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 可愛的老顧

　　這裏好像是壹方洞窟，彌漫著雪寒之氣，頂上有碗大的明珠散發著幽幽白光，設施簡陋，壹桌壹榻。
　　任亦昀穿過縫隙，感覺洞內頗為古怪，但此時不及細想，目光立即轉向那具肉身。
　　他在魂界見的是元神，這會才知曉顧玙的真實面貌，只見那人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吸風飲露，乘雲氣，禦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誒，這個形容好像不對！
　　緊張，亢奮，狂喜，忐忑……各種復雜的情緒瞬間堆積，任亦昀本就不清不楚的腦子，愈發混亂躁動，僅剩下壹個念頭：
　　它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呼！呼！
　　洞內碎片亂流，波動劇顫，任亦昀借著奔流之勢，風馳電掣，施展神通，“滾開！”
　　轟！
　　他也怕傷了肉身，右手壹揮，壹道真火赤焰呼嘯而出，籠罩那女修周身上下。小齋擡眼瞧了瞧，眼皮壹耷，突然消失不見。
　　赤焰沒了目標，竟直直向肉身射去。
　　“收！”
　　任亦昀大驚，連忙撤回神通，不去管那渺小卑弱的女人，狀若癲狂的壹頭撞進肉身。
　　“五百年了，五百年了！我終於回來了，哈哈哈哈，我終於……啊，這是什麽？”
　　他的怒吼發泄，在壹秒鐘轉化為莫大的驚懼。
　　壹具人仙肉身，本就生機盎然，何況還有黑玉膏輔助，更是自成循環，數十年不腐。他占據肉身，本應感受到那磅礴浩大的生命精華，那壹根根壹條條的血脈經絡，那仍在跳動著的五臟六腑，那完美如白玉的骨骼架構……
　　結果，自己的元神往下壹墜，死的，硬的，幹的，就像陷入了壹片荒蕪沙漠，什麽都沒有！
　　“不可能！這是什麽？我的肉身呢？”
　　情緒大起大落，任亦昀不斷的嘶吼咆哮，“這是什麽，什麽……石頭！竟然是石頭！”
　　砰！
　　強大的元神力量，輕易撕碎了偽裝，白氣升騰，靈符失效，變成了它原本的樣子——壹顆藍幽幽，硬邦邦的上品礦石。
　　這種礦叫積雷巖，最大的作用就是能聚集雷氣，使之威能增強。
　　“小小女修竟敢戲弄於我！”
　　任亦昀馬上反應過來，怒不可遏，可還沒等他飛出來，就聽轟，轟隆隆！
　　足以崩山裂土的紫霄神雷，被壹雙完美無瑕的手揉圓搓扁，捏塑成壹個能量集中的雷光球。
　　雷光瞬間吞沒了積雷巖，在靈礦的作用下，更加凝練提升，就像壹顆超噸級的核彈頭……
　　轟！
　　小齋連忙張開防護，小小的雷球在壹塊靈礦上引爆，能量往核心壹點收攏。內部已經狂轟亂炸，天崩地裂，連散發到外部的沖擊波，都讓整個洞窟劇烈搖晃，似要坍塌幹凈。
　　而在她身後，空氣陣陣波動，顯現出了壹具真正的肉身！
　　從來就沒挪動過。
　　小齋給它套上了壹層又壹層的防護禁制，施了個簡單的障眼法——因為顧玙傳來的信息中，著重強調了壹件事：此人易躁，心性奇差！
　　“不僅心性差，連腦子也不太好使，這都能修成神通，真是狗屎運！”
　　小齋揉了揉手指，看著那雷球越來越小，堅硬無比的靈礦已經碎成了肉眼辨不清的粉末微塵。
　　而那雷核中，壹股氣息閃動了壹下，很快調整過來。
　　“看來還差不少，境界差距什麽的真是討厭！”
　　她不驚不慌，自己是人仙巔峰，所運用的能量，正處於靈氣-魂力轉變的階段。對方卻是正兒八經的神通強者，偷個巧打埋伏可以，真刀實槍的懟，終究不是對手。
　　“人仙道侶，五六年差距，戰力不高……”
　　“豎子！賤婢！”
　　“通通受死，竟敢戲耍於我！”
　　任亦昀被困在雷球中，受了輕傷，有些狼狽。更主要的是，這壹波又壹波的打臉，使其憤怒到極致，他的意識因為這種憤怒，早已混亂不堪。兩種人格來回交替，仿佛真的瘋了。
　　“好，很好！姓顧的已經被我煉化，我這就送妳去見他！”
　　“妳是誰？妳害死了我，我要殺了妳！”
　　“啊！”
　　意識雖亂，生存本能還是有的。他艱難的擡起右手，緊攥成拳，壹道真火奔湧而出，在迅速吞噬著紫霄雷氣。
　　就在此時，任亦昀渾身壹顫，只覺壹條迷幻毒蛇趁著心靈空隙，悄無聲息的從深淵裏爬出來，精確無誤的咬住了自己最脆弱的地方。
　　緊跟著，壹道熟悉的神念傳入識海。
　　“剝離！”
　　“啊啊啊！”
　　任亦昀緊緊抱著頭，嘴巴張到最大，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狂亂的意識在哀嚎慘叫。那是壹種難以形容的痛感，比噬骨食心還要痛上百倍。
　　“不可能，妳中了我的元神法寶，不可能逃出來！啊啊啊，不可能！”
　　“原來那東西是元神法寶……”
　　不知何時，壹個三寸小人兒出現在小齋旁邊，望了望在裂縫附近漂浮的赤色光團，暫不去理會，道：“法寶是真的，妳看到的是假的，幻術而已。”
　　“妳有盤算，我也有盤算，妳有底牌，我也有底牌。正面對戰，我未必勝得過妳，但誰讓妳身有缺陷，心性奇差呢？”
　　顧玙說著，又壹指，喝道：“意識，剝離！”
　　轟！
　　“啊啊啊啊！”
　　任亦昀愈發痛苦，奮力掙紮，可惜沒什麽用處。他的次意識已經被顧玙咬住，根本掙脫不能。
　　早在先天時期，老顧的幻術就能幹擾人的意識，陷入幻象。
　　後來到人仙，幻術升級，能壹定程度的與現實結合，制造更加自然，更加真實的幻鏡，甚至能簡單的影響思維。
　　現在，他已修成神通。
　　就如任亦昀所言，火的本源在炁，真火只是運用了魂力，將威能提升而已。但幻術的本源是神魂，意識、思維、想法、念頭，這些都是神魂，它完美符合魂力應用，所以潛能無限。
　　那現在，他的底牌也很明顯，就是直接作用於神魂。
　　能影響，便能掌控。
　　“啊啊啊！”
　　任亦昀還在慘叫，只覺那條毒蛇死死的咬住次意識，正壹點點的往外拉扯。次意識混亂，卻是自身能量的組成部分。
　　“小友！小友！是我壹時沖動，起了歹意，我知錯了！知錯了！”
　　他感受到元神力量在壹點點削弱，忍不住哀聲求饒。
　　“……”
　　顧玙不言不語，伸出右手，用力往這邊壹拉。
　　嗤！
　　任亦昀的元神頓時壹分為二，大概有三分之壹的部分被生生撕了下來。撕裂的壹瞬間，屬於原主人的記憶，潮水般湧入老顧腦中。
　　明朝年間，武當山東麓有太玄觀，屬三山正乙派，本身卻是玄教傳人，修天師道法。
　　適逢末法之前，人丁雕零，時有弟子七人，皆人仙。老掌門孤註壹擲，拼盡家底，送七人入魂界，求機緣，指望有壹二人回歸，延續道統。
　　此七人入界，歷經波折，先後五人重傷，只余壹縷殘魂。剩弟子二人，壹為任亦昀，壹為紀漣。
　　任亦昀道心堅定，苦修不怠。紀漣偶然發現吞噬靈魂可壯大自身，食髓知味，慢慢墜入邪道。
　　後被對方發現，二人爭鬥，任亦昀被其吞噬。但他神智堅定，實力也僅差少許，竟與其融為壹體。
　　後來又經歷壹番事情，誤打誤撞修成了真火神通。紀漣壹不做二不休，索性將五位師兄弟的殘魂與魂獸結合，煉成了壹件元神法寶，五禽神火罩。
　　“……”
　　顧玙十分詫異，也非常疑惑。
　　照此說來，到底哪個人格是紀漣？哪個人格是任亦昀？還是紀漣稱自己是任亦昀，喊打喊殺的那個反而是紀漣？
　　其實也無所謂了，兩種意識融為壹體，互相影響，本就分不清楚。
　　他虛空壹抓，將那部分元神捏在手裏，跟著再壹指，“剝離！”
　　損失了三分之壹力量的任亦昀，更加無力反抗。本源還很堅固，顧玙也沒強攻，專挑壹些稀碎零散的殘存意識。
　　那家夥不知吃了多少魂體，有人的，有修士的，有動植物的，有古時異獸的……老顧就像壹位最專業的外科醫生，拿著手術刀，壹分分壹寸寸的解剖著這具身體。
　　“啊啊啊啊！”
　　在越來越微弱的哀嚎中，活了幾百年的壹只老怪物，就這麽被生生的肢解幹凈。
　　到最後，顧玙捏著對方的本源，太玄觀的天師道法壹篇篇湧入腦海，單憑這個，此行就已經夠本！
　　小齋那邊已將裂縫收攏，他則看了看割下來的，七零八落的魂體，覺得有些雞肋。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誒，等等。
　　他頭頂突然亮起壹只燈泡，像挑豬肉壹樣挑了壹塊最優秀的殘魂，隨手丟進魂晶滋養。
　　這可是神仙級的殘魂，好好培養，無論轉成猖兵，收入寶箓封神，還是送其轉世重修，都能派上用場。
　　“好歹相識壹場，妳說妳叫任亦昀，那便叫任亦昀吧。”
　　顧玙搖搖頭，想起魂界種種，恍如隔世。他又看向在空中漂浮的赤紅光團，那件元神法寶五禽神火罩，正想過去捕捉，結果身子壹頓，被壹雙白嫩的手虛抱在懷裏。
　　“嗯？”
　　老顧壹激靈，擡眼對上小齋的眼睛，戰戰兢兢道：“妳要做什麽？”
　　“……”
　　小齋神色古怪的盯了半晌，又摸了摸他的頭，忽然樂了，“咦，妳這樣好可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