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清羽記

弄玉&龍璇

都市生活

傍晚。細蒙蒙的小雨從天而降,在路燈外緣交織成壹團濕淋淋的光幕。程宗揚默默在街道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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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渡河

六朝清羽記 by 弄玉&龍璇

2021-5-10 20:24

  那塊黑石完全被淹在水下,幾個人試了試,黑石標記的路徑淺了許多,但也有齊腰深。兩支商隊匯合在壹處,商議後決定冒險過河。雙方各自用長繩連成壹隊,由易彪和吳戰威分別領頭。他們各牽了壹匹馬,拿布把馬眼蒙上,用長繩穿過馬鞍,打了個活扣,這樣人馬合在壹起,走得更穩妥些。壹旦馬匹失足被水沖走,用刀割開繩扣也能保住性命。
  雙方壹開始動手,就顯出白湖商館跟雲氏這種老牌商會的差別。雲氏商會不但繩索裝備壹應俱全,每人還有壹件鹿皮水靠。那些漢子不需吩咐就揀起長索,熟練地打成繩結,連人帶馬捆紮停當,而白湖商館這邊麻煩就大了,有幾名奴隸死活不願下水,願意下水的卻怎麽也打不好繩結,把祁遠忙得團團轉。
  程宗揚知道這都是自己辦的好事,看著祁遠手忙腳亂的樣子,也覺得不好意思。他悄悄吐了吐舌頭,溜到車旁,“武二,出來吧。”
  武二郎在車內早聽得清清楚楚,但二爺架子壹向很大,不輕易給人面子。程宗揚出面才大模大樣地下了車,順手在旁邊壹名奴隸腦門上鑿了壹記,“繩結是這麽打的嗎?妳想跟騾子死壹塊兒啊!妳跟騾子死壹塊兒也不打緊,這繩結割斷了,繩子也就斷了,妳想讓後面的跟妳壹起死啊!”
  那奴隸捧著鼓包的腦門,被他口水噴了壹臉也不敢躲。
  祁遠嘖嘖作聲,悄悄對程宗揚說:“話倒是好話,怎麽讓二爺壹說就這麽刺耳呢?”
  程宗揚還沒有回答,武二郎又叫了起來,“祁老四!”
  “哎!”
  祁遠連忙跑過去。
  武二郎叉著腰道:“那些廢物能過河嗎?要能過去,二爺把頭擰下來給妳當夜壺!”
  祁遠陪笑道:“回二爺,小的用不了那麽大的……”
  武二郎眼壹瞪,祁遠立刻把後牛句話吞進肚子裏,“二爺的意思是……”
  “不願過河的都留下!反正馬車也過不去,留壹名護衛帶著往回走!等水退了再追咱們!”
  祁遠只聽了壹半就知道武二郎是對的,這些奴隸都是程宗揚精挑細選的老弱病殘,勉強下水只怕有壹半要死在河裏。當下祁遠分配人手,留了壹名護衛帶著馬車回去,奴隸們只揀了幾個強壯的隨行過河。
  這壹下去掉了三分之壹的人手,隊伍準備的速度快了許多,六名護衛、五名奴隸加上程宗揚、祁遠和武二郎,十四個人還有十余匹座騎、走騾,用壹根長繩捆成壹串。武二郎跟在程宗揚後面,毫不客氣地占了中間最安全的位置,也沒人敢跟他爭。
  程宗揚壹邊打繩結,壹邊不安地四處張望,心裏嘀咕著:凝羽去哪兒了?
  兩支隊伍收拾完畢,易彪和吳戰威搶著要走水勢最急的上遊,最後易彪當先跳進河裏。為了增加負重,他身上背了五把長刀,還有兩面分量十足的鋼盾。河水混了泥沙,沖力更大,易彪在水中卻穩如磐石,顯然下盤功夫極好。這邊吳戰威看見也自愧不如,熄了跟對方爭風的念頭。
  兩支商隊並肩過河,雲氏商會清壹色的護衛,只有雲蒼峰和那名中年人走在中間,每人隔著三米多的距離陸續下水。白湖商館是兩名護衛中間夾壹名奴隸,雖然慢了壹些,也勉強能跟上對方的腳步。
  過河路徑並不寬,雙方人馬緊緊挨在壹起。雲蒼峰和程宗揚走在壹處,後面是武二郎和那名中年男子。
  雲蒼峰壹手扶著馬鞍,說道:“小哥也是常走南荒的?”
  程宗揚這個自稱生在南荒的商人,最怕別人問起南荒的事,含糊道:“這裏是第壹次走。”
  “哦?”
  雲蒼峰訝道:“小哥以往走的是東邊的海路?那條路從夜叉珊瑚邊緣經過,風高浪急,老夫癡長這麽些年,還沒敢走過。”
  程宗揚幹笑道:“也算平常吧。”
  壹個浪頭打來,雲蒼峰身體壹晃,程宗揚連忙攙住他的手臂。老人的手臂很瘦,握在手裏仿佛壹把幹柴,骨頭卻很硬。
  雲蒼峰抹了抹胡須上的水漬,嘆道:“真是老了。這樣的浪頭都經不住了。
  往後,是妳們這些年輕人的天下了。”
  程宗揚道:“年輕有什麽大不了的?哪個老人沒有年輕過,可哪個年輕人敢說自己老過?”
  雲蒼峰嗆了壹口,然後哈哈大笑,“甚是,甚是!此言甚是!”
  測面的河冰雖然湍急,但前後都有繩子扯著,只要小心踩到河底的石頭上,並沒有太多危險。程宗揚扶著雲蒼峰過了壹個漩渦,然後放開手,“雲老哥,怎麽這麽大年紀還走南荒?”
  雲蒼峰笑道:“雲氏是商人,當然是逐利了。南荒雖然道路險惡,但盛產砂金,山林裏又往往有珍禽異獸。六朝的貴人們喜好新奇玩意兒,我們把內陸產的絲帛、器具運來,換些南荒的物品回去,來回掙口飯吃。”
  “利潤很高吧?”
  雲蒼峰微笑道:“南荒有壹種妖物叫峭魅,在內陸的幾家會館裏,那些貴人開出的價碼是壹萬枚金銖。”
  “壹萬枚金銖!”
  程宗揚被這個價格震住了。壹萬枚金銖等於是二百個阿姬曼。那個峭魅究竟是什麽東西?能值這樣的高價?
  “走南荒,都是拿命換的。南荒的白爪鷹運到內陸能賣壹、二百枚銀銖,翻了幾十倍的利潤,但要壹條人命才能換來壹只活的白爪鷹。何況是峭魅這種只在傳說裏才有的東西。”
  程宗揚嘖嘖作聲,“在北邊草原,十幾枚銀銖就能換壹匹好馬。”
  “小哥見聞倒是廣博,連北邊的草原也去過。但小哥可知道,北邊的駿馬運到內陸要花費多少?”
  不等程宗揚回答,雲蒼峰便道:“從草原販馬到內陸,至少要用上三四個月的時間。來回的花費要壹百多枚銀銖,若是運十匹馬,加上運費已經翻了壹倍,路上跋山涉水,能有七匹運到內陸就不錯了。再加上官府收的稅,十五枚銀銖買的馬,到內陸賣六十銀銖才能保本。”
  程宗揚算了壹會兒,苦笑道:“那不如販人呢。”
  雲蒼峰道:“販人花費的成本也不比販馬低多少,但六朝禁止販奴,價格就水漲船高了。”
  程宗揚很意外,“是嗎?”
  他記得市場的奴隸比馬還便宜些。
  雲蒼峰微笑道:“只有五原那些邊荒城邑才有公開的販奴場。唔,醉月樓是貴館的產業吧?難怪貴東家會把商館設在五原。”
  程宗揚笑道:“雲執事也光顧過醉月樓?老哥有沒有中意的?等回到五原,小弟給老哥挑幾個好的。”
  雲蒼峰哈哈大笑,說道:“小兄弟真是爽快!只要到時候妳莫嫌老哥哥不客氣就好。眼前先過了河,等回到內陸,少不了要打擾小兄弟。”
  河水越來越深,起初齊腰深的河水慢慢沒到胸口,腳下的石頭也仿佛越來越低,每壹步都要緊緊抓住馬鞍,試探幾次,才能放下。那些馬匹和走騾都被蒙住眼睛,雖然看不到湍急的水流,但越來越深的河水,還是讓它們驚惶起來。
  程宗揚用手摸著馬鬃,低聲安撫著黑珍珠,“等過了河,就給妳吃雞蛋,還有蘋果。餵,妳吃過蘋果沒有?又甜又大,味道可比妳吃的破草料強多了……”
  水面上不時有折斷的樹枝漂過。忽然壹根樹枝朝雲蒼峰漂來,老人費力地避開,樹枝卻重重畫在座騎的脖頸上,樹枝尖銳的斷口雖然不足以刺穿馬頸,但那匹馬還是受驚的嘶鳴起來,壹邊在水裏劃動四蹄。
  壹馬嘶鳴,群馬都不安地發出“灰灰”聲。壹旦馬群受驚,就算每個人都能及時割斷繩索,所有的貨物也付之東流。
  程宗揚先對黑珍珠喝了壹聲,“閉嘴!”
  然後去扯旁邊馬匹的韁繩。眼前刀尖壹閃,壹把短刀驀地飛來,筆直刺入馬匹後額。
  接著武二郎的吼聲傳來,“割斷繩扣!”
  刀鋒入額,準確地切斷了馬匹的大腦神經。那匹健馬龐大的身體在河中晃了壹下,然後慢慢朝壹邊倒去。雲蒼峰立即拔出短刀,割斷系在鞍側的繩結。繩結剛剛斷開,馬身就帶著負重倒在河裏,擦著程宗揚的身體朝下遊漂去。
  程宗揚緊緊拽著黑珍珠的韁繩,生怕自己的愛騎不小心被絆到。幸好那壹刀來得及時,馬嘶聲沒有傳開。被蒙著雙眼的馬匹騷動片刻,漸漸安靜下來。
  經過這樣驚險的壹幕,眾人都加倍小心起來,遇到上遊漂來的雜物,就搶先撥開。兩支隊伍都拖了十幾丈長,等隊伍最後壹個人下水,前面的易彪和吳戰威剛走到河水中央。
  論功夫易彪比吳戰威要強上幾分,論經驗,走過兩趟南荒的吳戰威可比易彪豐富的多。眼看著易彪壹腳就要踏空,吳戰威急忙叫道:“小心!”
  壹邊扯住他身後的繩索。
  易彪壹腳踏空,發現腳下不是巖石,而是壹個深不見底的漩渦,他也真是好功夫,腳下二泛,單腳釘子壹樣牢牢釘在濕滑的巖石上。但他的座騎就沒有這麽好運,前蹄失足踏入漩渦,頓時壹頭栽進水中。易彪當機立斷,拔刀砍斷繩扣,將座騎推進水裏。
  這時程宗揚才發現,身後的武二郎堪稱定海神針,他走在隊伍中間,壹個人牽了壹匹馬和兩頭走騾,那根粗大的繩索在他腰間前後拉得筆直,武二郎卻像走在平地上壹樣輕松自如,讓人懷疑就算單靠他壹個人,也能把這整支隊伍連人帶馬統統拉過河。
  陰霾的天際星月全無,沒有壹絲光線,走到河水中央仍看不到對面的河岸。
  吳戰威越來越心驚,這河底滿是大大小小的亂石,過河的路徑也不是直的,若是白天還能分辨方位,這會兒除了眼前幾尺的水面,什麽都看不到,若是走錯了路徑,這樣拖拖拉拉的兩隊人馬,就是想拐也拐不回來。
  易彪失了馬,也不敢再冒進,幹脆把繩索背在肩上,壹手攀住吳戰威座騎的韁繩,跟他並肩而行。
  吳戰威吐了口水,“兄弟是第壹次走南荒吧?”
  易彪露齒壹笑,“差點兒連累了大哥。”
  吳戰威嘿嘿壹笑,“說什麽連累不連累的。走南荒就是妳靠我,我靠妳,大夥互相拉扯才能走出來。”
  易彪看到吳戰威神情有異,不由問道:“大哥,怎麽了?”
  吳戰威冷笑道:“娘的,遇上鬼打墻了。這塊石頭剛才走過兩次。”
  易彪心裏壹沈,連忙踩了踩腳下的石頭,沒有辨別出來有什麽異狀。鬼打墻他聽說過,本來走熟的路,突然怎麽也找不到出口,幾步就能走到的地方,卻怎麽也走不到頭,連續幾個時辰都在原地來回轉圈。但他們身上都綁著繩索,怎麽也不該走了回頭路。
  “不用看了。剛才咱們繞開的那根樹枝,八成就是後面的繩子。- 吳戰威攀著座騎的韁繩道:暑壹麽久還找不到岸,肯定是走錯了。妳看,這會兒河水都是斜著過來的。”
  “我說這水怎麽變了方向,還以為有個大漩渦。吳哥,這會兒怎麽辦?”
  易彪壹邊解著繩索壹邊道:“要不要我遊過去看看?”
  “別!南荒這鬼地方,寧願在河裏等天亮,也別分開。咱們先停下,等後面的都跟上來。”
  吳戰威狠狠呸了壹口,“他娘的,上路前不該碰那個寡婦,沾了她娘的晦氣!”
  易彪顧不上發笑,他背著長刀鋼盾,腳下使了個千斤墜,牢牢穩住身形。領頭兩個的停住,後面的人不斷湧來,不多時程宗揚和雲蒼峰也跟了過來。聽到吳戰威的述說,程宗揚這個不知道南荒厲害的冒牌商人還好壹些,雲蒼峰卻是倒抽壹口涼氣。
  這會兒商隊壹半人都聚在河中央,及胸的水流越來越急,護衛們還能撐住,那兩名奴隸都被沖得站立不穩,神情越發驚懼。
  那水淹到眾人胸口,卻只到武二郎腰下。那廝差不多是把馬扛在肩上,扯著兩頭騾子大步走來,在後面嚷道,。”怎麽了?”
  程宗揚道:“老吳碰上鬼打墻了,在河裏繞圈子。”
  武二郎呸了壹口,“屁的鬼打墻!前面姓吳的,妳小子有種沒!”
  吳戰威不耐煩地道:“有屁快放!”
  “呵!敢跟二爺叫板!”
  武二郎叫道:“要是帶種的,就在額頭上砍壹刀,把血抹在眼皮上!”
  吳戰威二話不說,提刀在額頭壹抹,用手沾了血抹在眼皮上。
  忽然遠處亮起壹團火光,接著又是壹團。三堆火光在對面熊熊燃燒,映出河岸的輪廓。突然出現的火光刺痛了眾人的眼睛,這時眾人才驚覺自己真的走錯了方向,往下遊偏出十幾丈。本來已經靠近的河岸,在黑暗中卻越偏越遠,再走下去只怕永遠靠不了岸。
  火光中映出壹個曼妙的身形。隊伍裏有人驚叫道:“峭魅!”
  眾人都驚惶起來。峭魅是南荒傳說中壹種妖物,依靠絕美的姿容和天籟般的歌喉誘惑行人。壹旦看到她的身影,聽到她的聲音,無論什麽人都會沈醉。
  雲蒼峰瞇起眼看了看,“是人。”
  程宗揚也認了出來,壹下放寬了心,笑道:“是自己人。”
  壹行人蹬著水上了岸,幾乎都累得癱倒在地。
  凝羽立在火堆旁,長發在夜風中獵獵飛舞,幾點火星飛起,映出她潔白的面孔。
  程宗揚解了繩扣,喘道:“妳怎麽過來的?哦,是遊過來的。”
  凝羽身上的鬥篷都濕透了,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嬌軀凸凹有致的曲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吸收了奐陽的緣故,她表情雖然還是淡淡的,但不再像以往那樣冷漠。
  程宗揚拉著雲蒼峰的手臂,笑道:“這位是雲氏商會的執事,雲老哥。這位是我們商館的侍衛長,凝羽姑娘。”
  雲蒼峰道:“虧得貴館幾位朋友相助!若不是這位姑娘,老朽只怕就留在河裏,跟南荒的水神作伴了。”
  凝羽淡淡用手指掠過發絲,沒有開口。
  凝羽冷漠的樣子程宗揚已經見怪不怪了。他拉著雲蒼峰走到壹邊,兩人劫後逢生,談得分外投機。說起馬匹受驚遇險,程宗揚朝武二郎笑道:“還是武二反應夠快,餵,妳那柄短刀哪裏來的?”
  武二郎悻悻道:“不是二爺!”
  “那是誰?”
  旁邊壹直默不作聲的中年人站起身來,溫和地朝眾人拱手,“謝藝。匆忙出手,讓老哥損了壹匹好馬,還請雲老哥見諒。”
  雲蒼峰壹怔,然後哈哈笑道:“沒想到是這位朋友救了老朽壹條性命。我說謝兄弟怎麽敢壹個人獨走南荒,果然是好身手,好見識!”
  程宗揚等人這才知道這個中年人和雲氏商會不是壹夥的。這個自稱謝藝的男子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壹眼看去,就令人心生好感,卻又保持著足夠的距離。
  這壹番同舟共濟,使雙方親近不少。雲氏商會都穿著水靠還好壹些,程宗揚等人渾身都濕透了。雙方商量幾句,此地離蛇彜人的村寨已經不遠,幹脆結伴同行,到村子裏找住處換了濕衣,好好歇息壹晚。
  易彪和吳戰威都是血性漠子,幾句話就好得跟親兄弟似的。說起剛才的鬼打墻,兩人都哈哈大笑。易彪道:“早知道妳們商館有人過來,吳大哥也不用挨這壹刀。”
  吳戰威不在意地抹了抹額頭的血跡,“說不定南荒這鬼地方就是想讓老吳出點血,才肯放咱們過去。妳看那幾堆火,剛點上的怎麽會燒那麽快?八成早就點上了,大夥兒誰都沒看見,老吳用血破了鬼打墻,火光才壹下子透過來。”
  易彪吐了吐舌頭,“南荒這地方,員邪門兒!”
  “餵,看妳們的身手,大概是從過軍的吧?”
  易彪豎起拇指。”大哥好眼力!我們這些弟兄都是北府兵,退役後沒事做,才跟著雲氏商會跑南荒。餵,吳大哥,妳說的那個寡婦……”
  兩人談得投機,後面祁遠和謝藝也妳壹言我壹句相談甚歡。
  程宗揚越看謝藝越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的年紀乍然看去像是三、四十歲,仔細看時,又像是二、三十歲,似乎並不比自己大很多。自己之所以誤會他是中年人,也許是因為他眼中無法掩藏的淡漠與滄桑,似乎已經厭倦了這個世界,對壹切事物都再沒有多少留戀。
  程宗揚道:“雲老哥,妳們是怎麽遇上的?”
  “下午過惡虎渡過上的,那時剛開始下雨。他壹個人騎著馬往林子裏走,把我嚇了壹跳。那林子是條絕路,進去的十有八九出不來。我看他也是六朝人,萬壹進去陷在裏面,枉丟了壹條性命,便叫住他。他說自己叫謝藝,總聽人說起南荒,卻不知道南荒是什麽樣子,於是就來看看。”
  雲蒼峰又是好氣又好笑,“我走南荒這麽多年,還是頭壹次見到他這樣的。
  南荒有什麽好看的?走壹趟就少活兩年的去處。我勸他回家,他只是笑。最後沒辦法了,才讓他跟我們壹起走。”
  程宗揚笑道:“老哥是好心有好報,若不是救了他壹命,剛才驚馬的時候就危險了。”
  報應之類的話,程宗揚自己也不是太相信,但顯然正投了雲蒼峰的脾胃。他感嘆道:“可不是嘛。我看他壹表人材,不明不白死在南荒太可惜,不料卻是救了自己壹命。”
  “呵呵,”
  雲蒼峰笑了兩聲,“沒想到貴商館竟然有這樣兩名好手。那個臉上生著虎斑的大個子身手難得。那位姑娘的修為也不俗。跟妳們壹道走,倒是我們雲氏商會占了便宜。”
  剛才歇息的時候,祁遠悄悄告訴程宗揚雲氏商會的來歷。六朝中晉宋兩國最重商賈,天下最知名的商會都出自這兩地。即使在晉國這樣商遞天下、富冠海內的商賈雲集之地,雲氏也是首屈壹指的豪門。如果以武功比較,拿祁遠當白湖商館,雲氏商會至少是武三郎那種級別的。
  像這種綿延幾百年的商會,勢力根深蒂固,各方的關系盤根錯節,能動用的力量之大,令人瞠目結舌。據說當年晉國的北府兵北上與真遼交鋒,所有的軍費都是由雲氏獨力承擔。相應的,晉國劃了兩處銅山給雲氏商會,允許他們自鑄銅銖。
  程宗揚心裏嘀咕道,這不是把鑄幣權交給商人了嗎?難怪雲氏商會實力這麽雄厚。
  想到銅礦,程宗揚腦中靈光壹閃,含笑道:“雲老哥,貴商會的銅匠該有不少?”
  雲蒼峰微微壹笑,“多少有壹些。小兄弟想鑄什麽器具麽?”
  程宗揚笑道:“有筆生意想跟雲老哥壹起做。”
  “哦,”
  雲蒼峰來了興趣,“什麽生意?”
  程宗揚卻笑而不語,最後道:“等從南荒回來,再跟老哥商量。”
  雲蒼峰在商海浸淫多年,壹看就知道程宗揚胸有成竹,當即道:“商會的事老夫還能做主二壹。程兄弟如果有意,敝商會自然全力襄助。”
  程宗揚笑道:“那就多謝了。”
  雲氏商會既有銅山,又有工匠,還有遍及天下的商業網,正是拉鏈生意的絕佳夥伴。有他們幫忙,自己靠程氏拉鏈的名頭說不定就能大賺壹筆,在這個世界舒舒服服過日子了。
  他回頭看去,凝羽遠遠跟在隊伍後面,身影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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