眉心中了壹箭，搖晃著撲倒在地。
　　蕭遙逸坐在壹只箱子上，瀟灑地舉著壹張彎弓。樂明珠躲在壹只箱子後面，露出壹張圓圓的俏臉。
　　程宗揚笑嘻嘻張開雙臂，樂明珠臉壹紅，最後還是忍不住躍過來，撲到他懷中，“師姊讓在這裏等她，我壹個人待在這兒都快嚇死了。”
　　程宗揚道：“小狐貍，她不敢動，妳怎麽也不吭聲呢？”
　　“行了，她都夠走運了。光明觀堂的人啊，我跟妳說，要不是聽著她是個小丫頭，我這壹箭早就射過去了。”
　　蕭遙逸打量著樂明珠，“這就是妳說的那個？還行。丫頭，往後好好服侍我們程頭兒。”
　　樂明珠氣惱地朝他作了個鬼臉。阿蘭迦被她逗得笑了起來，兩女對視壹眼，忽然都紅了臉。
　　“臉紅什麽呢？”
　　樂明珠咬著他的耳朵小聲道：“我聽到他們在親嘴……嘻嘻。”
　　阿蘭迦無力地反駁道：“妳聽錯了……”
　　武二郎道：“親就親了，有啥啊。”
　　說著往樂明珠腦後壹按，樂明珠正趴在程宗揚耳邊說悄悄話，頓時在他臉上親了壹口，嚷道：“武二！壞死妳了！咦？妳胸上怎麽有兩個洞洞？好奇怪的紋身。”
　　這邊幾人重新聚首，笑鬧不已，徐君房和朱老頭蹲在墻角妳看我，我看妳，最後默默低下頭。
　　程宗揚把蕭遙逸拽到壹邊，小聲道：“妳們兩個怎麽勾搭到壹塊兒了？”
　　“聽長的聽短的？”
　　“短的。”
　　蕭遙逸漫長吟道：“邂逅相逢，適我願兮。”
　　“幹！長的。”
　　“這說來就話長了，妳不是問我為什麽跑臨安來嗎？”
　　蕭遙逸道：“江州之戰後，說親的都快把我爹的門檻磨平了。我爹喜怒不形於色的脾氣都被逼急了，把我叫去罵了壹通，然後拿出王茂弘的孫女，謝幼之的妹子，讓我挑壹個。”
　　“那兩個姑娘不好嗎？”
　　“何止是好？德容言工都是壹等壹的。長得漂亮，家教還好，又能持家，又能生養。妳寫字她給妳磨墨，妳喝茶她給妳倒水，就算妳想娶妾，她還給妳配四個丫鬟。”
　　“這麽好妳還挑什麽？閉上眼摸壹個都是賺的。”
　　蕭遙逸嘆了口氣，“這麽給妳說吧，妳要想春遊，她會安排車馬，帶上奴仆小廝，在溪邊汲水烹茶，賞春踏青。但妳要想跟她壹起騎馬，那就不行了。春遊壹次還好說，再想去，她就會說妳不務正業，整天督促妳上進。妳在床上想換個花樣吧，她能給妳說半宿的大道理。”
　　程宗揚特同情地看著他。小狐貍要娶個這種媳婦，活活是烈馬套上個籠頭，急都能把他急死。
　　“現在找到合適的了？”
　　蕭遙逸唇角露出壹絲笑意，望著阿蘭迦道：“初會就已許平生。”
　　“妳就扯吧，剛見面妳們誰都看不起誰吧。”
　　“是她看不起我。我還對她笑來著。”
　　蕭遙逸道：“我就是想找個能壹塊兒玩的。我壹眼看到她，就覺得找她當老婆挺好。”
　　程宗揚笑道：“妳是娶媳婦，還是找玩伴呢？”
　　“要的就是能壹塊玩的老婆！”
　　小狐貍這麽理直氣壯，自己也不好說什麽。程宗揚道：“她是胡人吧？”
　　“鐵勒阿蘭氏的。”
　　“侯爺會答應嗎？”
　　“不答應我就搬到軍營裏，天天跟壹群軍漢混在壹塊兒。誰再來說親，我就說我玩龍陽的，小姐就省了。府上要有俊俏的小少爺給我說說，大夥兒做個相好的。妳看著吧，我爹要能撐過三天，我蕭字倒著寫。”
　　“妳還真會玩啊。”
　　“那是，專治老爹二十年！手藝精著呢。”
　　兩人笑了壹會兒，蕭遙逸道：“還要妳幫個忙。”
　　“說。”
　　“到時候我去鐵勒提親，妳幫幫我。”
　　“沒問題！還有誰？”
　　“孟老大肯定去不了，二哥也懸，江州事情太多。不多四哥、五哥、六哥、七哥肯定去。”
　　“這麽多？”
　　蕭遙逸嘆了口氣，“我怕人不夠。妳不知道，鐵勒人跟我們嶽帥……”
　　程宗揚試探道：“有仇？”
　　蕭遙逸點了點頭。
　　“哎喲媽啊，我這心裏可算是平衡了。老嶽坑來坑去，終於坑到妳頭上。千萬別說話！讓我先美壹會兒……”
　　鬧了半晌，程宗揚才道：“妳們幾個怎麽都跑到這兒來了？”
　　蕭遙逸道：“我在外面見到嶽帥留下的暗記，壹路找了進來。”
　　樂明珠道：“我是跟著師伯的印記進來的。”
　　信永東瞧西望，兩眼骨碌骨碌直轉，忽然驚呼壹聲，撲過去抱住壹件水晶圓盆，“佛門重寶啊！”
　　信永扯開袈裟，就想把那只足有臉盆大小的水晶盆往懷裏揣。蕭遙逸壹把按住，“別以為妳是和尚我就不打妳！看清楚，這是我們嶽帥的東西！”
　　樂明珠也氣鼓鼓按住壹角，“這是我師伯的！”
　　信永叫道：“天地良心啊！這上面還有我們佛門的標記啊！”
　　“滾！這是我們嶽帥的獨門標記！”
　　“瞎說！這種標記明明只有我師伯才能畫出來！”
　　“佛門的！”
　　“嶽帥的！”
　　“師伯的！”
　　三人吵得不可開交，最後不約而同看向程宗揚。
　　“大哥！”
　　信永聲淚俱下。
　　“聖人兄！”
　　蕭遙逸義正辭嚴。
　　“大笨瓜！”
　　樂明珠又氣又急。
　　“－－妳來評評理！”
　　程宗揚低頭看著那只巨大的玻璃碗，半晌才艱難地說道：“信永啊，這個不是佛門標記。”
　　“怎麽不是？明明就是啊！”
　　信永都快哭了，“妳剛才不也說是嗎？”
　　“我剛才沒看清楚－－佛門是卍字符是左旋的，這個是右旋的。”
　　“佛門也有右旋的啊！”
　　“妳別斜著拿啊，放平！看到了嗎？不光是右旋，而且角朝上－－這是納粹的標記。”
　　蕭遙逸道：“餵餵，這是我們嶽帥的。”
　　“妳們嶽帥是個納粹收集癖。”
　　樂明珠斬釘截鐵地說道：“我才不管什麽標記呢，反正這是我師伯畫的，就是我師伯的東西。”
　　蕭遙逸氣勢洶洶地壹拍箱子，“光明觀堂是向我們星月湖大營下戰書嗎？”
　　樂明珠趴在水晶盆上，“我才不怕妳嚇唬我！就是我師伯的！”
　　遇上小丫頭耍無賴，蕭遙逸也有點抓瞎。朱老頭看不下去了，壹跺腳，背著手轉身就走，“吵贏了，妳也不光彩啊！”
　　程宗揚趕緊給蕭遙逸壹個梯子下臺，“別爭，咱們先看看有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