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孫晴好不知何年何月能挑戰到宋崢清的極限，但是她知道宋崢清總是在挑戰她的極限：“妳逗我呢，別鬧了，松手。”
　　吃壹塹長壹智，自從上壹回她吃了個虧以後，三天壹次的“例會”就在宋崢清房裏開了，但是結束以後他卻不讓她走了。
　　“妳那甲魚湯是五天了還沒過期嗎？”孫晴好使勁掰他的手，“放開我！”
　　但是要抱她，壹只手就夠了，宋崢清壹只胳膊用力摟著她，她就怎麽都掙脫不了，她最後沒了辦法，抄起枕頭往他臉上摁：“妳信不信我弄死妳？”
　　宋崢清輕描淡寫就把枕頭從她手裏拿走了，重新塞回她的腦袋下面，孫晴好沒了耐心：“妳到底是想怎麽樣？”
　　他要幹什麽，孫晴好當然看得出來，她又不瞎，但是要她答應那純粹是做夢！
　　“妳以前的男朋友……是個怎麽樣的人？”
　　孫晴好沒想到他居然是想要聊天開始，不過這也不算是什麽很難回答的問題：“很普通的男孩子吧。”
　　“為什麽會喜歡他呢？”
　　“為什麽？”孫晴好不禁回憶起從前的點點滴滴來，“不過是在人群中多看了壹眼。”
　　那年軍訓的時候站軍姿，她發現有個男生在偷偷看她，壹時好奇，也就轉過頭去把他逮了個正著，他也不躲，反倒是大大方方對她笑，當時人曬得和黑炭似的，壹笑露出兩排牙齒，特別搞笑。
　　就是這麽認得的，很平凡，很簡單，在每壹所大學裏都可能看到縮影的戀情。
　　宋崢清覺得這是沒有辦法復制的，少年時青澀的戀情，哪怕再有瑕疵，也是難以忘懷的，所以他問：“那妳理想的結婚對象呢？”
　　“長得帥，有點錢，對我好。”孫晴好想了會兒，“沒了吧。”她瞥了他壹眼，“是不是在想，妳完全符合條件，不過妳是不是忘了，倒貼上來的，都不值錢。”
　　宋崢清啞口無言。
　　半夜醒過來的時候，孫晴好感覺到她被人緊緊抱在懷裏，她現在也開始慢慢習慣了，反正等會兒睡著了還會恢復原樣，也別白費力氣折騰了。
　　她翻了個身，剛才她做了個夢，夢裏的內容說起來也是老生常談了，不過又是當日的情景重現罷了。
　　噩夢，那是徹徹底底的噩夢。對於每壹個女孩子來說，那都是無法釋懷的事情，雖然很多人把相似的事情在網上說過那麽多遍了，看客們津津樂道，把當事人的每壹個反應都剖析得入木三分，怎麽做才是對的，怎麽做才能最好的報復，可是事實上當事情發生的時候，她只覺得大腦壹片空白。
　　只有生理性的反感無法抑制，她吐得太厲害，甚至沒有力氣去和他們說壹句話。
　　後來好像生了魔障，覺得他碰過的每壹件東西都有壹股令人作嘔的味道，她簡直要把自己逼瘋，所以到最後幹脆破釜沈舟，拋下那裏所有的壹切到了京城，衣服、手機、錢包全部都是新買的。
　　她自己最誇張的壹天是洗了十次澡，還是覺得有味道殘留，經常夜裏做噩夢夢見自己渾身是血，可是怎麽洗都洗不幹凈。
　　不過說來也奇怪，好像最近很少做這個夢了，難道是因為味道被人覆蓋了？她用力嗅了嗅，果然，那股令人作嘔的味道消失了。
　　挺好的。她心想，雖然看宋崢清不順眼，但是好歹身體不反感，這樣就足夠了。
　　等等……她記得之前兩個人弄完她還沒來得及洗澡，身上怎麽壹點味道都沒有，反倒是壹股沐浴露的清香……“餵！”她掐了宋崢清壹把，“起來，松手！”
　　宋崢清閉著眼，像是完全睡著了。
　　“別裝睡了！我知道妳肯定醒了，起來起來。”孫晴好粗暴地推醒他，“壹睜開眼睛就看見妳這張臉真的是糟心死了。”
　　宋崢清把被子拉上來蓋住她，手臂圈著她的腰：“妳要是再喊，真的就不是睡覺那麽簡單了。”
　　孫晴好怒極反笑：“我現在還怕吃虧？”
　　事實證明，吃虧壹次和吃虧好幾次不是同壹個概念。
　　又上了壹課，慘痛的壹課，孫晴好就差賭咒發誓了：“我要是下回再那麽蠢，我就給我自己壹巴掌。”
　　宋崢清吻了吻她的唇角：“別生氣了，嗯？”
　　“呵呵，滾！”
　　孫晴好覺得自己永遠都沒有辦法喜歡上宋崢清了，實在是沒有辦法，當男女關系撕去了那華麗的外衣的時候，只留下了赤裸裸的內在，那麽坦誠相見過了，再談感情就怎麽都覺得古怪。
　　所有美好的幻想都無法建立起來，就好像壹篇精彩的小說被砍去了文筆修飾，只留下赤裸裸的大綱，那怎麽都不會覺得好看的吧？
　　現在他們就是這情況，換做另壹個場景認識，宋崢清要俘獲她的心再容易不過了，可惜……能先婚後愛的都不容易。
　　第二天，李裁縫的女兒過來，順便帶著新的畫冊，上面是他們新壹季度的款式，他們家的衣服做的真是漂亮，那不是簡簡單單的仿古，而是順著時代的潮流把古人做衣服的韻味都給融入進去了，她今天穿的那件裙子上的精華，不過是在胸前的那壹個小盤扣，而裙擺則是明代襖裙的樣式。
　　古的很有韻味，到今日他們還是用繡娘的手藝，每壹匹布都是用人工染織的方法，因為人工成本太過昂貴，可以說是奢侈品的代表，而且是在特定圈層內的奢侈品，只有小件流傳在市場上，那多半是參賽的作品，壹經出世便會引起爭相仿冒。
　　可是機器的作品註定無法與人工的精工細作作比較。
　　李裁縫的女兒是個非常具有古典美的姑娘，她坐在那裏就好像是大家閨秀，嫻靜如花照水，賞心悅目極了：“這是我們新畫的樣子，您挑挑，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孫晴好正看著呢，就聽見她的聲音微微變了：“宋先生。”
　　“坐。”宋崢清對待旁人壹貫都是客氣的，“勞駕妳走壹趟。”
　　李魚麗謹慎地回答：“分內之事，不敢說勞駕。”
　　孫晴好掀起眼皮子看了宋崢清壹眼，青天白日裏的，他穿著整齊，笑意淡薄，看起來實在是也讓人覺得風光霽月，如果沒有風花雪月就枉費了這樣的人，非要有良辰美景，再有他的笑不可。
　　“有喜歡的嗎？”他低聲問。
　　孫晴好收回綺思：“在看。”
　　宋崢清擡了擡手，李魚麗就把另壹本冊子交給他，他翻閱了壹會兒，突然說：“我覺得這些都不襯妳，我給妳畫吧。”
　　“啊？”孫晴好還沒反應過來，他就拉著她的手腕說，“跟我來，魚麗妳也來。”
　　李魚麗沒有想到自己會被點名，微微壹怔，隨後馬上跟了上去。
　　孫晴好是第壹次來宋崢清的書房，雖然她在秀園已經住了不少日子了，可是大部分地方都沒有去過，這件書房也是如此，雖然收拾得壹塵不染，但是她能看得出來，宋崢清也並非經常使用。
　　倒是李魚麗被震撼住了，她快步走到隨意掛著的那壹幅畫前，失聲道：“這是當初宋少爺在何老太爺壽辰的時候臨場畫的松齡鶴壽圖。”
　　“妳認得？”
　　“那壹年有幸出席何老太爺的六十大壽。”李魚麗眼睛壹眨都不眨，“我還記得宋少爺現場作畫賀壽，而最令人稱道的，是這幅畫中捧著壽桃的女子，面容極似何小姐，壹時傳為京城佳話。”
　　孫晴好壹聽，自然也湊過去仔細看，書房內的光線充足，那幅畫被隨意地掛在壹邊，可是仔細看看，好像是被人撕碎過又裱好，紙張略微有些皺，可那個捧著壽桃巧笑倩兮的女子，果然像極了何楚韻。
　　“我都差點忘了。”宋崢清把畫取了下來，重新卷好，然後往壁爐裏壹丟，他劃了根火柴輕描淡寫壹扔，熊熊烈火就燒了起來，那幅畫很快便被火苗吞噬了。
　　李魚麗目瞪口呆。
　　宋崢清看了孫晴好壹眼：“這些陳年舊物，妳若是看不慣，把這裏所有的都燒了也沒有關系。”
　　“自欺欺人，我是沒什麽看不慣的。”孫晴好看著書桌上那齊全的畫具與畫筆，“就是妳還會畫畫，我蠻意外的。”
　　李魚麗聽見了，萬分吃驚地看著她，竟然冒失到插嘴了：“宋少爺當初琴棋書畫絕冠京城，壹幅字畫千金難求，孫小姐不知道嗎？”
　　孫晴好也意外：“我為什麽要知道？”
　　李魚麗話壹出口便知道造次，因此馬上改口：“是我失言了，抱歉。”
　　孫晴好挺好奇的：“他很有名嗎？”
　　“這我不敢隨意品評。”李魚麗想了想，又道，“但是宋少爺流傳在外的每壹幅字畫，我都用心臨摹過，是我迄今為止見過最好的作品。”
　　搞了半天李魚麗居然是宋崢清的腦殘粉？
　　“流傳在外的字畫，壹共有幾幅？”
　　孫晴好在問的時候，宋崢清已經開始在準備畫具了，只聽李魚麗道：“據我所知壹共只有三幅，壹幅字畫送給了壹位不能說名字的退休老先生，那是宋少爺仿宋徽宗的瘦金體，惟妙惟肖，專家都說只憑字跡不做鑒定，根本分辨不出來，是宋少爺和人打賭的戲作，那位老先生雖然輸了，但是說宋少爺的這幅字價值不輸給宋徽宗的真跡，因此特地收藏了，這是其壹。”
　　她說到這裏頓了壹頓，孫晴好就哦了壹聲，李魚麗便繼續說：“第二幅是扇面，宋少爺隨手題的，送給了壹個人，那個人迄今還保存著。”
　　“送人了？”
　　“是的。”李魚麗顯然不肯在這件事情上多說，“第三幅就是這松齡鶴壽圖，我記得當年是直接送給了何老太爺的，頗得他的喜歡。”
　　至於為什麽會被弄破又回到了宋崢清這裏，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不過多半和當年那壹場鬧劇脫不了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