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偕同老板參加壹場午餐應酬，卻吃得冷盼凝壹肚子嘴油胃膩，忍不住借口還有事情要處理，總算堂而皇之的扔下老板先行回公司。
　　這種時候還是來壹杯去油解膩的茶最好了。她邊走邊在心裏盤算著。
　　壹踏進辦公大樓，卻意外瞥見窗明幾凈的會客大廳上，總務處主任和壹個壯漢傍坐在沙發裏，好象在商談些什麽有趣的事情，平常壹板壹眼的總務處主任表現出難得的興致勃勃。
　　是那個白癡！他來這裏做什麽？冷盼凝忍不住嘀咕起來。
　　如潮的困意壹瞬之間消散了，冷盼凝假裝隨意晃了晃的晃到大廳邊，好象突然對擺放在落地窗前的巨大綠色植物發生了興趣，天知道她進公司兩、三年來，每天形色匆匆，從來沒有正眼看過這些不會說話的綠色植物。
　　「冷秘書吃飯了沒有？」
　　晃了半天，腿都酸了，總務處主任總算是註意到冷盼凝的存在。
　　「吃過了。」冷盼凝終於得以正大光明的往他們所坐的方向走去，停在總務處主任面前，她好奇的問道：「主任在談事情啊？」問這話的時候，冷盼凝的視線卻定在羅格飛的額頭上，額上的白紗布不見了，左額處結了壹塊幹硬的血痂，看來血痂也快脫落了，脫落之後傷口應該算完全愈合了，算算日子，從她砸傷他的那個早晨到今天，少說也有兩、三個禮拜，他額上的傷口也該好了。
　　他的傷是好得差不多了，臉色卻難看得驚人，陰陰沈沈得像個鬼，而且壹逕的歪著頭、斜著臉，擺明沒把她看在眼裏，壹副壓根兒沒見過她這號人物的死樣子。
　　口是心非的豬，她還在想他怎麽那麽好度量，真的不打她也不怪她，原來是暗暗懷恨在心……「是啊，快年底了，我想先把尾牙宴的餐廳訂好。」總務處主任見冷盼凝並沒有坐下的打算，於是也站了起來，對冷盼凝介紹道：「這位是羅格飛先生，我想這次的尾牙宴就麻煩他。我們剛剛正在討論上菜的順序和娛興節目進行的方式。」羅格飛被動的跟著總務處主任站起來，說了壹聲，「冷秘書，妳好。」說完，他故意忽略冷盼凝伸過來的小手，只是忙著把註意力放回總務處主任的身上，提醒道：「主任等會兒不是還有外務嗎？我們還是趕緊把握時間把尾牙宴的流程順壹遍。」「是啊！」總務處主任對冷盼凝說：「不好意思，冷秘書。」看見羅格飛連打招呼都是不情不願，連基本禮儀都不懂得維持，冷盼凝忍不住怒火中燒，悻悻然地抽回「自討沒趣」的小手。
　　「劉主任……」冷盼凝的眼珠轉了轉，從羅格飛的額頭上移到劉主任的臉上，假裝善意的提醒道：「公司的尾牙宴壹向不是都在圓山飯店辦的嗎？今年突然改在名不見經傳的小餐廳辦的話，同事們會不會以為公司的營運狀況有問題呢？」「這個……應該不會吧。羅先生的餐廳我光顧過好幾次，菜色健康又精致，裝潢也別具特色，是近年來最被美食家稱道的新興餐廳，我也詢問過不少員工的意見，大家都對這次的尾牙宴多所期待。」劉主任壹本正經的向冷盼凝解釋。
　　是嗎？這種連幫女同學到飲水機接鍋熱水都會覺得丟臉的大男人所經營的餐廳能好吃到哪裏去？
　　「劉主任保證沒問題就好。」話雖這樣說，冷盼凝卻毫不掩飾臉上不以為然的表情。
　　劉主任幹笑了幾聲，對冷盼凝這個強勢的女秘書又敬又懼。
　　大家都知道冷秘書是老板眼前的紅人，所說的話具有左右公司決策的分量，也正是因為老板對她的倚重，所以連帶的公司裏各部門的高級主管也無不對她敬畏三分。
　　羅格飛看出了劉主任有口難言的窘境，於是挺身說道：「如果冷秘書對敝餐廳的品質不放心的話，就讓我做個東道，請冷秘書和劉主任賞光，大家壹起吃個晚餐如何？」賞什麽光啊？冷盼凝忍不住在心中咒壹聲。賞他壹耳光才是真的。
　　念頭隨即又轉了轉。去去又何妨，反正回家也是壹個人，如風今天要忙到晚上九點半才能陪她吃消夜；這個豬頭開的餐廳就算再難吃，比起泡面總是略勝壹籌吧。
　　而且不去的話，怎麽能挑出他的毛病呢？
　　「就這麽說定了。」冷盼凝漾起甜甜的笑臉，明顯的笑裏藏刀。
　　她冷盼凝雖然是個做菜白癡，但大小應酬場合可是見了不少，菜的味道對不對她可是壹嘗就知道，她有信心至少可以挑出羅格飛餐廳裏的三個毛病，到時候不管羅格飛多會和劉主任套交情也沒用了。
　　對！就這麽辦！她要讓羅格飛知道，她可是個精明幹練的女秘書，她的意見在公司裏可是具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
　　誰教他竟敢公然對她視而不見！
　　誰知道同樣應允晚餐邀約的劉主任卻臨時爽約了，而冷盼凝壹直是到羅格飛開著車來接她的時候，才從他的口中知道這件事。
　　「怎麽樣，該不是沒了劉主任，冷秘書就沒膽子了？」羅格飛氣定神閑的坐在駕駛座，存心刺激她。
　　「妳少狗眼看人低，誰不敢了！」冷盼凝氣呼呼地拉開車門，大剌剌地跳上羅格飛的車裏，把早上不好意思在宋如風面前罵出口的話，壹古腦兒的往羅格飛不可壹世的臉上砸。
　　她可是精明幹練、凡事足以獨當壹面的超級女秘書，是個不用靠男人也能活得自尊自強的女強人，沒什麽是她不敢的。
　　「冷秘書，不是我要說妳，我可是在百忙之中特地抽空來接妳，妳卻坐在右後方，存心把我當成司機，這樣是不是太失禮了啊？」羅格飛透過後照鏡，瞄了瞄坐在後面臉色奇差的冷盼凝壹眼。
　　「少廢話！當司機算是擡舉妳了，快開車！」
　　「態度這麽差，妳的老板真可憐，竟然能忍受脾氣這麽差的女秘書。」羅格飛踩了油門，把車開上大道，滑進尖峰時間的車潮裏。
　　「羅格飛，妳如果還想活命的話，最好識相壹點閉上臭嘴！」「現在才嫌我的嘴臭未免太遲了吧。記得那天晚上……」「妳敢再提那天晚上的事，我就殺了妳！」「不提那天晚上，那聊聊隔天早上好了。」羅格飛存心逗她。
　　「妳再說壹句，我就砸爛妳的餐廳！」冷盼凝杏眼圓睜、目露兇光。
　　「哎喲！我好怕喔。」羅格飛輕輕松松地掌握著方向盤，抖了抖肩膀。
　　「妳——」冷盼凝見他分明不把她的威脅當成壹回事，忍不住氣結。
　　「放心，我不會拿驗傷單告妳的。」羅格飛吊兒郎當的說。
　　「我不是存心的……」冷盼凝突然這樣說。
　　那天之後，她也幾度擔心得睡不著覺，也曾經想打個電話問候他壹聲，但是那些終究只是想想而已，她知道自己不該再和他牽扯不清了，而且如果他真的顧慮過她的心情的話，也該主動給她壹些消息，畢竟他手邊有她的電話號碼，然而他就像斷了線的風箏，音訊全無，也不管她是不是擔心他是死是活。
　　「我知道妳不是存心的，妳要是存心的話，只怕我早就壹命嗚呼了。說來我還應該感謝妳，我要到小護士的電話了。」羅格飛朗朗然的說。
　　其實他根本沒有回到惠佑醫院，也沒見到什麽小護士，額上的傷口原本是想隨它自生自滅、痛到發爛，沒想到幾個星期也能自動痊愈，但是他卻不由自主的撒起了謊。
　　他什麽都可以忍受，冷盼凝的惡言惡語、拳腳相向他都可以忍受，唯獨不能忍受她同情的眼光和言語，他可是個大男人，不需要她的同情。
　　他並不冀求她給他像對待宋如風壹般的溫柔，但至少他可以拒絕她給的同情。
　　「是嗎？那真是恭喜妳了。我會替妳祈禱，別讓莫芳霏發現妳的風流韻事。」冷盼凝冷嘲熱諷的說。
　　好怪，她竟然覺得有那麽壹絲……真的只是壹絲絲的不是滋味。
　　「就算霏霏知道了也沒什麽關系，她不會管我的。」羅格飛不可壹世的說。
　　莫芳霏都是已經別人家的老婆了，哪還有閑工夫來管他啊？羅格飛突然失笑。
　　真是愈聽愈怪，聽他「霏霏、霏霏」叫得親親熱熟，但是聽起來卻像叫個沒相關的人……不痛不癢的，莫芳霏還真可憐，有個這樣莫名其妙的男朋友，自大又花心……「羅格飛，我勸妳還是不要玩得太過分，別以為莫芳霏的脾氣好就吃定人家。」撇開個人對莫芳霏的成見不說，就同樣身為女人的立場來說，冷盼凝還是忍不件要為女人說句公道話。
　　「放心，我有分寸的。」羅格飛壹心想結束這個話題，於是不著痕跡的扭開汽車音響，悠悠揚揚的輕音樂隨之充塞在車廂裏。
　　冷盼凝也不再說話，耳中吸納著動人的樂音，閉起眼睛緩緩地搖頭晃腦。
　　「女孩子還是溫柔壹點得好，俗話說柔能克剛，不是嗎？」許久之後，羅格飛忍不住這樣說。
　　「要……要妳管，誰希罕克妳這個大笨蛋。」冷盼凝的臉紅了。
　　「放心，妳的溫柔我可是無福消受，我只不過是好心提醒妳，對付軟腳蝦最好的方法就是拿出女性的溫柔。」羅格飛立刻回敬她。
　　「羅格飛，我不準妳再侮辱如風！」冷盼凝的臉更紅了，之前追究不出原因的臉紅順理成章的轉化成憤怒的臉紅。
　　「是是是。」羅格飛誇張的掏掏耳朵，然後故作不在意的問道：「怎麽樣，妳和那個溫文儒雅的醫生應該很順利吧？」「還好……」冷盼凝期期艾艾地說，總覺得和羅格飛討論這種事情好象……好象有點殘忍。
　　殘忍？她的心頭壹驚，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湧起這麽荒謬的想法。
　　「如風他是我所見過最無懈可擊的男人，體貼、溫柔、成熟、有禮，還有壹張斯文、不討人厭的臉。」冷盼凝中肯的分析。
　　如風的這些優點在羅格飛的身上壹個也找不出來，能被如風那般溫柔的男人看上是她前輩子修來的福分，雖然和他在壹起的時候，她老是得提心吊膽，擔心妝有沒有脫落，擔心頭發有沒有亂掉，擔心指甲油有沒有被啃得不像話……他像個完人，從頭到腳沒有缺點，而她也必須隨時註意儀表的滿分。
　　然而面對他壹成不變的溫柔，無端的寂寞感反而會常常襲上她的心頭。
　　「怎麽妳明明在誇贊宋如風，我卻覺得妳好象在諷刺我？」聽見冷盼凝對宋如風的百般贊美，羅格飛忍不住開玩笑似的說。
　　看來她是真的喜歡宋如風，他們的交往也很順利，他想知道的不就是這些嗎？
　　知道這些之後，更應該死心了，絕對的死心了，不該再有壹絲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他在心中不斷的提醒自己。
　　「誰諷刺妳了，是妳自己心裏有鬼。」話雖如此，冷盼凝卻免不了多管閑事的說：「不過說真的，如果妳肯稍微收斂壹下大男人的牛脾氣，我想莫芳霏壹定會更愛妳的。」開口、閉口都是莫芳霏，冷盼凝都不知道她什麽時候這麽關心莫芳霏的幸福了。
　　「免了，要我改變自己去迎合別人，這種事我才做不來。」這可是羅格飛的切膚之痛。
　　當年他也曾經改變自己去迎合莫芳霏，直到遇上冷盼凝，他才終於領悟真正的愛情是勉強不來的，愛情是自然發生、水到渠成、愉悅而坦然的。
　　勉強矯飾的愛情，最後只會落到兩敗俱傷的下場。
　　「我又不是要妳去迎合別人，只是……」冷盼凝壹時語塞。不是要他去迎合別人……那她自己呢？難道她不正是在扭曲、隱藏、埋葬真實的自己，去迎合如風的嗎？
　　「餵！只是什麽，我在聽啊！」羅格飛喳喳呼呼地叫，壹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算了，多說無益，反正妳也聽不懂，就算聽懂了也做不到。」冷盼凝垂下頭，顯得有些心虛。原本是想藉機好好說說羅格飛的，沒想到反而卻——「不說就不說，反正我對別人的私事也沒有興趣。」羅格飛故作不在意。反正在她心中，他就是那種野蠻的、低宋如風壹等的男人，他已經看得很清楚，沒有必要聽她壹訓再訓。
　　別人的私事……冷盼凝的心狠狠地抽了壹下，她揪住心口，企圖把劇烈的疼痛揪出來、丟出去。
　　但是痛楚卻滑溜得像條魚，在她的心口遊來遊去、難以捉摸……把車停在大道邊的壹家精品店前面，羅格飛率先從駕駛座上跳下來，冷盼凝坐在位子上左等右等，滿心以為他會繞到後面來為她開車門，結果他果然來到後車門邊，卻只是彎下腰來，敲敲車窗上的玻璃，張大嘴巴不知說些什麽。
　　冷盼凝搖下車窗，壹頭霧水的問道：「妳說什麽？」「我說，妳還坐在那裏幹嘛？學企鵝爸爸孵蛋啊？」羅格飛仍是壹頭壹臉的吊兒郎當。
　　真是氣死人了！冷盼凝搖起車窗，打開車門跳下來，怒火沖天的說：「算我白癡，才會錯把妳這個野蠻人當成紳士！」聽見她還有力氣大吼大叫，羅格飛放下了心，塞了壹路的車，他還以為她睡著了，從她吼叫的分貝數來推斷，她的精神還算不錯。
　　他望望她氣呼呼的小臉，然後揚揚手上的車鑰匙，二話不說便反身跑進精品店裏。
　　什麽嘛，說要請吃飯，結果卻把她壹個人丟在路邊。冷盼凝伸長了脖子往精品店裏張望，看見羅格飛把手肘撐在玻璃櫃臺上，身子往前傾，親昵的和站在櫃臺裏的漂亮美眉有說有笑的。
　　真是死性不改，俏麗的小護士、漂亮的女店員……這家夥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的臉色壹瞬之間垮了下來，氣呼呼地轉個身，索性背過身，來個眼不見為凈。
　　等了半天，終於等到羅格飛滿面春風的從精品店裏走出來。
　　「走吧。」羅格飛像個沒事人的對她說。
　　「去哪裏？」冷盼凝的臉色和口氣壹樣不假矯飾。
　　「吃飯啊，妳不是來吃飯的嗎？」羅格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吃飯……噢……對喔，差點忘了自己是專程來「挑他餐廳的毛病」，結果卻像個妒婦站在路邊生悶氣。
　　妒婦……她發什麽瘋啊，管他有八個、十個，還是壹打的女朋友，她幹嘛要這樣生氣啊，那死沙豬……就讓他玩個夠，玩到淋病、梅毒、世紀愛滋統統纏身好了。
　　「妳幹嘛啊？」羅格飛彎下腰，仔仔細細地看看她的臉，狐疑的問道：「妳該不會是在吃醋吧？」「吃妳個大頭鬼！」冷盼凝死命的瞪著他，毫不淑女的叫道：「很冷耶！妳沒看見人家穿的是短裙嗎？要我像個白癡站在冷風裏，妳到底有沒有大腦啊？」還好，還有壹個讓她生氣的理由，可以解釋她莫名所以的憤懣。
　　「誰教妳要穿這麽短的裙子，穿長褲就不能工作嗎？」羅格飛把雙手交叉在胸前，不以為然的說。
　　「妳太過分了……」冷盼凝小小的身子顫抖了起來，半為寒冷、半為憤怒。
　　「本來就是啊，誰規定女秘書壹定要穿短裙，這麽漂亮的腿露在外頭，不是平白便宜那些老色狼嗎？」說來說去，羅格飛就是有理。
　　什麽這麽漂亮的腿……冷盼凝的臉驀地紅了起來，嘴上仍然兇巴巴地說：
　　「十個老色狼加起來也比不上妳這個不要臉的大色狼！」她壹定是天字號的白癡，聽見這大色狼嘴裏吐出來的贊美竟然會覺得心跳失速，心兒怦怦地跳。
　　「說得好，要不是因為我充滿男兒本色的話，妳怎麽會肯跟我……」羅格飛慢慢壓低聲音，壹臉噯昧的低喃。
　　「羅格飛，妳敢再提那天的事，我就……」
　　「什麽那天、這天的，我是說妳不是要跟我……壹起吃飯嗎？」羅格飛眨眨眼，故作無辜狀。
　　「吃妳的頭啦！」冷盼凝氣得跺腳。氣都被氣飽了，還吃什麽啊？
　　「好了啦！開開玩笑而已，幹嘛這麽生氣啊？」說著，羅格飛突然揚揚手上的長風衣，兜頭往冷盼凝身上罩去。
　　「妳又在搞什麽鬼啦？」冷盼凝掙紮了半天，才從米白色的長風衣裏鉆出頭來。
　　「拿著，我手酸了。」說著，羅格飛邊把手插進褲袋裏，同時邁開大步往大道邊的壹條巷子裏走去。
　　冷盼凝拉拉身上的長風衣，罵人的話凍在嘴邊。
　　好溫暖，羅格飛的長風衣好溫暖，她的腿不冷了，手也跟著暖了起來。
　　她傻了幾秒，然後快步跟上羅格飛的腳步。
　　也許那沙豬的心並不像她所想的那麽壞。
　　可是如果他的心眼不壞的話，為什麽要走得這麽快，他的壹步足可抵過她的三步，更別提他還走得又快又急，存心要整她似的。
　　往巷弄裏深入，羅格飛終於停下了整人似的腳步，跟在後面的冷盼凝早已經氣喘籲籲了。
　　「這下不冷了吧？」羅格飛轉過身來，含笑地問她。
　　「都汗流浹背了，還問什麽冷不冷啊？」說完，冷盼凝微微壹楞。
　　他是故意的，故意走得又急又快，故意讓她跑出壹身汗的嗎？她呆呆地望著他，壹種異樣的情緒揪住了她，而她無法逃開，只能傻楞楞的站在原地。
　　「進去吧，流汗之後最忌吹風了。」羅格飛推開壹扇漂亮的紅漆木門。
　　冷盼凝的情緒被揪得更緊了，無形卻強烈的情緒持續沖擊著她，她覺得自己好象到了另壹個世界，看見了羅格飛另壹個不能用言語形容的面目。
　　壹直到她被動的被羅格飛推進門內，撲鼻的清香迎面而來，她才終於清醒了過來，不……是掉進另壹個更讓人驚奇的世界。
　　大錯特錯，錯得徹底、錯得離譜……冷盼凝之前壹切先入為主的偏見都被顛覆了，只消壹眼，她就知道羅格飛所開設的餐廳是獨壹無二的，光是這個大院子，便有五、六十坪，甚至更多更多。
　　「這個院子差不多有八十坪，清壹色種的都是香草植物。」羅格飛在她亮晶晶的眼裏看見了疑問，並且適時的給了她想要的答案。
　　噢，這滿眼醉人的綠、醉人的香、醉人的昏黃燈光……這還不是最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部分，擡起頭，餐廳入口處前矗立了壹塊湖水綠的招稗，柔和的綠色波光蕩漾著，波光中央靜靜地躺著「凝香館」三個字，字的邊緣閃著鉆石般的銀色光芒，感覺就像銀色的月光靜靜地灑落在碧綠色的湖波上。
　　芳草沁香碧連天，天連海色綠壹片，這個地方美得像夢境。
　　冷盼凝恍惚了起來，她眨眨眼，把視線停駐在閃著鉆石般耀眼光澤的「凝香館」三個字上面，壹種異樣的感覺再度排山倒海的向她湧來，她有滿腹的疑問，卻怎麽也問不出口。
　　「這個店名不錯吧？」羅格飛笑嘻嘻地說：「把所有的香氣都凝聚在這裏，保證客人聞香下馬，餐廳大賺錢。」庸俗！冷盼凝本想這麽說，但是看見羅格飛笑得壹臉燦爛，她選擇把傷人的話咽進肚子裏去。
　　「這個地方這麽漂亮，但是藏在深居巷弄裏，就算再香也沒幾個人聞得到吧？」她的口氣不太好，好象在怪他的回答打破了她心中某壹個浪漫的幻想。
　　「進去看看就知道了。」羅格飛顯得壹臉自信。
　　又錯了，冷盼凝又錯了，走進餐廳內部，她立刻被黑壓壓的人潮嚇了壹大跳。
　　廳內右側設了壹個華麗的服務臺，穿著亮麗紅色制服的女侍者見到羅格飛進門，立刻趨前恭謹的說：「老板好。」「餐廳還好吧？」羅格飛嚴肅的問。
　　「很好，預約的客人大部分都已經到齊，正陸續上菜中，還有壹些零星的客人也都安置好了。」女侍者簡單扼要的說。
　　「還有空位嗎？」羅格飛又問。
　　「現在有兩個桌位是空的，不過八點之後已經有人預約了。」聽完女侍者的話之後，冷盼凝連忙說道：「羅格飛，沒位子就算了，我可以改天……」「妳在說什麽，沒位子我還會請妳來嗎？」羅格飛的口氣有些不悅，他打發完女侍者，領著冷盼凝壹連穿過三根巨大的白色石柱，往餐廳的盡頭走去。
　　盡頭處，有壹鋪著紅地毯的大樓梯，雕花的扶手上爬滿了可愛的爬藤類植物，隨著綠色植物壹路往上，爬上樓梯，來到二樓，舉目望去，仍是高朋滿座、座無虛席。
　　見狀，冷盼凝不禁咋舌。這樓上、樓下加起來少說也有兩、三百坪的面積，今天又沒有喜宴，竟然能坐得壹屋子都是人？
　　收起滿腹驚嘆，壹回神，發現羅格飛又往餐廳最深處鉆，冷盼凝連忙半跑半跳的跟上腳步，幾分鐘之後羅格飛在盡頭處再度停下腳步，她擡頭壹望，發現自己站在壹個獨立邊間的前方，門上掛了壹塊翠綠色的竹簾子，簾上隱隱約約地傳來暗香，定睛壹瞧，簾上還用行草書了「凝心齋」三個字。
　　異樣的情緒再度在冷盼凝的心中翻攪起來。「凝香館」的主人似乎對「凝」這個字情有獨鐘，這是巧合嗎？是否有些許特殊的意義？還是……是她多心了？
　　應該是她多心了吧。羅格飛怎麽可能獨鐘「凝」字，壹定只是巧合罷了。
　　冷盼凝望望羅格飛清清澈澈的眼神。他果然什麽也沒說，如果她再繼續胡思亂想、胡亂猜測些什麽的話，只會為他帶來尷尬和不快吧。
　　「這是什麽地方啊？看起來像是專門用來招待公主或是王後的地方。羅格飛，妳不怕賠大了嗎？我可是來白吃白喝的喔。」冷盼凝打起了哈哈，硬生生地將心中異樣翻騰的情緒壓了下去。
　　「傻瓜，我不會把妳留下來洗碗的。」羅恪飛邊說邊把她推進「凝心齋」裏。
　　「疑心齋」只有十來坪大小，裝潢簡單，完全不像外頭的富麗堂皇。
　　古意盎然的八角窗邊，種了幾盆香料植物，夜風壹吹，天然的香氣充盈在小小的室內，屋內中央擺了壹張方形的檀木桌，桌邊擺著兩張雕紋繁復華麗的座椅，同樣散發出檀木高稚的氣味。
　　墻面上陳列著壹幅又—幅的水墨畫，有美人、有山水……冷盼凝被其中壹幅美人圖所吸引，圖中美人姿態婀娜，眼波流轉，顧盼生風，不知是西施抑或是貂蟬，她忍不住湊近細讀題字，見其書曰「爐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沒有點名美人的名字，倒是又見到壹個「凝」字，冷盼凝有種觸目驚心的不安全感，她連忙移動腳步，欣賞起另外壹幅美人倚欄圖，圖左又有詞曰「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渺邈，歸思難收。嘆年來蹤跡，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妝樓頤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爭知我倚闌幹處，正恁凝愁？！」她知道是自己多想了，但是這壹連串的「凝」字也未免太巧了，巧得讓她的心莫名的慌亂起來，巧得讓她不敢直視羅格飛的眼神。
　　如果他知道她此刻心中所想的，壹定會對她嗤之以鼻，搞不好還會輕蔑的說著，拜托，巧合就是巧合，她強加附會些什麽啊？誰對她有意思啊？
　　想到這裏，冷盼凝忍不住冒起了冷汗。是的，千萬不能讓羅格飛知道她心裏頭的胡思亂想，不然那死沙豬壹定會毫小留情的奚落她，千萬不能讓他知道，千萬不能讓他知道……羅格飛心虛地想著，該死！不應該把她帶進這裏來的，瞧她壹副好奇寶寶的模樣，難保不會看穿他的心，這地方東壹個「凝」、西壹個「凝」的，要是她懷疑的話，就不是「凝聚香氣」四個字可以隨便打發、蒙混過去的了。
　　要是她問起的話，他該怎麽回答呢？總不好說他就是喜歡「凝」字，不好說他就是喜歡被滿室的「凝」緊緊地包圍，總不好說他壹直記掛她，說他忘不了她，說他心裏壹直只有她壹個女人，說他……愛她……白癡！那些話放在心裏想想就夠了，如果說出來的話，冷盼凝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再理他了，在她心裏，他只是壹個野蠻人，壹個差宋如風壹大截的野蠻人，她才不會喜歡他，他還是識相壹點，趁早死了心，別再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唯壹的方法就是不給她發問的機會。對了！趕緊用食物塞住她的小嘴，那些美味無比的食物壹下肚，就算有什麽蛛絲馬跡也會很快被丟在她美麗的小腦袋瓜後面。
　　「冷盼凝，妳要看到什麽時候，肚子不餓嗎？」羅格飛在其中壹張椅子上坐下，忍住百般心虛，狀似不耐的問。
　　「喔。」冷盼凝走到桌前，在羅格飛面前靜靜地坐了下來。
　　她的腦袋裏仍是壹團亂糟糟，面對羅格飛的不情不願，她竟然連駁斥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像個傻子應了壹聲。
　　羅格飛狐疑地忖著，冷盼凝竟然沒有兇他，他用那麽不客氣的口氣對她說話，她竟然無動於衷？他知道她表面迷糊，其實骨子裏是個極端聰慧的小女人，他真怕自己在她面前無所遁形。
　　「妳想吃什麽？」羅格飛故意大聲的說。
　　「我……什麽都吃。」冷盼凝顯得有幾分魂不守舍。
　　換作平常的她，只怕早已經拍桌指著羅格飛的鼻子罵著，他在搞什麽鬼啊！
　　連菜單都沒給壹份，她怎麽知道吃什麽好啊？莫名其妙！
　　是的，她真的是莫名其妙，幾個莫名其妙的巧合就把她弄得心酸酸的，連自己都不知道心裏亂七八槽的在想些什麽。
　　「我看……就來壹個酸蘑菇鮭魚排，再加壹個迷叠香菇豆腐，還有酥烤薄荷起司豬排也不錯，香茅鍋也是必嘗的美味，甜點的話，就吃香草桑椹泡芙配壹壺香草茶好了。」羅格飛完全自作主張，壹個勁兒的說。
　　她壹定會反對的，至少會問問他說的到底是什麽東西。羅格飛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等著接受她的盤問。
　　出乎意料的，冷盼凝沒有反對也沒有盤問，只是溫和的說：「就聽妳的吧。」羅格飛張口結舌，被她溫馴的反應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
　　「還是妳又想起更好的建議？」冷盼凝歪著頭問。
　　「沒……沒有了。」羅格飛逃避著她突如其來的註視。總覺得她美麗的大眼睛好象看透了些什麽，包括他這個人。
　　「那就這樣吧。」冷盼凝的眼裏透出異樣的光芒。
　　她的眼神異樣的溫柔，如水如霧，溫柔得讓人恨不得壹頭陷溺其間，就算失去呼吸也在所不惜。
　　羅格飛猛吸壹口氣，勉強的說了壹聲，「我去壹趟廚房。」推開椅子，他急促而狼狽的逃開了，逃開她足以讓人陷溺的眼神，逃出這個被「凝」字所包圍的「疑心齋」。
　　然而不管他怎麽逃，都逃不出自己壹手創建的「凝香館」，逃不出自己對她深深的眷戀，逃不過這壹場沒有結局的單相思、這壹場沒有希望的苦戀。
　　壹個人在充滿香氣的「疑心齋」裏枯坐了半天，門邊的竹簾子終於被掀了起來，冷盼凝擡起頭，沒有見到羅格飛的臉，走進來的是壹個身穿白色廚師裝、個子不高卻滿臉堆滿笑容的男子。
　　男子放下手中的托盤，端出壹個小火鍋放在冷盼凝面前，接著再送上壹盤又壹盤的火鍋配料。
　　「冷小姐是吧，真是久仰、久仰。」男子忙把空出來的手往潔白的廚師裝上抹了抹，然後極其慎重的伸向冷盼凝，臉上堆滿孩子氣的笑容。
　　冷盼凝被動的伸出手和男人握了握，心裏卻納悶地想著，這個男人到底是誰啊？
　　「哇！太棒了！我握到冷盼凝小姐的手了耶！」穿著廚師服的男子興奮的叫了起來。
　　使出吃奶的力量，冷盼凝好不容易才把手從他的手中抽回來，舒展五指之後，她的眉頭輕皺，疑惑的問道：「對不起。先生，我認識妳嗎？」男子壹屁股坐在冷盼凝面前，仍然壹臉興奮的說：「冷小姐不認識我，我卻認識妳很久了。」救命啊！哪裏來的瘋男人？冷盼凝被他莫名其妙的言行弄得壹頭霧水。
　　「我是凝香館的大廚，我跟妳說，我們連上的弟兄可全迷死妳了……」「什麽連上的弟兄啊？」冷盼凝眨眨眼，卻眨不掉壹瞼的茫然。
　　男子壹臉興奮過頭的樣子，自顧自地說：「妳本人比照片上還要漂亮壹百倍，難怪羅格飛那個家夥連睡覺都不忘盼凝、盼凝的叫。」「對不起。先生，我聽不懂妳的話。」冷盼凝從頭到腳都紅透了。這個男人到底在胡說些什麽啊？
　　「啊……我和羅格飛是軍中同袍，羅格飛那家夥可是我們連上的大紅人，連連長都知道他老兄睡覺有老叫盼凝的習慣喔。」「是妳們聽錯了吧……羅格飛怎麽可能……」冷盼凝被這個像頑童的男子弄得又羞又奢。
　　羅格飛叫的應該是霏霏吧？他沒事幹嘛叫她的名字啊，他們又沒有什麽關系……「錯不了、錯不了，我連妳的照片都看過了，怎麽可能會搞錯呢？」男子攤攤手，肯定的說：「羅格飛那家夥可是把妳的照片隨身攜帶在身上喔。」「這……是妳眼花了吧？」冷盼凝摸摸發燙的小臉。她和莫芳霏長得很像嗎？
　　不會吧，從來沒有人這樣說過，她們明明是完全不同類型的女孩，而且羅格飛也不可能會有她的照片。
　　這真是壹場天大的誤會，這個男人所說的瘋言瘋語要是傳到羅格飛的耳朵裏的話，只怕他會笑破肚皮，他叫的應該是霏霏，隨身攜帶的也應該是霏霏的照片，為什麽這個男人卻要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呢？
　　要是被羅格飛聽到的話……千萬不要被羅格飛聽見啊……冷盼凝不禁在心裏暗暗祈禱起來，祈禱這個胡說八道的男人趕快消失。
　　「柳東笙，廚房裏都快忙翻天了！妳他媽的杵在這裏做什麽？」羅格飛怒氣沖天的掀起綠竹簾，三兩步就沖到臉上掛著頑童般笑意的柳東笙面前。
　　原來這個男人的名字叫柳東笙啊，名字挺好聽的，但是腦子好象不太清楚，而且他還是凝香館內的大廚呢。冷盼凝忍不住噗哧壹笑。
　　看見冷盼凝的笑容，柳東笙好象得到了天大的勇氣，他推開椅子，站在足足比他高了壹個頭的羅格飛面前，理直氣壯的說：「我親自送香茅鍋來給冷小姐有什麽錯。我可是等了足足壹年多才見到夢寐以求的軍中情人，妳幹嘛這樣不近情理啊？」「柳東笙，妳媽的再給我亂說壹句，當心我扯爛妳這張狗嘴！」羅格飛壹把扯住柳東笙的衣襟，兇狠的威嚇著。
　　「羅格飛，妳兇個什麽勁兒啊！小氣巴拉的把冷小姐藏個死緊，連看都舍不得讓人看壹眼，妳以為我吃飽了撐著會跟妳搶女朋友啊？」柳東笙用力拽開羅格飛的手，別看他個兒小，肌肉卻是十分結實。
　　「柳先生，妳弄錯了，羅格飛的女朋友是莫芳霏，他也沒有藏我，我跟他根本沒有關系……」冷盼凝見場面壹團混亂，連忙做起和事老，先是對著柳東笙解釋了幾句之後，又急忙拉起羅格飛的手，說：「羅格飛，妳先別兇，好好把話說清楚就好了，是柳先生誤會了……」「我才沒有誤會！」柳東笙拉拉衣服，沒好氣的說：「只是沒想到羅格飛竟然是這種小鼻子、小眼睛的男人。記得退伍的時候，他還曾經豪爽的對弟兄承諾，說什麽有機會壹定讓大家見見冷小姐，結果搞什麽嘛！」說完，他再度整整身上的廚師裝，氣沖沖地走出「凝心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