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壹節 山姆衛斯先生的抉擇 下

但那些半獸人已經離開了他模糊視線的範圍。他之前壹直沒時間考慮到自己，但現在他才意識到他非常疲倦，幾乎已經疲倦到無法想象的地步：他的腿已經沒辦法照著他的意誌來運作了。他的動作太慢了，這條道路似乎變得有好幾哩這麽長。他們都躲進這團迷霧中的什麽地方去了？啊，他終於又看到他們了！就在不遠的地方。壹群身影圍繞著地面上的某樣東西；幾個人影似乎像是獵犬壹樣彎著腰在察看地面上的痕跡。他試著想要鼓起力氣做最後的沖刺。

“加油啊，山姆！”他說，“不然妳這次又會太遲了。”他準備將劍出鞘，過不了多久，他就會拔出劍，然後，他們似乎從地上舉起了什麽東西，開始狂亂的歡呼和大笑。“嘿咻！嘿咻！用力！用力！”然後另壹個聲音大喊道：“出發了！走比較快的路。快回下門去！從附近的線索看來，她今天晚上不會再打擾我們了。”壹整群半獸人開始前進。中間的四名將屍體高高的扛在肩膀上。“嘿咻！”他們搬走了佛羅多的身體。他們走了。他已經趕不上對方了。不過，他依舊拼死命的往前走。半獸人走到隧道口，走了進去。擡著重物的走在前面，在他們之後，山姆氣喘籲籲，努力的掙紮想要趕上。他拔出劍，顫抖的手中發出藍光，但他們壓根沒有註意到。即使當他趕到洞口的時候最後壹名半獸人也已經消失在隧道中。他摸著胸口，不停的喘氣。然後，他用袖子在臉上壹抹，擦掉穢物、汗水和淚水。“可惡！”他說，然後就跟著半獸人壹起奔入黑暗中。

在這隧道中，他不再覺得黑暗，他似乎只是從薄弱的迷霧中踏進了厚重的濃霧內。他的疲倦依舊在不停的累積，但他的意誌變得更堅決。他似乎可以看見不遠的前方壹直有火把閃爍的光芒。但不管他怎麽努力，就是趕不上他們。半獸人在隧道中前進的速度本來就很快，而這又是他們十分熟知的隧道。即使在屍羅的威脅下，他們也被迫必須經常使用這個洞穴，因為它是從死城過山最快的道路。他們不知道這個洞穴到底是什麽時候挖掘出來的，也不知道屍羅是在多久之前進駐的；不過，他們自己也挖掘出了許多分支的差路，多半都是為了在執行主人的命令時用來躲避屍羅的獵食。今晚，他們並不打算繞路，而是打算趕快找到壹條岔路可以讓他們回到懸崖上的塔樓。大多數的人都對之前的發現感到非常高興，壹邊趕路，壹邊還彼此興高彩烈的交談著。山姆聽的見他們所發出的惱人噪音，在這沈寂的空氣中顯的格外刺耳；在這之中，他可以分辨出兩個比較不壹樣的聲音：他們比較大聲，也似乎比較靠近兩個隊伍的首領似乎走在最後，壹邊走壹邊陷入爭辯。

“夏格拉，難道妳就不能讓手下的笨蛋安靜壹些嗎？”壹個聲音抱怨道。“我們可不想要屍羅沖過來。”

“去啊，哥巴葛！妳的部下還比較吵吧。”另壹個聲音說。“讓部下放松壹點吧！我想這次不需要擔心屍羅的問題了。看來她似乎坐到壹根針了。妳難道沒看到嗎？壹路都是骯臟的黏液拖回到她該死的洞穴裏面？如果這次她吃了虧，至少會有好久都不會出來。就讓他們鬧壹鬧吧。而且，我們這次終於走好運了：找到了路格柏茲要的東西。”

“路格柏茲要的嗎？妳猜那是什麽？我看起來像是精靈，可是尺寸又太小了些。這個東西會有什麽危險。”

“在我們仔細檢查之前都不會知道的。”

“喔喔！所以他們也沒告訴妳會找到什麽羅？他們根本沒把所有的情報都告訴我們，對吧？連壹半都不到。但他們還是會犯錯的，連老大們都會。”

“噓，哥巴葛！”夏格拉的聲音刻意壓低，連山姆被某種力量加強的聽力都只能勉強聽見他在說些什麽。“或許他們會，但他們到處都有耳目，有些甚至就是我的部下。不過，妳說的也沒錯，他們似乎在擔心些什麽。底下的戒靈和路格柏茲的老大都壹樣。有什麽事情差點出差錯了。”

“妳說的是差點嗎？”哥巴葛說。

“好啦，”夏格拉說，“我們等下再談這個。等到我們到下面那條路之後再說。我們可以在那邊多講壹些，讓部下先過去。”

不久之後，山姆眼睜睜的看著火把消失了。然後傳來低沈的聲響，正當他急著趕過去的時候，則是轟隆壹聲。他立刻就猜到半獸人走進了他和佛羅多之前發現被擋住的那條路。但是，現在它還是被擋住的。似乎有塊巨大的巖石擋住去路，但半獸人不知怎麽搞的還是走了過去，他可以聽見另壹邊有交談的聲音。他們依舊不停的奔跑著，往山裏面前進，準備回到之前的塔樓。

山姆感到無比的絕望。他們將主人的身體帶走，不知道要怎麽汙辱他，而自己竟然不能跟上。

他對那塊大巖石又推又刺，用全身的力量撞上去，但都壹點用也沒有。就在裏面不遠的地方，他聽見了兩名首領交談的聲音。他靜靜的傾聽著，希望能夠知道壹些有用的消息。或許，看來隸屬於米那斯魔窟的哥巴葛會走出來，他就可以把握機會溜進去。

“不，我不知道，”哥巴葛的聲音說：“照慣例，這消息來的速度快過任何會飛的東西。我不知道這是怎麽辦到的，我也最好不要知道。唬！這些戒靈讓我渾身發麻。只要被他們壹瞪，好象全身的皮都被剝掉，讓妳冷的不停發抖。但是他寵幸他們，現在他們可是上頭最信任的人，我們再怎麽抱怨也沒有用。我跟妳說啊，在底下的城市裏面服役可不好受。”

“妳應該來這邊和屍羅壹起住段時間才對，”夏格拉說：“最好還是找個什麽都沒有的地方住。可惜，戰爭已經開打了，或許等到戰爭結束之後會好壹些。”

“他們說戰況很順利。他們當然會這樣說，”哥巴葛嘟噥道：“我們到時候就知道了。反正，如果壹切順利的話，我們就有更大的空間可以住了。妳說怎麽樣？─如果我們有機會，帶幾個可靠的弟兄，找個有好東西可以搶奪的地方，上頭沒有什麽老大的。”

“啊！”夏格拉說：“就像以前壹樣。”

“是啊，”哥巴葛說：“不過，別想太多。我覺得有點不安。就像我之前說過的，老大們，咳，”他的聲音變得很低微，“咳就連大首領都有可能犯錯的。妳說似乎有什麽東西差點溜過去。我可不這麽認為，我認為的確有東西溜進來了。我們必須小心壹點。我們這些人老是必須替人家擦屁股，沒有人感謝我們。但妳也別忘記，敵人討厭他，也討厭我們。如果上頭老大垮了，我們也跟著完蛋。對了，妳是什麽時候接到命令出來的？”

“大概壹小時之前，就在妳們發現我們之前。有個消息傳來：戒靈不安。階梯上有入侵者。加倍警戒。去階梯頂端巡邏。我立刻就來了。”

“要命，”哥巴葛說：“我跟妳說，我們的沈默監視者兩天之前就開始不安了。但是，我的巡邏部隊沒有接獲出發的命令，也沒有任何消息送到路格柏茲去。這都是因為開戰號令的關系，戒靈的首領帶隊出征，後來就變這樣了。根據他們的說法，路格柏茲無暇照顧好我們這邊。”

“我想魔眼多半在別的地方忙碌著，”夏格拉說：“他們說西方有大事正在發生。”

“我想也是，”哥巴葛說：“不過，現在竟然就有敵人到了階梯這邊來。妳們又在幹什麽？不管有沒有特別的命令，妳們不都是應該要負責警戒的嗎？妳到底是幹什麽吃的？”

“夠了！不用妳教我該怎麽做。我們當然都警醒的很。我們也知道有什麽不對勁。”

“不對勁！”

“是的，非常不對勁：有光亮還有叫喊聲。但屍羅那時已經出動了。我的部下看見她和她的寵物。”

“她的寵物？那是什麽？”

“妳壹定曾經看過她：小小的黑色家夥，自己也像是只蜘蛛，或許更像只餓扁的青蛙。他以前來過這裏。幾年之前第壹次離開路格柏茲，上層告訴我們讓它走。他從那之後就又出現在階梯上壹次還是兩次，但我們都不理他：似乎他也和女王大人之間有些共識。我想他大概不好吃：她可不需要擔心我們上層說什麽。不過，妳們底下山谷裏面的守衛還真嚴密：在這壹切騷動開始的前壹天，他就來過這裏了。昨天晚上稍早我們看見了他。反正，我的部下回報說女王大人在好好的享受，所以我也就不那麽註意，直到後來又有消息過來。我以為她的寵物送了個玩物給他，就像是我們送戰俘給她是壹樣的。她在享受的時候我可不敢插手。當屍羅在狩獵的時候，誰也不能打攪她。”

“誰也不能，是嗎？妳剛剛難道沒看見嗎？我告訴妳我覺得很不安。不管是誰從階梯那邊跑了過來，他真的滲透進來了。他可以砍斷她的羅網，安全的離開洞穴。妳最好仔細想清楚！”

“啊，好吧，但她最後還是抓到他了，不是嗎？”

“抓到他？妳說誰？這個小家夥嗎？如果只有他壹個人，屍羅早就把他拖回巢穴去享用了，現在會留在那邊嗎？如果路格柏茲想要抓這個家夥，是妳得進巢穴去抓他。嘿嘿，妳運氣真好。不過，我想不只他壹個人。”

此時，山姆警覺到他們的對話，於是將耳朵貼到門上，更專註的聽著。

“夏格拉，妳想想，是誰把這個小家夥身上的蛛網切斷的？就是同壹個割斷洞口羅網的人。妳還不明白嗎？是誰讓女王陛下受到重創？我想也是同壹個人。他現在在哪裏？夏格拉，他在哪裏？”夏格拉沒有回答。

“如果妳有聰明帽的話，最好趕快戴上壹頂。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從以前到現在，從來沒有，我說的是從來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到屍羅，妳應該也很清楚。我們當然不會覺得難過，可是，想想看，有個比以前任何的滲透者都要危險的家夥正在四處亂竄，自從古代那次攻城和後來的戰亂之後，我們就不曾面對過這麽危險的敵人了。真的有什麽敵人溜了進來。”

“他又是什麽來頭？”夏格拉悶悶不樂的問。

“夏格拉隊長，從所有的跡象看來，我猜是壹個高大強壯的戰士，最有可能是名精靈，他可能有壹柄精靈寶劍，或許還有壹柄戰斧。而且，他已經進入了妳的負責區域，妳根本沒有發現他。這下子好玩了吧！”哥巴葛吐了口口水。

山姆聽見對方的描述，不禁露出苦澀的微笑。

“算了吧，妳每次都這麽悲觀，”夏格拉說：“管妳怎麽判斷這些線索，我覺得都有別的方法可以解釋。反正，我已經在每個據點都設下了哨兵，我們最好壹件壹件事情來。在我仔細的檢查過我們抓到的這個小家夥之後，我才會擔心接下來的事情。”

“我認為妳在這個小家夥身上找不到什麽，”哥巴葛說：“他和真正的騷亂可能壹點關系也沒有。那個拿著利劍的大家夥似乎覺得他不重要，就讓他躺在那邊等死：這就是精靈的風格。我們到時就知道了。快走吧！我們已經說了夠多了。我們去看看這個俘虜吧！”

“妳準備拿他怎麽辦？別忘記是我先發現他的。如果有任何好東西，我和我的弟兄們壹定要分壹杯羹。”

“等等，”夏格拉不高興的說：“上級有特別交代我，這次不是妳我兩個人可以亂來的時候。任何闖入者都必須被直接帶到塔中。俘虜必須要徹底的搜身。所有的文件、衣物、武器、信件、戒指或是任何裝飾品，都必須立刻送到路格柏茲，而且只能送到路格柏茲。而且，任何俘虜都必須要安全無恙，毫發無傷的被監控著，任何膽敢違犯這個禁令，直到他下令或是親自前來為止。這樣說的很清楚，我正準備照著做。”

“徹底搜身，呃？”哥巴葛說：“什麽，牙齒、指甲和頭發全都要嗎？”

“不是，根本不包括這些東西。他是只有路格柏茲要的人。他必須要毫發無傷被送過去。”

“這會很難做到的，”哥巴葛笑著說：“他現在只不過是個屍體，路格柏茲要他去能幹什麽？把他丟到鍋裏去還比較香哩。”

“妳這個蠢蛋，”夏格拉大吼道。“妳之前還頭頭是道，好象很聰明的樣子。但有很多其它人知道，妳不知道的事情。如果妳不小心壹點，妳搞不好會進到屍羅的鍋子裏面。屍體！妳對於女王陛下就只知道這麽多嗎？當她用蛛網綁起獵物的時候，表示她想要吃肉。她可不吃死肉，也不喝冷血的。這家夥根本沒死！”

※※※

山姆抓住巖壁，壹時間覺得天旋地轉。他覺得似乎整個黑暗的世界都上下顛倒了。這個沖擊大到他幾乎驚呼出聲。不過，即使在他奮力控制住情緒波動的同時，他也可以清楚的聽見自己腦中的聲音：“妳這個笨蛋，他沒死，妳心裏根本就知道。山姆衛斯，別相信妳的腦袋，這可不是妳身上最靈光的壹部分。真正的問題是，妳本來就沒有任何的希望能成功。現在該怎麽辦？”此時此刻，什麽都不能做，他只能強迫自己趴在巖壁上，傾聽著半獸人邪惡的對話。

※※※

“笨！”夏格拉說：“她的毒液不只壹種。當她在狩獵的時候，她會給獵物在脖子上刺壹針，讓他們立刻癱瘓，然後她就可以好好享受了。妳還記得烏夫塔克嗎？我們有好幾天找不到他人。然後我們發現他被掛在角落，全身纏的緊緊的，而且他還很清醒的看著我們。我們真是快笑死了！她可能忘記了這個食物，但我們可沒有碰他；誰敢打攪屍羅啊。哼，這個小家夥啊，幾個小時之後他就會醒過來，除了有些頭暉之外，他不會有什麽大礙的。當然，那得要路格柏茲願意放過他才行。對了，他也會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遇到了什麽事情。”

“還有他將來會有什麽遭遇，”哥巴葛哈哈大笑著說：“如果我們什麽都不能做，至少可以告訴他壹些故事嚇嚇他。我想他可能從來沒去過美麗的路格柏茲，或許可以先替他做個說明。這會比我想象的還要有趣。走吧！”

“我話先說在前頭，我可不覺得這會有什麽好玩的，”夏格拉說：“他壹定得毫發無傷，否則我們就都死定了。”

“好吧！不過，如果我是妳，我在通知路格柏茲之前，會先把那個逃掉的大家夥抓到。如果妳跟上級報告說抓到小的，卻漏掉大的，這不會好看的。”

※※※

那聲音開始漸漸遠離。山姆可以聽見腳步聲慢慢變小。他已經從之前的震驚中恢復了過來，現在胸中充滿了怒火。“我完全搞錯了！”他大喊著：“我就知道會這樣。現在，他們把他抓走了，那些惡魔、那些怪物！永遠不要離開主人，永遠、永遠不要，這是我原先的座右銘。我就知道。希望大家能夠原諒我！我得要回到他身邊。快想想辦法，快想想！”他再度拔出寶劍，用力的敲著巖壁，但只聽的見悶悶的回音。只不過，手中的寶劍現在光芒強到可以照耀四周的環境。

他驚訝的發現這巖壁原來是壹座沈重的大門，大概約莫有兩個他這麽高。在洞穴頂端和門邊之間還有壹段空隙，這多半是用來阻擋屍羅的大門，裏面可能用某種門閂之類的東西擋住了，不是他能夠從這邊打開的。山姆奮力壹躍，抓到門邊，開始往上爬，翻了進去。然後，他沿著隧道，手中握著閃閃發亮的寶劍，開始發狂似的奔跑。主人還活著的消息壓住了他的疲倦，激發了最後壹絲殘存的力氣。他眼前什麽都看不見，因為這條新的隧道左彎又拐，無法讓人壹路看到底。但是，他認為自己正緩緩的追上兩名半獸人：他們的聲音又開始靠近了。這次，似乎比之前更接近。

“我就準備這麽做，”夏格拉生氣的說：“把他關在最上面的房間。”

“為什麽？”哥巴葛說：

“難道妳底下沒有任何牢房嗎？”

“我跟妳說過了，他絕對不可以受到任何傷害，”夏格拉說：“妳明白嗎？他很重要。我不相信我的部下，還有妳的部下，連妳也壹樣；因為妳滿腦子都只想找樂子。如果妳不聽話壹點，他會去的地方妳就去不了。我已經決定了，最頂層。他在那邊會很安全的。”

“會嗎？”山姆說：“妳們忘記了那個逃走的精靈戰士！”話壹說完，他就繞過最後壹個轉角，卻發現由於魔戒的力量，或是隧道的設計，他竟然誤判了距離。這兩個半獸人依舊還在壹段距離之外。他現在可以看見他們在火光照耀下的身影。這條隧道最後十分陡峭，卻也是筆直的。到了盡頭，是兩扇敝開的大門，或許是通往塔樓的更深處。哥巴葛和夏格拉正在慢慢的靠近門口。山姆聽見喧鬧的歌唱聲，號角吹動和敲鑼的聲音，這是邪惡的交響樂。哥巴葛和夏格拉已經走到了門邊。山姆大喊壹聲，亮出刺針。但他的聲音被掩沒在這噪音之中，根本沒人聽見他。大門轟然壹聲關閉了。

轟！門內的鐵閂落下。

匡當門關了起來。

山姆飛身撞上那銅門，眼冒金星的摔到地上。他被困在外面的黑暗洞穴中。佛羅多還活著，卻被魔王給抓走了。

※※※

魔戒聖戰第二部分的故事就這麽結束了。第三部分“王者再臨”所記載的是對抗魔影的最後防禦，以及魔戒持有者任務如何結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