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逼近

　　涼師爺用下巴指了指我，壹臉輕蔑之色，我心裏暗罵，妳個吃裏扒外的，老子壹路過來也算照顧妳，想不到竟然這樣對我，早知道這樣，當初就把妳給做掉，免留後患。
　　胖老板從背包裏拿出了固體燃料風燈，點燃放在地上，這東西是登高海拔雪山時候用的裝備，既可以照明，又可以取暖，壹下子整個山洞便亮了起來。接著他又掏出幾塊壓縮餅幹丟給我，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手裏的短步槍槍口始終對著我。
　　我接過他丟過來的餅幹，覺得莫名其妙，心說這是唱的哪出啊？當下把餅幹丟回給他，說道：“哥們兩個撂妳們手上，要殺就殺，哪這麽多廢話？”
　　涼師爺咧嘴笑了壹下，轉向胖老板，說道：“我說吧，青頭就是青頭，還搞不清楚狀況。”
　　王老板搖了搖頭，又把餅幹丟給我，說道：“後生仔，出來跑江湖，腦門要放亮嘛，給妳東西吃，就是沒打算動妳們，妳這個樣子，碰上脾氣差的，那是討死嘛。”
　　這人和那老泰比起來，氣質完全不同，那老泰壹眼看上去，就是那種殺人不眨眼的亡命徒，這胖老板倒是壹團和氣，看上去讓人放松不少，只不過他剛才踹我的那壹腳，很有力道，不是那種古董老板能踹出來的，到底是什麽身份，我壹點也摸不透。
　　王老板瞥了壹眼，似乎是讀出了我眉宇間的疑惑，狠狠吸了壹口煙，繼續說道：“我和老泰他們不壹樣的，我是個生意人。生意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涼師爺說道：“王老板，妳不如和他們直說了吧，這倆小子腦子都拐不過彎來，姓吳的小子還比較好說話，等那睡覺的小子醒過來，恐怕還要折騰壹番。”
　　王老板笑了壹聲，又對我說道：“好吧，當著真人不說假話，我就說得直白點。我呢，是個做生意的，不喜歡動刀動槍的。現在這種情況，妳們自己也看見了，就算不落在我手裏，妳們也很難出得去，老泰已經死了，要對付妳們也沒什麽意思，妳考慮考慮，要不要和我合作。我保管妳們不吃虧，還有得賺。”
　　我壹聽這不是當初我對涼師爺說的話嗎？他娘的隔幾個鐘頭又轉我這裏來了，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看我沒任何表示，他又遞了支煙過來，說道：“妳就算不答應也沒關系，我會給妳們點裝備，讓妳們自己下去，不過妳壹個人帶著壹個病號，這路怎麽走，妳自己想過沒有？”
　　他說的倒是實在話，我竟然聽得有點心動，可轉念壹想，他有裝備有武器，幹嗎還要找我合作？這不等於鋪好攤子讓人家來賺錢嗎？壹定有陰謀，他們這些跑江湖的心機太深了，妳看涼師爺壹路跟著我們過來都是壹副獻媚的嘴臉，壹找到機會馬上就給他反客為主了，我們壹點都沒防備，與他們相比起來，我們真的太嫩了，他們找我合作，必然有什麽針對性的目的。
　　我的思緒壹剎那閃過，心裏已經有了計劃，他們的這個條件，我必須要先答應下來，就像當初涼師爺跟著我們壹樣，以後再想辦法逃脫。況且正如他所說，要想把老癢平安地帶下去，至少還需要壹個人的幫助，我壹個人，實在太勉強。這兩個人明顯輕視我，這與我當時犯的錯誤壹樣，我肯定可以找到壹個機會反客為主，至少弄到壹把槍。
　　想到這裏，我的臉色緩和了下來，裝出猶豫的樣子，問他：“好，就算妳說的有道理，我可以和妳們合作，但是妳必須先讓我知道，妳們到底需要我幹什麽？”
　　王老板松了口氣，給涼師爺打了個眼色，後者拍了拍我，說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小吳哥，既然妳點頭了，咱們就還是自己人，在下也就不瞞妳什麽，自然會把知道的告訴妳們，不過這可是說來話長，我們邊吃邊講如何？”
　　我看他靠過來，真想壹把掐死他，不過眼角壹掃，就看到王老板手裏的槍口，仍舊指著我的方向，心裏壓住內火，勉強壹笑，說道：“請說。”
　　涼師爺看了看外面的銅樹，說道：“說起這個東西，可是了不得，根據《河木集》上的記載，最初發現這棵銅樹，還是在北魏高祖孝文皇帝十三年——”
　　李琵琶死了以後，在很短的時間裏，涼師爺已經將《河木集》中關於這個墓穴的章節，仔細研究過壹遍，《河木集》是壹種便條，寫得非常隨意，有時候用的是啞文，有時候用漢文，還有壹小部分是用壹種誰也不認識的文字寫的，而關於這裏的這壹段，大部分是用啞文所寫，現在大陸，能讀得懂啞文的已經不超過二十個人，涼師爺正是其中之壹。
　　啞文記錄的事情，壹共有三件：
　　第壹件事情是北魏高祖孝文皇帝十三年，大致是太白山壹帶壹處官礦的礦監上報，有尋礦人發現壹根青銅古柱，其根部似乎壹直挖入山底，未見到底的跡象，不知道入地其深。
　　這事情在當地鬧得沸沸揚揚的，壹說這柱子是有靈性的，妳越挖它就越往下長，永遠也挖不到頭，又說這是盤古開天的時候用的斧頭柄子，再挖就能把斧頭給挖出來。甚至有風水師傅說，那是玉皇大帝打下的釘子，用來將秦嶺的龍脈釘住，不然這條地龍就要飛到天上去了。這根銅柱，入地有八百裏，不能再挖，壹挖全中國就要倒黴了。
　　不久，壹騎啞巴軍就接到密令，開赴太白山確認傳說的真偽，可是這壹隊啞巴軍卻離奇失蹤了（估計可能給守陵的厙人殺光了）。四個月後，另壹營的啞巴軍又接到密令，這壹次他們找到了青銅樹，領著三千死囚，讓他們接管這個太白山，封山紮營，繼續挖掘。
　　第二件事情是北魏高祖孝文皇帝十八年春，說這壹挖就挖了四年零三個月。三千死囚向上壹直挖通了我們現在所在的溶洞，向下壹直挖到山底，沒有挖出銅樹的根部，卻挖出了壹只龍紋石頭盒子，內是空心。藏有壹物，卻沒有縫隙，怎麽打也打不開，他們不敢妄動，將這盒子送進宮裏。
　　第三件事情很簡短，是在北魏高祖孝文皇帝十八年的年末，《河木集》上記道，皇帝賜賞，加封二等爵位，每人賞百兩金，犒賞全營，眾人酒醉，《河木集》的主人和幾個熟絡的兵卒喝得神誌不清，打賭去爬那青銅古樹。
　　（文章到了這壹段，下面全部都是不知名的文字，不知道是否有特別的用意，涼師爺無法看懂，實在遺憾。）
　　涼師爺告訴我們，另壹個老板李琵琶能夠看懂這些東西，但是問他下面寫的是什麽，他決計不說，神秘得要命，這壹點，不知道是什麽緣故。
　　《河木集》最後，有壹段漢字記錄著攀爬過程，我們這個位置再往上，會有繞著巖壁的棧道，是當初他們為了最後讓皇帝來看的時候準備的，可惜修到近頂的時候就修不上去，而且修棧道的時候，經常有人無端由地墜崖，後來就不了了之。
　　我們爬出矮洞，王老板遞給我壹只望遠鏡，自己打著強光手電給我照明，調整了焦距之後，果然看到上面不遠處，似乎有幾段木頭的棧道卡在崖壁之上，幾個盤旋壹直向上。我們的手電電源微弱，照不到這麽遠，所以當時沒有發現。
　　王老板的意思是，如果能到達那條棧道，沿著它攀爬可以省不少力氣，只不過棧道之上必然會有蹊蹺，涼師爺是文人，讓他研究東西行，打仗就不行，所以這路還得我們兩個去走。
　　我沒他這麽樂觀，拿著望遠鏡看了半天，也沒看清楚這些棧道到底是個什麽樣子，這裏光線太昏暗了，加上棧道的邊緣似乎給壹些植物根須壹樣的東西裹住，與在旅遊區爬過的那種鋼結構棧道有很大的不同。《河木集》寫於南北朝代，傳到今日時隔千年，這些棧道是否完整還不清楚，更不要說結實不結實了。
　　王老板說，當年修這條東西，是用來給皇帝遊覽用的，不是采掘的臨時棧道，所以在用料和做工上壹定非常講究，現在很多漢代的古建築都非常牢固，所以他認為問題不大，實在不行，我們還有大量的繩索，有了這些棧道，爬起來自然也方便得多。
　　他說得非常決絕，壹點也不給人商量的語氣，我暗罵壹聲，只好不再發表意見。他和涼師爺又稍作商議，決定再讓我休息十五分鐘，然後胖老板帶我上去，涼師爺和老癢留在這裏。
　　剛才睡了壹覺，精力恢復了很多，又吃了點東西。王老板也坐了下來，用廣東話和涼師爺聊起了天，我並不是很能聽懂，不過大概也知道他們聊的事情，跟那胖老板說的麒麟竭有關系。我對這事情，心裏壹直有個疙瘩，心想反正現在和他們的關系表面上緩和了，正好乘機問個清楚，就問涼師爺，這麒麟竭到底是什麽？會不會有什麽危害？
　　涼師爺說道：“關於這方面完全不用擔心，我剛才沒把事情全告訴妳們，是給自己留壹手，以防妳們跑路的時候，給自己留下換命的資本，現在既然咱們已經正式結盟了，我也說出來，免得妳心裏不舒服。”
　　麒麟竭就是麒麟血凝結成的血塊，是壹味非常名貴的中藥，不過它卻不是真正的麒麟的血，而是壹種植物的汁液，這種植物叫做麒麟血藤，又名血蛇藤，壹般在比較靠南邊的地方才有。
　　麒麟竭放置的年代越久，功效越好，初期它只有壹些普通的功用，壹般用來入藥，但是在中醫裏面，還有壹種罕見的用法，就是用來熏屍。古時候有些少數民族和壹些山村裏的習俗，會將壹塊麒麟竭壓在屍體的肚臍之上壹起入殮，可以剔除屍體的陰氣，屍體雖會腐爛，但是不會招來蛆蟲。
　　麒麟竭隨著年代的逐漸長遠，會逐漸由暗紅變黑，年代越久黑得越沈。到了壹定的時候，性質就會改變，變得入口即化，人吃了以後，邪蟲不近，夏天連蚊子都不敢找妳。
　　當然這只是傳說，涼師爺也只是聽別人說過，今天第壹次看到這種情況，才開始相信有這麽壹回事，至於會不會有什麽副作用，沒有相關的記錄。不過中藥壹般毒性很低，他讓我不用擔心：“與其想這些，我覺得最麻煩的還是那些蠱蟲，《河木集》記載開鑿的時候，並沒有挖到任何這種面具，到底是不是古人布下的疑陣，還是殺光外面千口人命的手動的手腳，我還不能肯定。妳們上去的時候，還是要多加小心，不可大意。”
　　我們休息了片刻，老癢還是沒有清醒，胖老板取下裝備給我，我帶上戰術頭燈，背上繩子，繼續向上方棧道的邊緣進發。
　　按常理到達那條棧道並不遠，但是現實中總有壹絲無奈，目測的距離總是要比實際距離近很多，我們預計壹個小時就要登頂，結果半個小時後才勉強爬到棧道下方。
　　我這才發現，胖老板的說法是對的，棧道保存得非常好，倒不是因為皇帝要走的棧道所以修得堅固點，而是棧道壹直在修葺當中，所以外面還有壹層油竹竿搭成的腳架，這種東西非常防潮，經過幾百年的腐蝕，仍然非常結實。走上去還能聽到韌性的嘎吱聲。
　　這裏應該十分貼近地表，從邊上的絕壁上垂下很多樹木的根系，猶如纏繞植物壹樣纏繞著邊上的扶欄。有些根須非常粗大，簡直就像章魚的觸手壹樣擋在棧道上，越往上這些東西就越多，非常難以行走。有幾段整個被根系包在裏面，幾乎找不到立足的地方，只好用砍刀開路，或者幹脆爬過去。
　　因為樹木根系的侵襲，這裏的巖石開裂，不時還有石頭掉下來，我們壹邊抱著頭，壹邊還要小心腳下，走得竟然感覺比爬的時候還累。
　　我們只顧著走，也不知道上去了幾圈，前面的棧道出現了壹道非常大的缺口，有將近十米的距離，因為邊上的巖石迸裂，塌了下去。我比畫了壹下距離，對王老板說：“沒辦法，跳不過去，要上繩子了。”
　　此時離我們出發已經快壹個小時，但是從上往下看去，仿佛並沒有上來多遠，看來想在壹個小時內到達樹頂已經不可能了。我們之前爬得太急，體力消耗得非常厲害，只好暫時先休息壹下。這個垂直的溶洞裏非常陰冷，又非常潮濕，我走了這壹段，身上的衣服全部都是汗水，粘在身上非常的難受，壹時半會又幹不透徹，很容易生病，壹定要想辦法取個暖才行。
　　我們找了壹個樹根和棧道包在壹起的樹根洞裏，王老板將固體風燈拿出來，用匕首掛在壹棵樹根上。我脫掉衣服先將內衣烘幹，然後胡亂吃了壹點東西，王老板表情非常嚴肅，壹邊和我說著話，壹邊用強光戰術手電去照對面的銅樹，照了壹會兒，他對我道：“妳來看，這裏已經能看到頂上，上面是什麽東西？”
　　我拿起望遠鏡觀察，上面大約只有十幾米的地方，已經是銅樹的頂部，從洞的上面垂落下很多樹根，將那壹片區域全部擋住，勉強可以看到，那裏被裹在壹大團根系裏，大量根須壹直順著銅樹纏繞下來，裏面有什麽東西，實在是看不清楚。
　　環繞洞壁向上的棧道，還要比這銅樹的頂部高出很多，這個和《河木集》記載的不同，有可能經過長年累月的挖掘，沈重的銅樹有再次沈入巖層中的趨勢，幾百年下來，高度已經下降到棧道之下了。
　　這些從洞頂上垂下的根須，可能就是我們來的時候，從金魚山頂上看到的那幾棵十幾人才能環抱的大榕樹，現在看來，它們的根系比它們的枝葉還要壯觀，這些猶如蒼白的鬼爪壹樣的東西，猶如麻花壹樣擰在壹起，就像壹只巨手，抓住這壹根銅柱，想將其從地獄裏拉出來，又好像壹根纏滿了化石巨蟒的巨大圖騰，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我正看得入神，卻聽胖老板對我說道：“妳看樹根長得如此茂密，說明這裏的巖殼上面應該就是表土層，這裏是壹個天然的溶洞，古人來祭祀不可能是穿山進來的，上面壹定有壹個洞系可以通到外面，弄不好，我們不用原路回去。”
　　我聽他話裏有話，心裏壹喜，如果不用原路回去，那真是壹件美事，可這天然的溶洞，必然也不是什麽平和之地，到時候能不能走得出去，還要另外合計。王老板推了推我，說道：“這銅樹頂上是這麽個情況，不過妳看那幾個根堆裏，好像有壹座銅像，這裏太遠，看也看不清楚，咱們換個地方去看個仔細。”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柱頂的下方，根堆纏繞中似乎有兩只青銅雕刻的手臂，與我們在夾子溝看到的那壹座有壹絲妖冶的雕像遺跡非常類似，只是當時它的臉被盜墓賊炸爛了，我當時有壹種很奇特的第六感覺，總感覺到這張臉會有什麽不妥當，如今正好看上壹看，這家夥到底長什麽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