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貓膩

歷史軍事

  壹段可歌可泣可笑可愛的草根崛起史。   壹個物質要求寧濫勿缺的開朗少年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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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八章 替天行道

將夜 by 貓膩

2018-6-14 09:02

  石屋裏很安靜,隆慶看著觀主手裏那本薄冊,想要說些什麽,最終出口的話,卻與最開始的想法,已經有了很遠的距離。
  “青峽未通,唐人南下艱難,又有清河在北,南晉乃是孤地,劍閣已無柳白,無人能護臨康,若要殺,我隨時可以去殺。”
  “此事不急,等那件大事定下再說。”觀主說道:“今日有貴客前來,妳在旁安靜站著,若有領悟,莫要錯過。”
  隆慶微凜,心想如今夫子離開人間,柳白身死,講經首座從不輕離懸空寺,世間還有誰有資格被觀主稱為貴客?
  便在這時,石屋外響起了叩門聲。聲音很是零亂,沒有任何節奏,似乎那人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客,又或者那人喝醉了。
  隆慶開門,伴著刺耳的吱呀聲,撲面而來的是壹場清風,風裏有醉人的酒香,還有壹個穿著普通布衫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看著很尋常,有皺紋卻不覺蒼老,有銀發卻不感滄桑,因為他的皮膚比年輕的少女還要嬌嫩,他有黑發比新生兒還要烏黑。
  這是壹個看不出來年齡的人。
  或者說,這是壹個沒有年齡的人。
  隆慶微微壹怔,忽然想到壹件事情,眼瞳急縮,胸洞裏的桃花開始瓣瓣綻放,做好了拼命壹擊的準備!
  此人不是西陵神殿的人,能直入桃山,來到崖坪畔,令神殿無數強者包括他自己都沒有任何反應,只能說明壹種情況。
  此人無距!
  下壹刻,隆慶的眼神忽然平靜下來,狂暴的念力盡數斂回識海,胸口洞裏的那朵桃花緩緩垂落,花瓣收回,再不肯釋放。
  因為中年男人解下腰帶上的酒壺,開始飲酒。他飲的非常豪邁,如龍卷風行於海面,酒壺遲遲沒有放下,卻始終有酒水不停傾出。
  此人無量!
  無距和無量都是修行五境以上的大神通,能夠身兼兩者,道門千年以來便只有觀主壹人,如今隆慶終於看到了第二人。
  面對這種層次的大能,隆慶知道自己拼不拼命沒有任何意義,所以他反而變得平靜下來,同時也猜到,這便是老師所說的貴客。
  “前輩,請。”
  ……
  ……
  酒徒走進石屋,壹手拿著酒壺,壹手背在身後,仰頭打量著石屋裏的布置,微嘲說道:“很久沒來西陵,沒想到道門居然衰敗成這樣了。”
  他的聲音還是如以往那般蒼老,仿佛是古磚舊銅在不停磨擦,顯得非常刺耳,甚至直接要刺到每個人的心裏去。
  隆慶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覺得自己的雪山氣海,竟因為對方這句話,便有了不穩和垮塌的跡象,強行深吸壹口氣,憑借著霸道至極的念力,終於是極為艱難地穩住了自己的道心和雪山氣海。
  酒徒轉身望向他,有些意外這個年輕道人居然能夠自行平靜下來,說道:“我收回先前那句話,道門的年輕人比我想象的要強。”
  觀主現在已然是個廢人,然而卻似乎根本沒有受酒徒聲音的影響,看著隆慶微笑說道:“是的,他這些年進步不小。”
  酒徒望向輪椅後面那個中年道人,說道:“妳更不錯。”
  中年道人微笑說道:“多謝。”
  這名中年道人很普通,普通的很容易被人遺忘,容易被幽暗所掩沒,他在道門和世間沒有任何名聲,即便是掌教和隆慶,也只知道他是觀主的師弟,是知命境的修行者,卻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仿佛就是個無名氏,然而這數十年來,觀主被夫子壹棍逼至南海,輕易不敢重踏陸地,知守觀乃至道門的所有事務,事實上都是他在主持,能夠悄然無聲、平平靜靜做這麽多事的人,又怎麽可能真的很普通?普通人看不出,但酒徒是何等樣人,自然能夠看出他的不凡。
  中年道人不在意虛名,但既是修道之人,哪能真正清靜,所以能夠得到酒徒的評價,他覺得非常滿意。
  “當然,最不錯的還是妳。”
  酒徒望向輪椅上的觀主,說道:“我必須承認,若妳還是全盛之時,我和屠夫加起來都不見得是妳的對手。”
  觀主微笑說道:“俱往矣。”
  酒徒話鋒壹轉,說道:“所以我不明白,妳現在已經是個廢人,為什麽還敢邀我上門,難道妳就不怕我殺了妳?”
  他先前贊過隆慶,贊過那名隱藏在昏暗裏的中年道人,但稱贊只是稱贊,他如果願意,依然可以殺死石屋裏的這三個人。
  “如果我沒有算錯,昊天應該去小鎮上找過妳們二人,所以妳才會在長安城外出現,道門能夠有喘息之機,也要多謝妳。”
  觀主看著他微笑說道:“所以,妳為何要殺我?”
  這句話的意思很清楚,既然現在妳我都是在為昊天做事,那妳為何要殺我?
  酒徒盯著他的眼睛說道:“妳若沒有變成廢人,大概有資格與我相提並論,然而如今妳們只是些螻蟻,我便把妳們殺了,昊天又怎會理會?”
  觀主平靜說道:“若神國不能重開,妳也終將是只螻蟻。”
  酒徒微微色變,沒有想到此人已然半廢,居然還能知道這等秘密,寒聲說道:“天穹之事,妳們這些螻蟻起不到任何用處。”
  觀主說道:“聽說首座講經之時,曾經有無數飛螞蟻浴光而起,雖然未能飛至天穹,卻燃燒成無數光焰,仿佛極樂世界之門。”
  這句話裏的首座,自然是懸空寺講經首座,酒徒明白了他的意思,眉頭微皺說道:“如此狂妄,真不知昊天何以認為妳虔誠?”
  觀主說道:“昊天對世人的看法,不會受到世人行為的影響。”
  酒徒說道:“我不是昊天,我會受影響,我此時更想殺死妳了。”
  觀主問道:“為何想要殺我?”
  酒徒說道:“因為妳的狂妄讓我感到恐懼,而且我酒徒殺人,需要理由嗎?”
  觀主平靜說道:“妳不用偽裝狂士,因為那對我沒有作用,我知道妳不是軻浩然,也不是柳白,妳只是個貪酒之人。”
  酒徒神情微凜,說道:“在妳眼裏,我究竟是什麽人?”
  “貪酒是放縱之欲,貪肉是口舌之欲,妳們二人修的就是欲望,人類的欲望是那樣的強大,那樣的不可摧毀,所以妳們可以熬過漫長的永夜,但也正是因為妳們修的是欲望,所以妳們是那樣的怯懦,貪生的欲望太強了,自然就怕死。”
  觀主看著他微笑說道:“先前妳說很久沒有來過西陵……我知道這是句謊話,因為妳從來沒有踏入西陵神國壹步,因為妳不敢,妳怕被昊天看到。”
  酒徒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觀主繼續說道:“在我昊天道門的教義裏,人類的欲望便是原罪,妳與屠夫更是罪孽深重,但既然昊天已經同意洗清妳們身上的罪孽,我想妳們就不應該還像這無數年來那般怯懦了。”
  酒徒寒聲說道:“但妳要做的事情,違背了她的意誌。”
  觀主搖頭說道:“妳錯了。”
  酒徒說道:“錯在何處?”
  “說回欲望,再加上壹些佛家說的因果,我們便能看清楚大部分事情的真相,看清楚每個人要的是什麽。熊初墨要的是光彩與高大,要的是在俗世裏的虛名,為此他什麽都不在乎,而他要的是力量……”
  他看了眼隆慶,又望向酒徒說道:“妳和屠夫要的是永生,而昊天要的是回到神國,也許她自己會忘記這件事情,那麽我們身為信徒,便是要提醒她想起這件事情,如果她實在記不起來,那麽我們便要想辦法把她送回去。”
  酒徒說道:“所以並不算違背她的意誌?”
  觀主說道:“不錯。”
  酒徒沈默了很長時間,看聰慧他感慨說道:“我從來沒有遇見過像妳這樣奇怪的人,恕我不能奉陪。”
  觀主平靜說道:“妳必須陪。”
  酒徒嘲諷說道:“無數年來,道門都不敢招惹我,難道現在變了?”
  觀主說道:“昊天呢?”
  酒徒說道:“如果她親口對我說,那是壹個道理,妳猜測她的想法,那是另壹個道理,更何況妳的想法,可能違背她的意誌。”
  觀主說道:“妳可以先看看,然後替我帶句話。”
  酒徒微微皺眉說道:“給誰帶話?”
  觀主緩聲說道:“西行路漫漫,我現在行動不便,便只有麻煩妳。”
  酒徒終於真的確認他的所有想法,神情劇變說道:“妳膽子太大了!這沒有任何希望!就算她現在變弱了很多,但她依然是昊天!無數劫來,逆天行事者有多少?就連夫子也最終敗在她的天算之下,更何況妳我!”
  “妳錯了,這不是逆天行事,而是……”
  觀主平靜說道:“替天行道。”
  奉天傳道,天若不言,那該如何辦?奉天行事,天若不肯,那該如何辦?道不行,如何辦?乘桴浮於海?
  這些都不是觀主的選擇。
  他的選擇非常堅定,既然天不行道,那我便替天行道,只要我奉的是天道,行的是天道,那麽天都不能說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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