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蠱禍 by 青青綠蘿裙
2025-2-3 20:45
十二年前,薛如湄和牟若水都是杏花村的臉面,牟若水是真正的貧家女,陋室明娟,因為家中欠債無數,最後不得不和原來的老板娘簽下了極為苛刻的合同,在杏花村裏打工,彈琵琶,陪達官顯貴喝酒聊天。
薛如湄的身世還要更坎坷壹點,她是落魄的大家小姐,祖輩也曾出過高官,但是政治生涯本就充滿著不確定性,隨時可能從雲端掉進泥沼。
她的爺爺就是如此,倒臺了,匆匆幾十年間,已經在京城裏消失了姓名,不會有人再記得曾經的誰誰誰。
原來的老板娘是她的遠方親戚,家族裏出了名的名媛,本是為家人所不齒,到最後反倒是她壹人平安無恙。
她收留了薛如湄,告訴她權力和女人之間不可分割的關系。
“很奇妙吧,妳的父親,祖父,辛辛苦苦,經營大半輩子才能得到的東西,妳也許花壹點點時間就得到了,男人掌控世界,而女人……控制男人。”她到今天還記得她抽著煙神秘莫測的模樣,“我這輩子,唯壹失敗的對象,是霍隨風,坐那個位置的人都是冷心冷骨頭,永遠別去碰。”
當時的薛如湄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後來,她和牟若水同時遇見了宋崢清和秦少延,她在彈古琴,牟若水在彈琵琶。
宋崢清挑了牟若水,秦少延就挑了她。
這是壹段陳年往事了,這兩位富家少爺也不過是喝喝酒聊聊天,薛如湄也聽說了這兩位少爺同時追求何家小姐的事兒,堪稱京城壹段佳話。
薛如湄還記得自己那時有多麽嫉妒何楚韻,不過也很正常,恐怕那時沒有壹個人不羨慕她吧。
出身良好,天真無邪,容貌美麗,還得到了最優秀的兩個男人的追求,夫復何求?
但是後來才知道,也許這兩個男人的真心也是不壹樣的,壹個壹片赤誠,全心全意,而另壹個呢?她說不出來,卻也知道肯定不是真心。
如果真心喜歡何楚韻,為什麽還會和她在壹起呢。
是的,薛如湄在很早以前就和秦少延在壹起,甚至也早已發生過關系,壹開始也不過是少年人的氣盛好強,後來倒是慢慢發現,兩個人挺有共同之處的。
都是沒落家族的孩子,原本他們應該是萬千寵愛的少爺小姐,但是現在呢?薛家早已被遺忘,秦家只勝秦少延壹根獨苗。
而秦少爺說起來好聽,人人都說他與宋崢清比肩,但是若要真的計較起來,秦少延不過只有壹個秦方儀而已。
可宋崢清是宋家大少爺,正兒八經的繼承人。
薛如湄多少明白他的心情,她甚至對這個男人產生過壹點同病相憐的感情,這段關系斷斷續續的,維持了下去。
再後來,何楚韻選擇了秦少延,宋崢清出車禍,再回到大家視線的時候,他已經成了霍隨風的接班人。
他把牟若水救出了這個爛泥沼,她現在成了家喻戶曉的大明星。
而秦少延被囚十年,何楚韻懷了他的骨肉。
薛如湄說不清自己是壹種什麽樣的情緒,也許是嫉妒,也許是不甘心,也許是別的什麽,誰知道呢?
“看妳那麽胸有成竹,何楚韻現在肯定不在那裏了吧。”
宋崢清輕輕嘆了口氣:“杏花村妳選好接班人了嗎?”
“杏花村沒有接班人。”薛如湄把杯中酒喝盡,“我跟妳走。”她笑得嫵媚燦爛,恍惚間憶起,很多年前,他站在那裏,漫不經心地看了她們壹眼,然後笑盈盈地說:“那就麻煩那位彈琵琶的小姐給我倒杯酒好了。”
呵。
不是她。
就是那個時候孫晴好推開門進來,看見薛如湄的樣子壹楞:“我錯過什麽了嗎?”
“唐鑫說有事要回去,散場了。”宋崢清平靜地回答。
唐鑫覺得膝蓋好痛,但是作為好基友,他還是附和:“對,我媽打電話讓我回去相親,必須去,不然就和我斷絕母子關系。”
“……”孫晴好哦了聲,“好吧。”
老板娘自然有人專門帶去秀園,他們坐車的時候孫晴好說:“何楚韻對我說了句話。”
“什麽話?”
“她問我,憑什麽妳可以幸福地結婚,而我的孩子卻見不到自己的父親,妳猜我是怎麽回答她的。”
“怎麽回答?”
“我說,那是因為妳當初沒有選擇宋崢清。”
宋崢清笑了:“這就是妳壹定要見到她的理由?”
孫晴好早就知道今天何楚韻會到杏花村裏來,也知道薛如湄的事情,宋崢清並不瞞著她,但是當她知道何楚韻想要在杏花村的廁所裏挾持她的時候,她的表情真的很微妙。
然而她堅持想要見壹見她,所以她才出去了。
“我想讓她知道,她之所以有今天,全都是因為她沒有選擇妳,選妳是對的。”孫晴好分外認真,她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很久了。
宋崢清則笑著搖搖頭:“傻,愛情裏面,從來沒有對錯,喜歡壹個人,選擇他,就是對的。”
她兇巴巴地說:“我說是錯的錯的錯的,妳覺得我說錯了嗎?”
“……沒有,妳說得很對。”宋崢清機智地改變了答案。
孫晴好睨他壹眼:“我不在的時候,老板娘說了什麽嗎?”
“說了壹點往事。”宋崢清自己也不記得當時是怎麽點的了,好像是旁邊的人都在起哄,非要老板娘把最漂亮的兩個姑娘叫出來。
他依稀記得牟若水穿了壹身天水碧,而薛如湄似是壹身胭脂紅,他喜歡清淡的顏色,所以選了牟若水。
壓根沒看清那姑娘長什麽樣。
回頭壹想,十多年了,往事如夢呵,怎麽能不叫人感慨呢?為什麽薛如湄非要牽扯到秦少延的事情裏呢,有意思嗎?因為愛情嗎?
何苦呢。當年的舊人少壹個沒壹個,他希望大家太太平平,安安分分的,這樣以後如果暮春時節有空了,還可以來杏花村喝壹杯杏花釀。
那裏的杏花開得多好呀。
“晴好,我把杏花村買下來送給妳吧。”他突然說,“妳喜歡嗎?”
孫晴好其實對杏花村並沒有太深的感情,她壹共也不過去過兩次而已,雖然覺得漂亮,但也不過如此。
但她知道這是記錄了他們青蔥歲月的地方,彼時大家都年輕,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所以她微笑著說:“我好喜歡。”
宋崢清擁著她的肩膀,輕聲道:“好,我們買下來,以後去那裏喝喝酒,見見朋友。”
“好啊。”她也微笑起來,心裏無端端對這個男人痛惜起來。
他生命裏那曾經繽紛燦爛的顏色都在漸漸退去,那些和他相伴的少年記憶逐漸陌生,無比眷戀的故人正在以壹種決絕的姿態離開。
也許用不了多久,她就會成為他生命中唯壹的亮色,如果是那樣,那實在是太可悲了。
孫晴好覺得她看到了他內心深處的那個少年,他正風華正茂的十八歲,他停留在了宋崢清的心底,與杏花、美酒、少女、朋友、美食、胭脂、跑車、香水……與那些繽紛五彩的顏色組織成了他眷戀不舍的歲月。
如果人的壹生是壹幅畫卷,那麽他十九歲之前是彩色的,隨後便是壹片黑暗,直到遇見她才開始重新鮮艷起來。
然而……如果只有她,豈不是太寂寞了壹點嗎?
她希望他可以抓住多壹點的顏色,那他會開心很多,然而不能,從前的鮮艷正在偏偏雕零暗淡,日後會變成什麽樣子,實在是難以預料呢。
但是孫晴好覺得她可以預見,那將染上血色。
雖然相隔十年,但是事情到今天,還遠沒有結束呢。
她想對他更好壹點,她希望那壹天如果真的來臨,她在他身邊的話,至少他不會有那麽難過。
“至少,我會在妳身邊的。”她緊緊握著他的手。
宋崢清低聲道:“我並沒有覺得悲傷,我只是覺得無奈,時間已經過去那麽久,我不明白他為什麽還要執著,我原本想著,如果他知錯了,安分了,我就把他放出來,軟禁在秦家,那樣至少楚韻可以陪他,他可以有孩子,雖然沒有自由,但是……我其實是希望他可以得到幸福的。”
“妳們並不是同壹類人,妳渴望平凡的幸福,但是他不。”
宋崢清自嘲地笑壹笑:“也許那麽多年來,他每壹天都在恨我,他每壹天,都在想著要如何向我復仇也說不定呢。”
孫晴好把另壹只手也覆在他的手背上,腦袋靠在他肩頭:“妳總是這樣的話,我會懷疑妳的性取向的。”
“什麽?”宋崢清略感意外。
孫晴好故意逗他:“大家都在說,妳喜歡何楚韻,但是秦少延喜歡妳,因為妳喜歡她他才會去追何楚韻的,不然才不會壹邊追她還壹邊和其他女人在壹起呢。”
宋崢清啼笑皆非:“胡說。”
“妳說我胡說?”她柳眉倒豎,佯怒嗔怪。
宋崢清:“……妳誤會了。”
“妳又不是秦少延,妳怎麽知道不是呢?”她狡辯。
宋崢清終於笑了:“妳又不是我,妳怎麽知道我不知道呢。”
“我就是知道呀。”她按在他的胸口,側耳聽他的心跳,“因為這裏是我的,所以我當然知道了,我怎麽會不知道呢,是不是?”
聽起來好像也挺有道理的。宋崢清在想怎麽說比較好,那邊司機就接了個電話,然後說:“先生。”
“什麽事?”
“秦少延越獄了。”
孫晴好很久以後想起來這件事,總覺得那仿佛是壹個預兆,預示著曾經最好的兩個朋友,終將走上壹條……不死不休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