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花聚頂(1)
老千 by 何許人
2018-9-26 21:14
A
傍晚五點二十分,是個人心渙散的時刻,所有人忙碌了壹天,精疲力竭,恨不能提前走人。電話鈴響了起來,有人通知剛剛檢查出來,準備出海的貨輪上,有個巨大的木箱,藏著疑似高級別文物的佛像。貨主聯系不上,東西已經被扣,在文物人員鑒定之前,這尊佛像連同木箱壹起,需要存放在這個高級別的倉庫裏。現在東西已經上路了,請倉庫方面查收。
掛斷電話,工作人員忍不住嘟囔了兩句,什麽時候送不好,偏偏快下班了才送,等到東西入庫,做好全部登記,又要拖延半個小時。
好在在門口沒等多久,就看到了送木箱來的卡車,工作人員也有點奇怪了,這個時間段應該到處堵車的,怎麽會這麽快就送到。司機是個外地人,滿口塑料普通話,跟操壹口正宗上海話的工作人員說不清楚,嘰哩咕嚕地講了幾句,大概意思可能是他兩個小時前就出發了,路上已經堵了壹個多鐘頭,可能是打電話那邊的人自己耽誤了吧。
工作人員看了看時間,距離下班只有五分鐘了,有氣也不能撒,只好把手續辦完,把箱子入倉。木箱太大,足足有三米高兩米寬,工作人員叫來叉車班的同事,壹起把這個大箱子存進了倉庫。
各種登記,各種封條,最後的程序也完成,最後倉庫門從外面鎖好,工作人員長長舒了口氣,下班享受周末去了。半個小時後,最後幾位留守加班的工作人員也吃飯去了,偌大的倉庫區,靜得只有窗外的風聲。壹陣輕微的聲音在倉庫裏響起,大木箱裏頂上的兩枚螺絲掉在了地上,有人在木箱裏面使用電動螺絲刀。不到兩分鐘的功夫,大木箱頂蓋被打開了,壹雙帶著手套的黑手扒在木箱頂上,兩個全身上下穿著黑色幹式潛水服的男人從箱子上跳了下來。他們臉上也帶著黑色的口罩,遮住大半個臉,只露出兩只眼睛。
“GPS開了嗎?”
“開了。”
“那咱們兵分兩路,開始探路吧,每過壹個路口,記住把方向和長度寫下來。”
“對壹下時間,三十分鐘後,咱們回來這裏。”
兩個人說完話,背對著背開始了各自的征程。個頭稍矮稍胖些的是孫龍,另壹個則是陸鐘。兩人分手後大約三分鐘,孫龍已經距離倉庫起點大概有壹兩百米的距離了,他已經來到了壹間更小,安全級別更高的倉庫,完全不知道陸鐘已經回到了木箱旁邊。陸鐘拿著電動螺絲刀,對著木箱最下面壹塊木板,下起了手……
半個小時候,按照約定,孫龍和陸鐘再次回到了倉庫木箱。他們爬回木箱,鉆進那尊空心石佛的肚子裏。這兩套幹式潛水服既保暖又防水,還能完全掩蓋身體輪廓,方便活動,即便被大樓裏的監控攝像頭拍到,也不用擔心會留下多少有價值的資料。
這壹招,是陸鐘從於成榮說過的傳統老招“蛇吞象”裏得到的靈感,這回的蛇,是他們定做的大石佛,肚子是掏空的,底下用兩個經過裝飾的千斤頂做支架,可以自由升降,留下半米高的余地足以讓兩個成年男人進出。石佛的肚子裏還裝有足夠的食物和水,足夠讓人在裏面度過二十四個小時。
回到石佛肚子裏,陸鐘和孫龍並不能閑著,得把剛才那半小時內走過的地方坐標和長度匯集起來,做壹份全方位地圖,這才是來這裏最重要的目的。只有得到了確切的地圖,才能更精確地擬定下壹步行動計劃。
陸鐘和孫龍都不是生手,合二人之力,只用了兩個小時,不僅制定了完備的地圖,還擬好了全新的計劃。陸鐘比孫龍先找到存放那張古琴的倉庫,並且借助梁融用壹根伸縮簧管改造的,可隨意彎折,吸管粗細的針孔攝像頭,看到了倉庫裏保險箱的型號。大概是出於有邊防武警看守的放心,保險箱很老式,要打開並不難。下次再帶著東西來,就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了。
做完了正事,兩個人都喘了口氣,正事辦得差不多了,可以休息壹會兒。閑下來的工夫,兩人開始聊天,孫龍壹心想加入陸鐘他們的隊伍,便把自己的出身和盤托出,原來他也算千門子弟,只不過出道時跟的師父是下八將(註1)裏壹位小有名氣的種將,跟隨師父以來,孫龍學到的最大的本事,就是如何掩蓋自己的真面目,這壹點,在他利用芬姐當拍賣公司的董事長上,很成功地為自己洗脫了罪名。芬姐如今還在被羈押,等待審訊,而他卻可以置身事外安然脫身。
“妳真的不怪我?那些錢可是妳辛辛苦苦賺來的,就這麽被我壹下子曝了光,拿不回了。”陸鐘不信孫龍不在乎,幹脆把話攤開來講。
“技不如人,自當認輸。”孫龍頗有些認命地說。
“妳能這麽想,很好,我師父生前就告訴過我,如果壹個人沒有足夠的能力去控制他的財富,那他也不配擁有。”陸鐘壹邊說,壹邊盯緊了孫龍的眼,從壹個人的眼神中,能看出許多內容。
“老哥我雖然虛長幾歲,但是本事比老弟差太多,以後還請多多關照,多多教我。”孫龍雖然是出身下八將,但跑了多年的江湖,裝個樣子並不為難。那雙飽經人事的眼,也敢跟陸鐘對望。
“教,不敢說,但是您要是真的跟我們合作,有些規矩還是必須守的。”陸鐘似乎什麽也沒看出來,最終放棄了,取出隨身酒壺,喝了兩口,暖暖身子。
“願聞其詳。”孫龍問見了酒香,不由得咽了口唾沫,石佛的肚子裏陰涼。
陸鐘大方地把酒壺遞給孫龍,又把師門規條,撿最重要的說了幾條。孫龍有些吃驚,他可從沒聽說過還有人不能騙,得來的錢還得拿去做好事的。
“沒想到,妳們這幫最不按規矩出牌的老千,規矩卻那麽多。”孫龍的眼神挺復雜。
“算是職業道德吧,如果大哥以後真想跟我我們合作,就必須按我們的方式行事。您可得想好了,以後不論做多大的買賣,賺到的錢都得拿出三分之壹做善事,剩下的三分之二,還得七個人分,算起來,賺到的錢肯定沒您壹個人單幹賺的多。”陸鐘把話都挑明了,跟孫龍之間相隔不到壹米,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眼中壹閃而過的猶豫。
“單幹了那麽多年,我是真想嘗嘗集團軍作戰的滋味兒。聽妳的,往後我會按妳們的規矩辦。”孫龍壹拍大腿,仿佛下定了決心。
這壹夜,二人在冰涼的石佛肚子裏度過,看不見外面的天色,外面巡邏的武警也看不見裏面的動靜。第二天早上五點半,陸鐘的手機定時響了起來,兩個人從石佛肚子裏爬出來,重新打開木箱頂上的蓋子,兩人先後爬出來,然後用電動螺絲刀打開倉庫裏另壹個大木箱,兩人鉆了進去。
這個木箱是前壹天入庫的,某外貿公司涉嫌走私高仿的名牌箱包。陸鐘和孫龍各自鉆進壹個大的拉桿箱裏,用特制的鉤子把拉鏈拉好。兩個小時後,賈警官帶著他的“熟人”來提貨了,因為走了內部關系,這箱高仿箱包可以減免壹部分罰款,並且提前取走。
大周末的,要不是賈警官的壹個大紅包,工作人員可不樂意來私下放貨。拿人手短,工作人員收了錢很快在放行單上蓋了章,賈警官的“熟人”開箱粗看了兩眼,又給工作人員塞了壹條軟中華,這才把貨搬進商務車。
就這樣,探路行動共計花費了十六個鐘頭,還不到半天。
B
探路完畢,接下來就要趁著周末,倉庫辦公室裏人少,盡快把正事給辦了。
回到酒店,陸鐘立刻召集所有人手,把要交代的事情統統交代了壹遍,又給三位要挾者,壹壹打了電話。
第壹個電話是打給孫莉莎的,陸鐘問起他拜托的事怎麽樣。孫莉莎得意地說盡管放心,到時候只要她壹通電話,不僅僅是賈警官,賈警官所在的分局所有人遇到點麻煩,陸鐘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完成最後的交易。
第二個電話是打給賈警官的,賈警官對陸鐘期望很高,他交代的事也辦得很好。就在昨晚,陸鐘和孫龍去探路的時候,賈警官帶著壹隊手下搜查了楊剛住的酒店房間,以疑似藏毒的罪名,把那盒骨灰帶走,現在,東西就鎖在他的辦公室裏,只等陸鐘明天完事後壹通電話,他出手抓人的同時,就會把骨灰還給陸鐘。
陸鐘告訴楊剛,新做的假琴經過他們的特別辦法催老後,斷紋已經真假難辨,只要不是用碳十四測定法測試,肉眼是不能分辨真假。楊剛很滿意,不過他並未透露半點骨灰失竊的事,表示只要真琴到手,會在第壹時間將老韓的骨灰還給陸鐘他們。
掛斷電話,陸鐘並不在意楊剛的欺騙,反正他最後肯定會拿回師父的骨灰。
孫龍壹直在場,雖然大家對他冷眼相看,他倒不把自己當外人,自顧自地倒茶,在陸鐘講解地圖分布時,不時地插上兩句。陸鐘打電話時,他也聚精會神地在旁邊聽。
對於幹過博物館和金店的老手來說,這次的任務並不算難,大家很快就搞清了各自的分工。按照陸鐘的計劃,真正的春雷琴並不會落到楊剛手裏。楊剛的底大家都摸不清,通常這樣的人是最危險的,所以琴也不能在自己手上放太久,這就需要壹個有實力的大買主。司徒穎說,她正好聯系到了壹個北京的大買家,此人實力雄厚,甚至還有自己的私人博物館。但是根據陸鐘剛剛的分配,眼下大家都有任務,找不出人手去跟買家聯系。
“我啊,我可以去。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要是妳們信得過的話,我就跑個腿,把資料送去。”孫龍聽說已經找到買家,特別積極。
“琴還沒到手,不存在什麽信不信得過,既然您開了金口,那就勞您大駕,幫個忙吧。”陸鐘順水推舟地說。
“好,給我地址,我現在就去。”孫龍把手壹伸,司徒穎還有些猶豫,見陸鐘沖她點了頭,這才把那張記下來的名片交給了孫龍。
孫龍走後,大家各自準備,忙活開了。
這個下午,壹個中等身材,穿著快遞公司馬甲的毛頭小子,開著小面包車來到了位於市郊的海關倉庫。他是來送快遞的,壹個很大的紙箱,快遞單上面寫明是樂器古箏,收貨人是倉庫的壹把手。
照規矩,這種大件肯定要收貨人親自簽收,還得開箱驗貨。可現在是周六,負責人不在,也就不能本人簽收,門衛有些推托,怕東西有問題領導怪罪。可快遞公司的小子卻說,他明天就辭職了,這壹片區十天半個月都會沒人送。門衛左右為難,最後還是在簽收單上寫了個代簽。中午換班,門衛順便把這占地方的大紙盒送去了領導辦公室。
快遞小子離開之後,距離倉庫最近的消防中隊來了兩名女大學生,拿著學校的介紹信,自報家門說是新聞傳媒的學生,是要為消防官兵們做壹次專題節目,放在網絡電視臺播出。
該中隊位於市郊,平時很少有媒體註意到他們,什麽好事都輪不上,別說上電視了,就算領導慰問每次都派不上號。兩個女大學生其中壹個有點老成,另壹個卻貌美如花,壹看就是當主持人的料,平時難得跟美女打交道的消防兵們可樂壞了,熱情地介紹起自己小小的中隊來。過了壹會兒,兩位女生的同班男生也來了,其中壹個似乎是富二代,還是在校生就有自己的車了,他們還帶來了很像樣的攝影機和反光板,那個美女還主動為消防官兵們補了點妝,然大家看起來更帥氣。
整個中隊,除了門口站崗的幾名武警外,其余官兵,連同隊長指導員和副隊長各班長,都坐得整整齊齊地接受采訪,美女做主持人,兩名男生扛著攝像機舉著收音器,那位長得有點老相的女生則幫忙捧著反光板。男生們說要講究采光,接受采訪的官兵全是背對著大門坐的,而站崗的武警是對著外面大街的,這麽壹來,完全沒人註意到停在院子裏的車上,又下來壹個男人,這個人還抱著壹個長方形箱子似的東西,很快就鉆到了消防車下。兩分鐘後,他空著手從車底下鉆出來,順手摟下兩套車庫旁掛著的消防服,仿佛淩波微步般悄無聲息地回到了車上。
此人正是陸鐘。回到車上,他立刻打電話給孫龍,問他是否準備妥當。孫龍已跟買家的委托人見過面,此刻正往消防中隊的方向趕來。
陸鐘在車裏看著表,按下了壹個遙控裝置。與此同時,海關倉庫裏,石佛的木箱內壹個被固定在木板上的電子打火機閃出壹顆火星。藉著遠程監控攝像頭,陸鐘可以在手機裏看到那火星很快熄滅。不要緊,他繼續按下遙控裝置,壹次,兩次,三次,最終,火星成功變成火苗,沒多久,火苗在木箱壁上生了根,迅速發揚壯大,火舌舔到哪裏,哪裏就燃燒起來。同時被點燃的,還有被陸鐘和孫龍在辦公室和令外兩間倉庫裏安放的小裝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