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上位記

屋裏的星星

都市生活

慶豐三年,六月初六。
昨日還是艷陽高照的天,今兒就下了壹場雨,宮殿的琉璃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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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宮女上位記 by 屋裏的星星

2024-10-9 20:51

  慶元三十六年, 新皇登基,改國號為慶豐,記為慶豐元年。
  這壹年, 越王發起宮變, 死傷無數,幸而新皇平定叛亂, 但至此, 宮內伺候之人越少, 遂小選宮女。
  那時正值寒冬, 天空飄了壹場雪, 落地無聲,翌日清晨時,便覆蓋了滿地。
  寬闊的宮道上積雪早已被打掃得幹幹凈凈, 唯有琉璃瓦上還覆著壹層白, 暖陽照下,如印著點點晶瑩。
  朱紅色的宮門打開,又重重關上。
  壹行人低著頭, 數百人踏在幹凈的宮道上, 絲毫不覺擁擠,行走間不聞半點聲息,讓這諾大的紫禁城顯得過分寂靜。
  行走在最後的壹個女子, 悄悄地回頭看了眼被關上的宮門, 她望了很久,才收回視線,踩著前面人的腳步,跟著隊伍輕而淺地行走著。
  那是慶豐元年,十壹月六日。
  阿妤曾想,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壹年,更不會忘記那天身後那朱紅色大門重重關上的聲音。
  在那數月前,她還算是家中嬌養的富家小姐,養尊處優,爹爹不善,寵妾滅妻,可她有位疼她入骨的娘親,從不曾叫她受過壹分委屈。
  她還有壹位兄長,曾說要護她壹世安康。
  但數月後,她淪為宮仆,卻是她拼命得來的最好的結果。
  她從踏進宮門的那壹瞬,其實就未曾想過再出去。
  她還記得那年記錄名冊的公公問她:“家居何處,姓名,年齡……”
  那小姑娘顫著手,臉上的汙漬是好不容易用帕子拭去的,她抖著聲音:
  “家、家住江南,今年十二……”
  她卡了下,不知該如何報出自己的姓名,那公公有些不耐煩:“叫什麽?”
  “叫、阿妤……”
  最終她舍棄了江姓,唯獨記著娘親溫柔喚她的那聲“阿妤”。
  當年娘親將她圈在懷裏,溫柔對她笑著,壹字壹句皆含著對她期盼:
  “阿妤,阿妤,娘盼妳安康,盼妳無憂……”
  恍惚間,她回頭去看,卻看不見來時的方向,娘親去了後,她也再沒有家了。
  ……
  “主子,小心!”周琪心驚膽顫地將人拉進傘中,著急地替她擦著臉上雨水。
  阿妤倏然回神,她急促地呼吸著,鼻尖發酸,嗓子被堵得生疼,她想說什麽,卻說不出話來。
  她進宮多年,從不敢想起往事。
  她要怎麽接受,疼她愛她的娘親慘死在她面前,而她視若兄長的人,卻袖手旁觀?
  倏然眸子乍濕,是恨,是怨,是怒,百般情緒洶湧不止,最後卻皆數化為虛有。
  她輕顫的身子漸漸平靜,身後的腳步聲乍然停下,可她知道那人就在她身後不遠處。
  阿妤不想轉身,不想看見那人。
  這麽多年,她已經不怪他,卻也不再想再見他。
  她背對著他,說:“韓玉揚,我不想看見妳。”
  她望著眼前的青煙雨色,恍然想起那日也是如此,利器劃過脖頸,似錦帛斷裂聲,刺耳深刻,迸濺而出的鮮血,被雨水壹沖,便洗刷得壹幹二凈,仿若什麽也未發生壹般。
  韓玉揚捏著傘,手指骨節泛白。
  他身上那股細致溫柔壹點點褪去,頹廢之意洶湧迸發。
  江南雨節甚多,他曾為她撐傘,背著她走過無數長巷,只為不弄濕她的鞋襪。
  可卻從沒有壹次像這般,她背對他,說不想看見他。
  那年,他倒在路旁,來來回回馬車經過,卻都不曾望他壹眼,唯獨眼前這人,從馬車上跳下,朝氣蓬勃,她將他“撿”回家。
  他說過,要護她壹世安康,從始至終,這個想法,從未變過。
  可韓玉揚知道,她不會再信的。
  良久,久到雨水濺濕了他的衣擺,他才出聲,喚她:
  “江妤。”
  從年少時,便將細碎的溫柔盡數揉在這兩個字中,五年來,他念了無數次,卻未曾再喊出口過。
  他與她有兄妹之名,但他深知,兩人並非如此。
  他待她溫柔,卻亦然克制。
  他不敢逾矩壹分,“江妤”二字他喚了三年,原以為總有再進壹步的機會,卻不想,五年前,這人再也未出現過。
  韓玉揚看著眼前人,他想過,再見面時,許是她怨他,或是她恨他。
  卻從沒想過,她寧願不提那件事,也要兩人之間再無糾葛。
  那個名字尤為刺耳,阿妤抿著唇,握緊了身旁周琪的手。
  這宮中,她只信周琪。
  這世上,她只信周琪。
  她護著小腹,倏然轉身,所有情緒被她壓下,眸子裏只剩冷然,她說:
  “韓大人,妳這是在叫誰?”
  無人看見的地方,她捏了下周琪的手,韓玉揚剛欲說話,周琪便擰眉擋在了她前面,輕微不虞斥道:
  “韓大人,我們主子貴為四品美人,便妳是朝中重臣,也是否有些失禮了?”
  本朝素來如此,後宮妃嬪,便是位份再低,也貴為主子,除非皇室血脈,其余人見之,皆要行禮。
  冷風瑟瑟,樹影婆娑,韓玉揚立在原處,望了那人許久,手中的傘握了又松,松開又握,那人斂著眸,護著小腹,只在最初看了他壹眼,便不願再多看。
  他視線落在她小腹上良久,最後,他壹點點地彎下腰,低下頭,油紙傘應聲而落,他拱手作揖,壹字壹句,道:
  “微臣、拜見美人主子。”
  身邊似有壹陣風,帶著些許冷意,匆忙腳步從他身側遠離。
  韓玉揚閉上眼,水滴砸在地上,迸裂炸開,面前早已無人,他對著湖亭彎腰,直至渾身濕透。
  身邊除了雨水聲,寂靜壹片,良久,他直起身,朝身後燈火闌珊處望去。
  他斂著清雋的眉眼,微微牽唇,似是說了什麽,輕風微動,帶著低低淺淺的嗓音,徒余了壹片溫柔。
  ***  ***  ***
  阿妤走得很急,幾近小跑的速度,周琪差些就要跟不上她。
  在太和殿外,她倏然停了下來,捂著胸口喘著氣,她站在長廊上,垂首睜著眸子,怔楞地看著地上的紅色長木。
  淚珠無聲地掉落。
  她擡起頭,看向臉色擔憂的周琪,她笑得好生自然,脆聲問:“我這樣子難看嗎?”
  周琪拼命搖頭:“不難看,主子最美了。”
  阿妤深深吸了壹口氣,解開披風遞給周琪,因那壹番變故,這披風濕了壹半,不能再披了,她捏了捏周琪的臉頰,笑著安撫她:
  “好了,快將表情收收,我們該進去了。”
  殿內依舊熱鬧,她悄悄地進來,無聲地落座,沒有驚擾任何人。
  只有周美人目不斜視,卻輕聲道:“剛皇後特意賞了每桌壹碟月餅,見妳不在,還特意問起了。”
  她余光瞥了眼,頓時擰起細眉:
  “妳這是怎麽了?”
  阿妤跌出傘的那壹瞬間,最先淋濕便是她的青絲,幸而未施粉黛,臉上倒是依舊白凈,她此時正用帕子輕輕擦拭頭發,聞言,她沒回答,反而輕聲抱怨:
  “這破雨天,真是煩死了。”
  周美人彎眸失笑,輕搖了搖頭,將自己手帕也送上,倒是沒有再問。
  阿妤斂著眸,半晌,唇角的笑才淺淺淡了下去。
  高臺上,封煜視線淡淡地掃下去,見那空位上有了人,就收回了視線。
  微頓,他又擰眉看過去。
  他招來楊德,淡淡問:“鈺美人怎麽了?”
  楊德壹楞,他掃過去,就見鈺美人正擦著濕漉漉的發絲,頓時壹驚。
  這位是又怎麽了?怎麽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
  頂著聖上的視線,楊德有點想擦汗,他又沒有時刻盯著,怎麽回答這問題?
  楊德心底著急,忙低頭道:“奴才這就差人去問問。”
  封煜偏頭,斜了他壹眼,輕斥:“蠢,還不送帛巾過去。”
  “讓宮人,將那附近的炭火燒旺些,若是她不舒服,就讓她先回去。”
  她懷著身子,身子骨又差,若再著了涼,說不定會出什麽岔子。
  封煜心底有些煩躁,不知這些奴才都是怎麽伺候主子的。
  阿妤接到楊德親自送來的帛巾時,微頓,她下意識地去看臺上那男人。
  只壹眼,她就匆忙收了視線。
  無他,只因為那人臉色微沈,正端著酒杯輕抿,這神色,看得阿妤有些心虛。
  她接過帛巾,忙攔了楊德,道:“楊公公替我向皇上道謝,再說……”
  阿妤咬了咬唇,剩下的話,她著實不好意思讓人替傳,左右是為了讓皇上不要生氣而撒嬌的話。
  她咽了聲,倒是楊德又叮囑道:
  “皇上說,若是美人主子不適,可先行回宮休息。”
  楊德這話落下時,阿妤余光恰好瞥見殿門前進來的人,她輕顫了下眼睫,身子雖無不妥,但也不想再呆下去。
  她順勢地應了話:“既如此,那我就先回去,楊公公且替我與皇上說聲。”
  她輕抿著唇,似真的有些不適,周琪匆匆扶著她的手臂,扶著她站起來,見此,楊德道:
  “美人主子可還帶了人?奴才派人給美人撐傘,送美人回去。”
  小福子早被阿妤遣了回去,聞言,她倒是沒有拒絕楊德的好意。
  起身之際,她和周美人對視了壹眼。
  就在她轉身剛要離開,殿內忽然又出了亂子,兩人附近處傳來壹聲驚叫,頓時人人慌亂避開。
  阿妤等人剛要擡頭去看,慌亂之間,眾人往她們附近退來,阿妤下意識地退避。
  即使如此,阿妤仍是不慎被人推搡了下,那片刻間,她只聽得周琪壹聲驚慌,隨後就覺得壹陣天旋地轉,四周驚叫聲不絕於耳。
  在失重的那壹剎那,阿妤忽然想起那日七巧節周美人的情形,臉色瞬間慘白,驚恐頓現,她下意識地護住小腹,死死閉上眼,用後背朝下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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