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後浪

　　九千歲沒有參加王司徒的宴會。
　　因為王司徒就沒邀請他。
　　自古以來，文臣和太監不相往來，名流與權閹不同流合汙。
　　這是凡俗默認的規矩。
　　王司徒作為儒家新晉聖人，即便是出於愛惜羽毛的因素，也不可能和九千歲走到壹起，哪怕九千歲現如今在天下間風評不錯。
　　但是他們還是不能在人前太親密。
　　不然的話，壹個文臣領袖，壹個東廠廠督，他倆關系密切，是皇帝能放心，還是百姓能放心？
　　所以王司徒幹脆就直接和九千歲各走各路。
　　不過九千歲沒有收到王司徒的邀請，但是陸元昊收到了。
　　雖然陸元昊理論上也算是個特務小頭目。
　　可陸元昊還是鐵血救國會二代成員。
　　而且戰績卓著，也已經多次為朝廷立過大功。
　　王司徒不給陸元昊發請柬，才真正說不過去。
　　接到王司徒的邀請，陸元昊也是準備去的。
　　原因也很簡單：
　　萬壹自己不去，被王司徒記恨上怎麽辦？
　　這些大人物，未必能記得誰去，但壹定會記得誰不去。
　　而且大人物普遍小心眼。
　　萬壹就因為自己不去，就對自己懷恨在心，找機會對他不利，那他怎麽可能會是聖人的對手？
　　陸元昊連送給王司徒的禮物都準備好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收到了壹封信。
　　不知道是誰寄給他的。
　　等他發現之後，就已經擺在他臥室的桌子上。
　　把陸元昊嚇出了壹身冷汗。
　　他第壹時間找第二商量了情況。
　　“二哥，有銀貓……呸，有陰謀。”
　　“說清楚點。”
　　第二看著著急忙慌滿頭大汗的陸元昊，沒當壹回事。
　　畢竟陸元昊經常這樣。
　　過往的經驗告訴他，所有能讓陸元昊大驚小怪的事情，其實最後都被陸元昊輕描淡寫的解決了。
　　所以他根本不用太擔心。
　　不過這壹次陸元昊說的事情，讓第二也坐不住了。
　　“二哥，妳看看這封信，我剛才在我臥室發現的。”
　　第二接過陸元昊遞給他的信，只是掃了壹眼，隨後臉色也變的鄭重起來。
　　信上的內容寫的很簡單：
　　城外荒山，速來壹見，有要事相商，事關星少女。
　　急！急！急！
　　落款——陸謙！
　　第二瞬間從凳子上坐了起來。
　　“義父給妳的信？誰放在妳房間裏的？”
　　“不知道，我沒有去查。”陸元昊謹慎道：“如果有人現在在盯著我，我壹派人去查，就立刻會驚動他們，從而打草驚蛇。”
　　第二：“……那妳來找我，不怕被人註意？”
　　“查送信的人動靜太大，我隱藏不住，來找二哥妳是私下就可以解決的事情，現在我臥室裏就有壹個‘陸元昊’，不會被人發現端倪的。我平時準備了很多紙人，關鍵時刻都能派上用場。只要不動手，輕易也不會被發現端倪。”
　　第二：“……不愧是妳。”
　　雖然他早就習慣把這個九弟當變態看了。
　　但是每次遇到事情，九弟的變態都能夠刷新他的認知。
　　“妳做的很好，現在的確不適合去查是誰給妳送的信，即便查到了也沒有意義。”第二道。
　　陸元昊點了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想的，即便是查到了，肯定也只是壹個棄子，這條線肯定是死的，只會打草驚蛇。”
　　“這封信不可能是義父給妳的。”第二繼續道。
　　陸元昊再次點頭。
　　這點他們兩人都清楚。
　　這也是陸元昊來找第二商量的原因。
　　陸謙現在真正的狀態，安全司只有他和第二知道。
　　倒不是陸謙不信任別人，而是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正如同塵珈也信任很多人，但是他只和魏君還有周芬芳說了自己真實的身份。
　　保密這件事情，從來都和信任無關，而是必要的。
　　陸謙把自己的真實情況告知陸元昊和第二，是因為陸元昊是現在安全司實力最強的人，而第二是安全司智商最高的人。
　　壹個負責武力，壹個負責智力，不告訴他們，安全司就很可能不能正常運轉。
　　只有他們了解了真實的情況，安全司才能夠按照他的計劃正常運轉下去。
　　而現在，在陸謙早已經表態要和安全司分割開來的情況下，陸元昊竟然又收到了“陸謙”的來信。
　　這很顯然是不正常的。
　　“二哥，妳說這是試探嗎？如果是試探的話，義父現在名義上已經死了，我帶著大隊人馬前往，才是最合理的選擇吧？”陸元昊猜測道。
　　第二沒有說話，而是在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
　　不等第二說話，陸元昊自己就推翻了這個答案。
　　“不行，如果我真帶著大隊人馬前往，其實沒有任何意義。對方見我帶著大隊人馬前往，肯定不會出面，然後會繼續暗中對我出手，我會壹直處在危險當中，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第二看向陸元昊，問道：“那妳準備怎麽辦？”
　　陸元昊把手摁在桌子上，沈聲道：“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那就勇敢的面對他。只有把幕後黑手徹底揪出來解決掉，才是真正解決問題的辦法。”
　　“妳知道幕後黑手是誰？”
　　“不知道。”陸元昊回答的理直氣壯。
　　第二：“……”
　　“但是不用猜，不管是誰，左右都脫不了我們幾個主要的敵人，無非就是皇室、九千歲、董大將軍、西大陸……
　　“這些敵人中皇室不太可能，他們自重身份，親自出面的可能性不大。
　　“西大陸也不可能，我們安全司不可能成為西大陸主要針對的敵人，我們沒有那個牌面。
　　“董大將軍主要對付的是明珠公主，謀劃的是相國之位。在沒有成為相國之前，他不宜多樹敵人。
　　“所以最後分析下來，執掌東廠的九千歲可能性最大。他本身就和我們安全司有競爭關系，而且他是目前大乾唯壹壹個契約了星少女的人，這個紙條上又說有要事相商，和星少女有關，我判斷他的可能性最大。
　　“二哥，妳認為呢？”
　　陸元昊看向第二。
　　第二撫掌贊嘆：“老九，我不是安全司最聰明的人，妳才是，妳是大智若愚啊。”
　　他自愧不如。
　　誰說陸元昊是監察司之恥的？
　　壹旦涉及到他自己的性命，陸元昊分析的頭頭是道，和他想的壹般無二。
　　陸元昊憨厚道：“二哥妳又笑話我，其實我也是蒙的，而且我也不確定到底是不是九千歲做的——但是不重要。幕後黑手他打他的，我打我的。無論幕後黑手是誰，現在我只幹九千歲，反正九千歲註定是我們安全司的敵人，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不是九千歲也無所謂。”
　　第二無言以對。
　　只能表示同意。
　　確實如同陸元昊所說，他們打九千歲，肯定不會打錯。
　　即便是打錯了，也沒有什麽心理壓力。
　　不過九千歲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第二關心道：“妳有對付九千歲的把握嗎？”
　　“當然沒有，九千歲老謀深算，實力高強，天知道他隱藏了多少後手。”陸元昊忌憚道：“我年紀太小，實力太低，手段也太少。面對九千歲，肯定處處受制。”
　　第二不想說話。
　　只是默默的翻了壹個白眼。
　　要不是他了解自己這個便宜弟弟，他肯定以為陸元昊是在故意陰陽怪氣。
　　但是他知道陸元昊沒有。
　　這廝是認真的。
　　他是發自內心的認為，自己的年紀太小，實力太低，手段太少……
　　安全司能有這樣壹尊奇葩坐鎮保護，不得不說，第二在心累之余，安全感也是爆棚。
　　“但妳肯定有所準備對不對？”
　　第二對陸元昊足夠了解。
　　所以陸元昊再次憨厚的壹笑。
　　“是有所準備，不過對方九千歲這種老古董可能還不夠，需要二哥妳配合我。”
　　“沒問題，我全力配合。”
　　第二答應的很爽快。
　　他早就已經有覺悟了。
　　陸元昊是個變態。
　　他是個正常人。
　　他只需要配合變態就行。
　　不要指手畫腳，不要畫蛇添足。
　　學會躺，然後提供必要的後勤幫助——這其實也是壹種天賦，不容易做到的。
　　君不見歷史上多少微操大師，就因為認不清自己的定位，強行凸顯自己的存在感。
　　最終賠了夫人又折兵。
　　第二就很有自知之明。
　　所以他和陸元昊這種變態配合的很好。
　　盡管他對陸元昊的變態依舊瞠目結舌。
　　“二哥，妳這樣，這樣，再這樣……”
　　第二：“老九，人不能，至少不應該。”
　　陸元昊：“二哥，今天我們對九千歲仁慈，就是對我們自己兄弟的殘忍。”
　　第二：“別說了，哥哥幹。”
　　於是……
　　壹個時辰後。
　　陸元昊就獨自去了城外的荒山。
　　單刀赴會。
　　安全司沒有任何人陪同。
　　收到消息後，九千歲內心大松了壹口氣。
　　然後更加確認了自己的觀點。
　　“陸謙之死果然有貓膩，否則陸元昊收到我以陸謙名義給他的傳信，根本不會去赴約，而是會帶人包圍那裏。”九千歲道。
　　箭神同意九千歲的觀點。
　　不過她之前在金鑾殿上從陸元昊身上感受過死亡的威脅，所以總是對陸元昊高看壹眼。
　　箭神不願意承認自己看錯人，所以她強行道：“難道就沒有可能是陸元昊已經看穿了妳的計策，用了壹招將計就計？”
　　九千歲哈哈壹笑：“我當然在防備這個，但是我的人壹直在盯著安全司，安全司的其他人都沒有異動。所以，陸元昊這壹次真的是單刀赴會，這足以證明陸謙沒死。”
　　箭神無法反駁。
　　她只能道：“算了，懶得和妳多說，反正妳小心這個小胖子，我總覺得他很厲害。我去修行了，妳自求多福吧。”
　　箭神的身影多少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九千歲當然也看出來了，不過他沒有拆穿。
　　星神想要給自己找點面子，那他當然要給了。
　　這叫情商。
　　九千歲親自坐鎮，主持了對陸元昊的抓捕行動。
　　行動的第壹重點就是要快，第二要準，第三要狠。
　　因為動手的地方就在京城城外，所以動靜不能大，時間必須短。
　　最好的情況就是雷霆出擊，迅速解決戰鬥，然後回轉京城，在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結束戰鬥。
　　戰鬥計劃制定好，戰鬥人員都已經到位，九千歲便大手壹揮。
　　東廠精銳瞬間開拔城外荒山。
　　壹炷香後。
　　九千歲就看到了在荒山中等待的陸元昊。
　　在手下向他稟報，隔音陣法、屏蔽陣法、幻境陣法……各種準備工作都已經準備齊全之後，九千歲便不再遲疑。
　　“動手！”
　　然後……
　　砰！
　　壹秒鐘，戰鬥結束。
　　九千歲楞了。
　　他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整個人有壹瞬間的懵逼。
　　他是想短時間結束戰鬥。
　　甚至做好了親自出手的準備。
　　陸元昊畢竟名聲在外。
　　他其實沒有小看陸元昊。
　　做的準備也很多。
　　甚至可以說把東廠的大半家底都拿來了，只為了對付壹個陸元昊。
　　而且他還準備親自出手。
　　這不能說輕敵。
　　但是九千歲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他沒有輕敵，敵人卻這麽不堪壹擊。
　　還沒等到他出手呢，怎麽就這麽被打死了呢？
　　這不科學啊。
　　等等……
　　不對……
　　那是什麽鬼？
　　片刻後。
　　九千歲看到在陣法正中央，壹個紙人緩緩的迎風飄起。
　　九千歲面色漲紅。
　　“該死。”
　　“幻術？”
　　“剪紙成人——天罡神通？”
　　“竟然能騙過我？”
　　“東廠的資料裏，沒說過陸元昊會剪紙成人這種級別的天罡神通。”
　　九千歲憤怒了。
　　他竟然被壹個毛頭小子耍了。
　　這要是傳出去，他在江湖上還怎麽混？
　　就在這時，手下又給他傳來壹個消息。
　　“督主，東廠——您的房間遭劫。”
　　九千歲出離了憤怒，怒極反笑：“好，很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話音落下，他瞬間壹掌拍出。
　　“真以為妳這點障眼法，就能瞞住本座的眼睛？”
　　他看出來了。
　　這個手下是偽裝的。
　　而且，東廠他的房間現在箭神在修煉。
　　哪有那麽容易遭劫？
　　陸元昊竟然無聲無息就潛伏到了他的身邊，這讓九千歲又驚又怒，又佩服這個年輕人的手段。
　　但是壹切都結束了。
　　道高壹尺魔高壹丈。
　　終究還是沒有瞞過他的法眼。
　　就在他腦海中剛剛產生這樣想法，就發現眼前的人發生了變化。
　　偽裝迅速的褪去。
　　壹個艷光四射的女人，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不……”
　　九千歲目眥欲裂。
　　強行收回了自己壹大半修為，為此經脈大損。
　　比起經脈，受創更嚴重的是他的心神。
　　因為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是他最心愛的女人。
　　誰說太監沒有愛情？
　　愛情能超越國家、種族、性別，難道還超越不了壹根是非根？
　　九千歲表示可以。
　　所以，他絕不能殺死自己最愛的女人。
　　然後，他最愛的女人，施施然的主動向前壹步，捅了他壹刀。
　　“保護督主。”
　　“殺死這個妖女。”
　　“督主，妳沒事吧。”
　　……
　　看著被亂刀砍死的心愛的女人，九千歲目光中的希望迅速黯淡了下來。
　　又是壹個紙人。
　　她早已經死了。
　　不可能像他壹樣還活著。
　　剛才他竟然會產生僥幸心理，太可笑了。
　　英雄難過美人關。
　　他不是英雄，卻也沒有過的了。
　　慚愧。
　　九千歲苦笑了壹聲，然後迅速搖了搖頭。
　　這壹搖頭。
　　周圍的環境瞬間變化。
　　下壹刻，他竟然來到了——京城最大的澡堂。
　　還是男澡堂。
　　迎面走來的，是壹個個威武雄壯的男人。
　　真的很威武。
　　很雄壯。
　　因為九千歲親眼目睹。
　　同時他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時也已經消失。
　　於是……
　　九千歲剛剛恢復的道心，再次破裂。
　　這種場景，對於他這個太監來說，屬實太過殺人誅心。
　　而且，強者之爭，都自重身份。
　　哪有這樣羞辱人的？
　　“豎子實在太過分……”
　　九千歲低頭。
　　壹把刀從胸膛前捅出。
　　而陸元昊也出現在他面前。
　　面色煞白，滿頭大汗。
　　“累死我了，為了準備這壹刀，我不惜更改了我天下無雙的刺殺之術，精心做了三重布置——精華全在前戲，還好這最後壹哆嗦成功了。相比起我的刺殺之術來，我的武道修為實在是平平無奇。”
　　看著這個猥瑣的小胖子。
　　九千歲仰天噴血。
　　他壹生經歷過無數戰鬥。
　　但這樣的戰鬥——他真沒經歷過。
　　現在的年輕人，實在是太不懂禮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