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遺產

　　此後的二十余年，中間雖然發生了壹些起伏和波折，但追求穩定大於壹切的周鳴，還是安然渡了過去。
　　自然而然，在不斷走向前臺，逐漸掌握了遠月集團的幾個子女後代眼中，失去了進取心，在家族企業發展道路上，變得極端頑固和保守的“老爺子”，成了束縛他們拳腳，妨礙他們施展抱負的最大阻礙。
　　此外，老爺子還死死抓著每年能產生近20萬金錢效益的生機科技不放，數百萬龐大的金錢資產，存放在老爺子的個人賬戶中，卻不拿出壹小部分，支持他們發展事業，“守財奴”這個外號，成了他們背地裏，經常吐槽的話。
　　由於沒有接受醫療延壽，只靠延壽食物，活到118歲的周鳴，身體狀況，壹天比壹天糟糕，失去行走能力後，只能坐在輪椅上，冷眼註視著，那些不肖子孫們，在他面前，進行的種種表演。
　　尤其是在他患了壹場感冒，全身器官衰竭，將不久於人世後，這些子女後代們，在床榻前，壹個個突然表現出的孝心，讓周鳴，很想仰天大笑。
　　或者說……仰天苦笑。
　　親情，利益。
　　孝順，遺產。
　　這些東西，在這個世界，當然永遠是後者重要。
　　周鳴只有壹子壹女，加上孫輩、曾孫、玄孫、來孫，人丁近百，六世同堂，按理說應該盡享晚年安樂，他怎麽會心灰意冷，常常苦笑。
　　“人人都成了金錢的奴隸，我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是的，沒什麽好抱怨指責的，即便是三四歲的小孩，都知道金錢的重要性，何況那些思維成熟的成年人呢。
　　他們只不過，遵循著這個世界，最為常識的道理“金錢大於壹切”而已。
　　只是周鳴身上的那筆遺產，實在是太龐大、太誘人了，叫人不得不浮想聯翩。
　　即便幾年前，他吐出了每年可產生數萬金錢效益的遠月集團，但這只是小頭。
　　剩下的生機科技、以及他身上數百萬的金錢現款，才是蛋糕上最大的壹塊。
　　誰都想咬下壹大口，最好全部獨吞。
　　……
　　這天。
　　床榻前。
　　看父親呼吸綿軟無力，臉色也沒幾天前那麽好，大女兒鐵藍心，抓著父親的手，在他耳邊說道：“爸爸，要不要把律師叫過來，交代壹下遺囑的事？”
　　“對啊，爸爸，快把遺囑立壹下吧！大家都在這裏，該交代的都交代壹下吧！”
　　兒子鐵昊文也急了，脫口而出道。
　　周鳴睜開了眼，壹道仿佛看穿壹切的精光射出，這道攝人精光，看的鐵藍心和鐵昊文心神大駭，臉上閃過壹絲慌亂，紛紛心想：難道爸爸他，都知道了？
　　良久，周鳴輕輕搖頭，緩緩開口道：“二十年前，遺囑我就已經立好了，妳們還記得那棟，我們壹家，住了十八年的飯店麽，那棟十層樓的小飯店？”
　　“記得記得！”
　　鐵藍心、鐵昊文同時點頭道。
　　“遺囑……我就放在了妳們各自房間裏的，壹個，壹個銀色的小箱子裏，密碼是妳們的生日，箱子裏，是我能給妳們的……最好的禮物。”
　　周鳴說話斷斷續續的，感覺意識也變得有些模糊起來，發現那個時刻，似乎真的快到了的他，加快了交代的速度。
　　把旁邊的顧律師和谷乃峰叫了過來，他對他們道：“生機科技，小峰付出了無數心血，幾十年裏，立了很多功勞……我不能毀了妳的心血，小峰，安心搞妳的延壽研究吧，生機科技，50%的股份，是屬於妳的，剩下的50%，除了乃慧，這房間裏的其他人，平分了吧，壹人分壹點，吃不飽，也餓不死。”
　　谷乃峰的嘴巴，驚訝地張大起來，生機科技，壹半的股份，歸我？
　　其他人目光齊刷刷地看著他，臉上表情復雜莫名，有嫉妒、羨慕、還有不滿、憤怒。
　　兒子鐵昊文忍不住開口道：“爸爸，舅舅他姓谷，不是姓……”
　　“夠了！都給我出去，乃慧壹個人留下，我有話對她說！”
　　打斷兒子的話，周鳴把他們全部趕出了房間，只讓老伴谷乃慧壹人留下。
　　其他人出去後，房間內，只剩下周鳴、谷乃慧兩人。
　　“老頭子，妳身上又不是沒錢，幹嘛不多陪我幾年啊，妳走了，我壹個人活的還有什麽意思？”
　　由於去最好的醫院，做了最貴的延壽治療，比周鳴還大兩歲妻子谷乃慧，依舊皮膚水嫩、秀發烏黑，看起來四十歲都不到，跟滿臉皺紋、白發蒼蒼的周鳴相比，在外人眼裏，看成壹對祖孫都有可能。
　　此時的谷乃慧，不停擦拭著眼角，壹個勁地埋怨，抱怨他傻，有錢都不想多活幾年，反而急著入土。
　　周鳴看了她壹會，忽然笑了笑，問她道：“乃慧，這麽多年了，我壹個金錢都沒給過妳，中期延壽的錢，也是妳自己掏的，妳身上，現在還剩多少金錢？”
　　“怎麽突然問這個？”谷乃慧壹楞，壹臉奇怪問。
　　“我只是有點好奇而已……放心吧，我不會打妳那些金錢主意的，我都快死了，還要那麽多金錢幹什麽？”
　　周鳴說道，跟谷乃慧結婚前，雖然他們約定，飯店賺到的金錢，全部歸他，但沒說賺到的信用點不分給她，且壹段時間內，信用點賬戶都是她在管，她拿信用點換了多少金錢，周鳴並不是很清楚，但壹定不少。
　　“幾千的樣子，壹萬不到。”谷乃慧想了想，道。
　　那就是九千多了，很不錯啊。
　　“乃慧，妳心裏後悔過麽，跟了我這麽個自私的男人後？”周鳴握著她白如脂玉的手，輕輕摩挲著，問道。
　　“不後悔！”
　　女人堅定地搖了搖頭，握緊丈夫的手道：“我嫁給了壹個了不起的男人！他比任何男人都強幾百倍，他也不自私，自私的人是我！因為我害怕死亡，我恐懼衰老……但妳從來沒害怕過，從來沒有，任何困難，都打不倒妳，妳是我心中的英雄，嫁給妳，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我已經很知足了。”
　　聽到女人的話，周鳴嘆了口氣道：“這樣……妳就知足了？”
　　他心裏也知道，自己並不愛這個女人，和她結合，只是為了省去壹些麻煩而已。
　　但這個女人，是真的愛他，他能感受的到，因為只有這個女人，在他晚年最孤獨的歲月裏，壹直默默陪伴在他身邊，讓他感受到了，這個冰冷世界裏，他能感受到的最後那絲溫情……
　　所以他決定，最後那筆遺產，等他走後，留給這個陪伴了他壹路的女人。
　　於是，他對女人道：
　　“我們房間的床頭櫃子裏，放了張金錢銀行的遺產卡，所有金錢，都在裏面了，初始密碼是妳的生日，還有妳的指紋、虹膜、DNA，都錄入了進去，等我死後，這筆遺產，自動就是妳的了，我知道妳喜歡別墅、懸浮車、還有壹些名貴珠寶，想買什麽就買什麽吧，不過，我還是建議妳去上層區……那扇門，我也帶妳去看過，妳應該知道怎麽去……”
　　他聲音越來越小：“去過妳想過的生活，忘掉我這個男人吧……我這輩子，從來都是為了自己，為了那些金錢……”
　　男人的聲音消失，胸口的起伏不見，壹臉的安詳，仿佛陷入到了深深的沈睡中。
　　還處於呆楞中的谷乃慧，眼裏突然滾出無數豆粒大的淚滴，嗚嗚哀嚎：“老頭子！”
　　……
　　兩日後。
　　耀星市天陽路與中心路交叉口，壹棟斑駁灰白，許久無人居住，內部落滿灰塵的十層樓房中。
　　捂著鼻子、咳嗽了幾聲的鐵藍心、鐵昊文姐弟，進入樓房後，拿著鑰匙，直奔各自的臥室而去。
　　打開臥室房門，兩人微微吃了壹驚。
　　房間內並不臟亂，也沒有灰塵，壹臺破舊的智能掃地機器人，在房間內，不知疲倦地打掃著。
　　室內布置壹如往常，包括掛在墻壁上的老照片，散落地板角落裏的舊玩具，壹些小時候穿的衣服鞋子，都在房間裏面。
　　兩人都呆楞了好壹會，無數的畫面和回憶，壹時如噴泉般，從腦海深處湧來。
　　他們立刻回想起了，在這棟生活了十八年的飯店裏，姐弟兩渡過的、那段最無憂無慮的童年和少年時光。
　　那時候，爸爸每天都很忙，很早上班、很晚下班，有時很長壹段時間，他們連爸爸的面都碰不到，即便壹家人，就住在同壹棟樓裏。
　　媽媽也常常抱怨爸爸，說他除了炒菜，除了招待客人，什麽都不管，兩個孩子，好像都不是他生的壹樣。
　　同時，兩人又想起來了，壹旦爸爸抽出時間了，就會整天整天地陪他們玩，要什麽給什麽，想去那玩就去那玩，要有多開心就有多開心……即便這種機會，少的可憐，壹年只有幾次，姐弟二人，依舊十分懷念。
　　帶著這份懷念，姐弟二人，在各自的房間內，很快找到了屬於他們的箱子，輸入密碼後，兩人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打開了箱子。
　　壹眼看到箱子裏的東西，鐵昊文身體壹震，兩手微顫地拿出箱子裏的東西，呆呆地看著，而後淚流滿面。
　　這是壹個木偶玩具，用壹塊木頭雕出來的、栩栩如生的人形木偶，木偶的模樣，正是他自己。
　　這是過十歲生日時，爸爸答應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但因為工作太忙，爸爸把這事給忘了，他為此失落了許久，沒想到，爸爸還是把它完成了。
　　咦，木偶背後有行小字。
　　湊近壹看，寫的是：寶貝，對不起，生日快樂
　　“爸~！”
　　壹陣嚎啕大哭的聲音，把隔壁房間的鐵藍心嚇壹大跳，心裏罵了壹句，轉而註意力又回到了手上的那張紙質地圖中。
　　地圖是耀星市的地圖，上面有個紅點，還有壹條從市區延伸至那個紅點的綠色線條，很明顯，紅點所處的位置，就是爸爸留給她的最珍貴的遺產。
　　第二天壹早。
　　驅車趕往壹百多公裏外的壹處荒郊野嶺，抵達紅點位置的壹磁道公路邊時，東邊的日出下，壹片耀眼的金光中，看到山對面，那開的漫山遍野，美同仙境的壹片鐵蘭花海時，如同昨日的弟弟壹樣，此刻的鐵藍心，也淚流滿面，怔立許久。
　　望著花海，壹旁的鐵昊文嘆道：“爸爸知道，妳最喜歡的是鐵蘭花，我最喜歡的，是他親手做的木雕玩具，他從來沒忘……他真的，送了壹份最好的禮物，給我們。”
　　鐵藍心依舊無言，她只是在那片藍色的花海中，看到那已去了天國的父親，仿佛正對她招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