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暗戰重起（三）

　　蚌埠火車站上，幾列軍車在夜裏滑進了站臺。隨著哨子的聲音，壹隊隊的士兵從車廂裏面湧了出來。每個人都裝備齊全，步槍、行囊、子彈帶、挎包、飯包、水壺、刺刀……在身上披掛得滿滿的。這些士兵看起來都是生經百戰的老兵了。在夜色中的行動也整齊了迅捷。只有身上的刺刀和水壺發出輕微的碰撞聲。他們下車以後就以連為單位，各自集合列成連的隊列，再朝車站外兵站準備好的宿營地行去。
　　何燧也從後面壹截車廂上走了下來，他從來不坐加掛的花車。都是和士兵壹樣坐悶子車。身邊他那些年輕的參謀們也簇擁在他的身邊，亂紛紛的跟了下來。在冬天的寒夜裏，這些年輕的軍官都穿得單薄，滿臉的興奮神色。幾乎每個人都佩戴著青軍會的徽章。徽章上兩把刺刀交叉在壹個天平上面，琺瑯的質地在燈火下反射著幽幽的光芒。
　　只有何燧，還是和他們師長壹樣，軍服樸素。也沒有佩戴現在軍官們幾乎人人都有的青軍會徽章。冷著臉看著蚌埠車站的景象。
　　壹旅參謀處參謀主任，也是何燧從第壹團時就跟著的老搭檔石穿擠開人群走了過來。他和何燧都是第九鎮出身的，在壹起也沒什麽客套。硬邦邦的就說：“昨天到了第二團，今天我們帶著第六團從臺兒莊轉運到這裏。加上旅直屬部隊，只等明天從第三旅抽調的第八團過來。咱們這個安徽支隊就算全部集結完畢了。”
　　他這時才有點滿意的笑笑：“四天就把分散在山東、蘇北幾個地區的部隊集結完畢，灼然，這是咱們第壹師戰鬥素質的體現！”
　　何燧也微有些滿意的神色，他點頭道：“蔣教育長才到我們這裏主持訓練教育工作不過短短的十幾天，我壹直在旁聽。學習良多啊。咱們這次把正在輪訓的軍官都抽調出來，那是沒有法子。這次咱們以三個團組成的加強支隊，攻擊倪嗣沖腐朽敗壞之八營安武軍。必須要速戰速決！”
　　石穿贊賞的點點頭：“對，閃電戰。”這是他在師長誓師訓話的時候學來的。
　　何燧轉過了頭去，繼續看著自己的士兵在集合，在出發。
　　“我們還是要盡快的結束這次軍事行動，軍官繼續接受培訓，部隊繼續按計劃軍事整訓……我總覺得。我們的軍事素養還欠得太多太多啊。”
　　他話鋒又壹轉，幾乎是有些咬牙切齒了：“倪嗣沖這個混帳，雙手沾滿咱們民黨同誌的鮮血，鳳臺他搞的大屠殺，咱們就要他用血來償還！”
　　何燧的部隊是雨辰在二月四號開始動員的，他這個突然調動的命令，使得正把部隊軍官輪流抽調參加培訓。部隊也大多入營按計劃整訓的第壹師參謀處大感訝異和措手不及。
　　他計劃從第壹旅抽調兩個團，第三旅抽調壹個團。迅速集結在蚌埠壹線，對盤據蒙城和阜陽壹帶的倪嗣沖安武軍實施打擊。改善自己動脈津浦路西面的戰略態勢。前些日子在雨辰負傷的時候，已經有被倪嗣沖打敗的淮上軍跑到徐州來向雨辰求援。那時的他並沒動聲色。這個時候在前線軍事已經逐漸收束的時候，他居然又秘密調重兵於西線，真讓人有些搞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麽。
　　雨辰正坐在辦公桌前看著何燧從蚌埠方面發來的電報，對安徽支隊的集結速度他也滿意得很。在他心目中，只要江北的地方格局稍有個樣子，他就要對安徽動手的。北洋軍放八個營在他的側背，而且隨時可以得到增援加強的態勢，他實在受不了。蒙城到阜陽這壹條控制著水陸兩條通道的地方，他是壹定要抓在手裏的。
　　至於和袁世凱的停火協議，這對袁世凱來說是個笑話，對他來說，同樣也是。他在期望北方的局勢變得更亂壹些，雖然自己也做了準備，派了人手，但是能做到哪壹步，他心裏並沒有底。
　　吳采從雨辰手上接過他擬好的電文，但是並沒有轉身離開的意思。雨辰微笑道：“念蓀，妳還有什麽事情？對了，以後這些送文電的事情，妳這個參謀長就不要親自跑了吧，底下參謀那麽多。”
　　吳采也回他壹個微笑：“師長，我已經習慣了。從蘇滬革命軍時候就是自己跑，現在還是壹樣……拿下安徽北部，咱們是滿有把握的。部隊心氣也很高，但是這局面是不是經過這樣壹動，就會變得太復雜了？”
　　雨辰想伸個懶腰，但是傷口的疼痛阻止了他的動作。他只是淡淡的問道：“妳們參謀處的意見還沒統壹？”
　　吳采搖頭道：“單從軍事角度來說，穩定咱們的側背是很有必要，拿下蒙城和阜陽。咱們只需要擔心北正面的壓力了，但是部隊分得也過於散了壹些。有些不夠使用了。”
　　雨辰還是神色淡淡的：“這些我自然會考慮……參謀處現在就要策劃將來對北方的作戰計劃了。防禦態勢的，進攻態勢的，都要做出來。缺兵力，缺火力乃至缺錢，我都會想辦法解決……妳們參謀處，就要從純軍事的角度來考慮問題！”
　　吳采默不作聲的敬了個禮，轉身就走。才出門口就和夾著公文包的蔣百裏撞了個滿懷。他對這個老前輩可是敬仰得很，忙又敬禮道歉。蔣百裏神色卻不好看得很，直直的就撞開了雨辰房間的門。雨辰見他進來，忙也站了起來。
　　“雨師長，妳從學校抽調軍官，又秘密集結部隊於蚌埠，這究竟是什麽意思？”蔣百裏板著臉發問。
　　雨辰笑著示意他坐下來：“也沒什麽啊，倪嗣沖部隊威脅我津浦路側背，並有從蒙城東進南下的跡象。作為南方政府的江北護軍使，我有責任將其驅逐。他願意自己走最好。不走，那就只有動手。”
　　蔣百裏哼了壹聲：“妳不是和宮保已經商定停火了嗎？而且倪嗣沖他敢來惹妳？南北和平已成定局，第壹師怎麽還要挑起戰事？”
　　雨辰依然是微笑：“那山西的戰事停了沒有？陜西的戰事停了沒有？我和宮保約定的是以臺兒莊壹線停火。可沒把安徽包括在內。要是宮保現在就就任統壹政府的元首，我自然是奉命唯謹……百裏兄，這個大有為的時代，妳要我束手束腳，實在是太為難我了吧。”
　　蔣百裏本來壹直繃著臉，到最後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無論如何，妳打亂我的訓練計劃就不應該。戰事最好在十天左右結束，再有十天基本復員，全年的訓練計劃才不會被打亂。”
　　他站了起來，從公文包裏翻出壹疊紙張，丟在了雨辰的辦公桌上：“現在怎麽說我也是第壹師的人，有些事情老瞞著我並沒什麽味道。皖北和蘇北聯成壹氣，單從軍事角度上說是好事。可惜妳的後勤基地放在上海和南京兩處，要是不早打算，也是無根之木……還有，但從蚌埠壹路進兵，是有些舍近求遠了。我建議從徐州再編組壹個小的支隊，向西南攻擊前進，這樣和蚌埠的大部隊也有配合的效果。計劃我都寫在這份文件裏了，徐州的第三旅第七團就是現成可動用的部隊……”
　　他似乎也覺得自己的立場站得有點尷尬，咳嗽壹聲就想出去。雨辰半開玩笑的叫住他：“百裏兄，到時候，我壹定讓您全面主持國防軍的建設，建設出東亞最強大的軍隊出來。”
　　蔣百裏回頭看看雨辰，微微的嘆了口氣：“到那天再說吧……我只是還沒發現妳這樣做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倪嗣沖在安徽大搞屠殺，也的確是北洋之恥……他日我們是友是敵，還難說得很呢……另外再說壹句，我對妳發動的對安徽的軍事行動是壹萬個不贊成，從我的立場上。”
　　聽蔣百裏這麽壹說，到他走了之後，雨辰還有些惘然。他嘆了口氣，就翻起蔣百裏做的那份計劃出來。壹看之下才發現，實在是太完善漂亮了。從決心到詳盡的命令。兵力火力編成，行進線路。後方兵站補給計劃，幾種會碰到情況的想定。條理清晰，細致周詳。配上地圖，就讓人覺得手中是壹份軍事藝術品。
　　和自己參謀處擬定的計劃，除了精微處高上不止壹籌外，最要緊的是增加了徐州壹個呼應的支隊，以第三旅第七團編組而成，加強炮兵壹連和工兵騎兵各壹連。照這樣看來，蔣百裏出手可比自己還要狠，打著的就是關門打狗的心思。
　　雨辰在那疊紙上重重壹拍，在心底發狠：“好！就用這個計劃完善咱們的行動！讓倪嗣沖有命來安徽，沒命逃過黃河！”
　　蔣百裏站在被作為第壹師師部的徐州青年會醫院門口，看著天上昏黃的太陽。第壹師的參謀軍官看來又被雨辰召來了。壹個個在門口進進出出。估計和自己那份計劃逃不了關系。那些軍官看到自己都恭謹的立正行禮，這些第壹師的青年軍官。是他壹直想培養出來的類型。年輕、熱血、以自己的軍官身份而自豪，全心全意的撲在軍事工作當中。不是營混子，不是軍人政客，也不是膽小如鼠的自了漢。真不知道雨辰是怎麽把他們帶出來的。
　　自己以後真的要回到北方，去做雨辰的敵人嗎？他的野心已經是很明顯了。更或者是，自己就在他這裏賭上壹把？他這個勢力正因為沒有歷史，沒有淵源，才能讓自己大展自己胸中的抱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