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競標（下）

　　看著李平書走了，雨辰吩咐衛兵道：“把軍需處王處長叫來。”又看看手上的支票，嘆息道：“真是可惜，只能拿壹半。”
　　王廉沒壹會就進來了，行了個禮道：“都督，那筆款子已經轉到光復銀行去了，這是季老簽的收執。”雨辰接了過來，又把手上支票遞給王廉道：“我馬上寫個手條，妳把這款子也趕緊轉到光復銀行去，再開壹張壹百五十萬的支票出來。到手的錢要吐出壹半，真是不甘心啊。”
　　王廉本來就是蘇南大商人的子弟，雖然當了軍人，卻最是圓滑可喜的壹個人物。他笑道：“恭喜都督天天有進項，咱們蘇滬革命軍，現在家底也頗不小啦。真的想全要，翻轉臉幹沒他的就是了，怕什麽呢。”
　　雨辰笑道：“妳小子心比我還黑，做人呢，還是留點余地的好。快去辦事罷！”王廉笑著去了，出門就看見呂逢樵板著臉正準備進來。王廉朝他笑道：“呂大團長，找都督有事情麽？都督心情正好，說什麽都準成。”
　　呂逢樵冷著臉看他，沈聲道：“子淵，妳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麽樣子，帽子也不戴正，風紀扣也開了，要知道妳是軍人，不是商人！”
　　呂逢樵說完也不理他，自己喊了聲報告走了進去。王廉下意識的扶正軍帽，扣緊風紀扣，笑了壹笑：“這個孤寒鬼。”
　　李平書回到自己的住宅，也不想去財政署辦公。在自己宅子裏會了壹下午的客人。說著當都督後的打算，人們自然是恭喜不叠。都督兩個字喊得天響。李平書也矜持著讓自己不要太得意。到了晚上就早早上床休息去了。明天正式布達，這些日子壹直都沒休息好，可要養足精神了。
　　第二天早上正好夢方酣的時候，自己就被猛烈的搖醒過來。他睜眼壹看，就見李燮和滿臉是汗，手上抓著兩張布告紙在那裏喘得壹時說不出話來。
　　他皺皺眉頭：“枉中，什麽事情急得和失火似的？等我起來洗漱完再說。”李燮和指著那兩張布告，大聲道：“還洗漱！事情完全變啦！”
　　李平書狐疑的拿起布告看看，頓時就象被雷劈中了壹樣。這兩張布告，壹張是中華蘇滬革命軍誓師宣言，這倒不必去理他。另壹張卻是說雨辰率師出征後，上海都督由陳其美接任，自己還是個財政長！他懷疑花了眼睛，再仔細壹看，白紙黑字寫得分明，連那壹個軍政府的大印，都蓋得是鮮艷奪目。
　　他壹下從床上跳了起來：“我去尋那個赤佬！前前後後我替他籌了六百萬的款子，他居然是耍我！”現在他拿手槍崩了雨辰的心思都有。
　　李燮和不住搖頭：“他早上八點就在張園召開誓師大會順便替英士兄布達，事情已成定局啦。聽說英士他們在華界開了鴉片煙禁，整整報效了三百九十萬的款子！這都督倒真象是做生意的，價高者得，童叟無欺。”李平書壹看座鐘，七點三刻。馬上瘋了也似的按鈴叫用人，吩咐備馬車。
　　等他和李燮和趕到張園的時候，已經是人山人海。張園裏面五百個中華蘇滬革命軍的士兵站成方陣，周圍全是各團體，各組織的代表。主席臺的布置還是和上次壹樣，不過橫幅換成了“中華蘇滬革命軍出征誓師大會”
　　雨辰的演講動員正到了尾聲，陳其美穿著整齊的洋裝站在他的身子側後壹點，身上披了綬帶，滿臉得意的神色。
　　“……此次出師，我們革命軍人就抱定有敵無我之決心。誓以自己血肉將頑敵在我華夏河山上掃蕩幹凈！本司令已經預立遺書，要不就活到全國光復那壹天，要不就死在敵人陣前，沒有第三條出路！”
　　掌聲歡呼聲又響成了壹片，席卷了整個張園。陳其美上前壹步，大聲道：“本都督代表上海三百萬市民，給雨司令授旗！”兩個中西女塾的漂亮女學生穿著整齊的制服走上來，將壹面大旗遞給陳其美，陳其美又鄭重的將旗幟交給了雨辰。雨辰年輕的面孔上滿是嚴肅的表情，將大旗展開，在空中揮舞。旗色鮮紅，上面四個大字“滬上先鋒”
　　隨著旗幟的每壹招展，歡呼聲就壹浪高過壹浪。李平書頭暈眼花，在後面有些站立不定，低聲對李燮和道：“回去，回去。我等會再去找他。”這時候他真的萬念俱灰，光復會在上海的十年經營，被這位平空冒出的雨都督壹番風雲雷電的撥弄，就成了畫餅！
　　五百名蘇滬革命軍挑選出來的士兵，唱著歌曲，抗著槍。在華界裏整齊的遊行了壹圈，為這次出征造足了勢頭。雨辰連這個發財的機會也不放過。隊伍後面還跟著幾十個士兵，每兩個人擡著壹個木箱子，箱子上貼著“愛國出兵捐”的紙條，沿路接受市民捐款。情緒被鼓動到了最高處的市民們紛紛將錢鈔大洋首飾丟了進來。到了晚上壹統計，居然也有三十多萬元的財物。
　　李平書和李燮和是中午趕到制造局前都督府的，他連拜會陳其美這個新都督都懶得去。就壹心的來找雨辰討個說法。他到的時候，制造局內部已經忙成壹團，來來去去的都是軍官士兵，不時還有騎兵傳令兵拿著命令公文從他們身邊馳過。沒有人有空閑搭理他們。等他們被衛兵迎進了雨辰辦公的屋子。就看雨辰和麾下幾個團長營長，還有參謀處的壹些參謀趴在桌子上正在標識地圖。
　　李平書咳嗽壹聲，看著雨辰的眼睛都紅了。雨辰擡起頭來，面色平靜的朝他們兩個點點頭，又朝軍官們道：“妳們仔細編列壹下列車的行次，還有船運的組織，到時候我找陳都督要東西。第壹次行軍作戰，這些都要穩妥再穩妥了！”
　　說著就帶著二李走到了裏間。還沒等李平書開口，就笑道：“平書兄，這次的事情實在對不住，兄弟也沒有辦法。昨天晚上上海咨議局上百個議員聯名推戴，還有上海的幾十個團體都推舉英士兄，兄弟唯上海的民心是視。只得將這個擔子卸給英士兄了。平書兄知我諒我，知道兄弟也是壹心為公，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要打要罰，兄弟全認了。”
　　昨天上海咨議局的議員壹多半在我的公館！李平書幾乎吼了起來。他咬著牙道：“這事既然沒有辦法，我還有什麽話好說？只是兄弟墊付的三百萬軍餉，還請雨司令發還，兄弟經歷了這件事情，已經是心灰意冷，就想把前後首尾了結幹凈，從此就不問世事了。”
　　雨辰哦了壹聲，起身就去找支票。還在那裏勸慰李平書：“平書兄，妳還是上海軍政府的財政長嘛！這也是兄弟替妳爭取來的，革命事業正需要平書兄這樣的大才出力，怎麽就這麽說出灰心的話呢？兄弟替平書兄不值啊。”
　　他翻出壹張支票，拿在手上苦笑道：“本來這都是蘇滬革命軍的公款，是戰費。很難再拿出來的了，但是兄弟想到平書兄也不容易，拼死的爭取，退了這些出來……唉，現在不管說什麽，都是兄弟慚愧啊。”
　　李平書冷著臉壹把從他手上搶下支票，仔細看看卻不是原來開出的那壹張。卻是光復銀行開出的壹百五十萬元的支票。他揮舞著那張紙：“還有壹半呢？”
　　雨辰繼續苦笑，表情無辜得很：“兄弟不是說了麽？這已經是公款了。兄弟也不能隨便提出。但是經過兄弟力爭，說其中壹百五十萬是上海紳商的捐款，我們自然能收用，還有壹百五十萬是平書兄私人墊出的，我們不能讓平書兄吃虧，這才提出來的，當真為難得很啊。”
　　妳和誰力爭去？李平書完全失態了：“雨辰，妳少給我耍這些流氓手段！我跑江湖的時候，妳還不知道在哪裏呢！妳今天爽快全交出來便罷，不然我和妳沒完！”
　　他的聲音又高又厲，頭發也蓬亂了開來，紅著眼睛似乎就想撲到雨辰身上。雨辰只是無所謂的笑著。門口簾子壹掀，呂逢樵冷著臉和三四個護兵走了進來，手中的自來得都大張著機頭。
　　李平書厲聲笑道：“妳開槍啊！開槍啊！沖這裏打！”李燮和忙拉住神智有些昏亂的李平書，拖著他就朝外走去，壹面沈聲和我說：“雨司令，做人不要太過分了。大家都是同誌，留點大家再見面的退步。”雨辰微微笑道：“我和平書兄是什麽交情？枉中兄大可以放心，馬上兄弟就是要到前線拼命的人了，還有什麽看不開的，壹切以光復大業為重。”
　　李燮和嘆口氣，硬將還在不住喝罵的李平書拖了出去。雨辰抱著膀子看他們離開，只是搖搖頭。他問面無表情的呂逢樵：“逢樵，妳覺得我怎麽樣？”
　　呂逢樵壹個立正：“報告司令，妳很無恥！”
　　雨辰瞇著眼睛，神色平靜得很：“無恥就無恥，總比無錢好……”
　　李平書就這樣被掃進了歷史，在原來的時空裏。他本來還為光復出了很大壹把力，先後擔任過上海、江蘇乃至臨時政府的要職。但是在這個平行世界裏，他卻就從此銷聲匿跡。再也沒有什麽活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