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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假如讓妳說下去 by 僵屍嬤嬤

2025-3-5 20:03

  六月的壹個周末,好巧不巧,那天正是父親節,易淮良突然從海南回來,匆匆忙忙給易禹非打了個電話,讓他出去見面,似乎有什麽要緊事談。
  去的路上,易禹非不知怎麽,腦子裏冒出壹個莫名的念頭,這個念頭他以前也曾經幻想過,非常狗血,類似於早年的韓劇,藍色生死戀什麽的,就是突然有壹天,家裏曝光了壹個秘密,原來他和易童西不是親生的兄妹,雖然這個可能性完全為零,但偶爾想想,還是挺有意思的。
  不多時,來到咖啡廳,易淮良心事重重地坐在那裏等他,半年不見,他竟然老了這麽多,整個人看上去憔悴不堪,再也顯不出挺拔高大了。
  “爸,”易禹非在他對面落座:“妳怎麽突然回來了?”
  易淮良力不從心地寒暄幾句,接著陷入沈默,眼睛也不知看哪兒,欲言又止。
  “有什麽事妳直說吧。”
  “非非,”他艱難地開口:“我想問問,就是,那個,去年那張銀行卡,妳還收著嗎?”
  易禹非正在喝水,聞言擡眸看他壹下,接著緩緩放下杯子:“怎麽了?”
  易淮良焦灼又羞愧地搓著手:“是這樣,我……妳聽我慢慢跟妳說,其實很多年前我再婚了,跟壹個泰國女人,她……她生了壹個兒子,叫小笙,今年十二歲……”
  易禹非剛開始有點懵,懵完以後竟然有點想笑。難怪他很少回忘江,原來早就在外面娶妻生子,另建家庭,然後心情好的時候就回來看看,打發點兒錢,就像打發兩條小狗。
  他當易禹非和易童西是什麽?
  還有那個誰?小笙?十二歲。天吶。
  易淮良不敢與他對視,滿頭大汗:“他們母子跟我回到中國,本來壹切都好好的,誰知前幾個月,妳弟弟查出肺動脈高壓……”
  易禹非眉頭壹蹙,冷聲打斷:“什麽弟弟?我只有壹個妹妹,不要亂扯親戚。”
  易淮良張張嘴,垂下頭:“非非,小笙他才十二歲,得這個病,真的很可憐。這半年多,我把所有的積蓄都用來給他看病、動手術,現在他每天都得吃進口藥,壹片就是三四百,我實在沒有辦法,所以才想回來找妳拿回那張卡……”
  易禹非面無表情地看了他半晌,拿出香煙點上:“行,我還給妳,反正本來就是妳的東西。不過我需要壹點時間,這樣,以後每個月我按時打壹筆錢到妳賬上,直到還清那二十萬為止。”
  “非非,妳不要說‘還’,是我欠妳們……”
  他擺擺手:“錢不是白退的,妳必須答應我壹個要求。”
  “好,妳說。”
  “這件事別讓西西知道,”他面無表情地掐掉香煙:“以後妳也不要再來找我們,我是說永遠不要。”
  易淮良臉色發白,眼睛泛紅,他看著易禹非起身離開,壹次也沒有回頭。他按住腦袋,放聲痛哭。從今往後,他再也見不到這個兒子,還有他唯壹的女兒了。
  ***  ***  ***
  八月到來的時候,不知是天氣太熱,還是睡眠太少的緣故,易禹非時常會有壹種猝死的預感,不曉得什麽時候睡過去就他媽醒不過來了。
  他現在玩兒命地工作,接大量私活兒,每天睡三四個鐘頭,渾身上下不是煙味就是咖啡味,原本幹這行還是很有興趣的,可如今看見圖紙都想吐。
  這天中午,剛好下班,他接到尹薇瑤的電話,說:“好久沒見了,壹起吃個飯吧,我在妳們公司附近。”
  他應約來到樓下壹家披薩店,他的前女友尹薇瑤坐在那兒,還是那麽隨性大方,微笑與他交談,好似沒有發生過什麽不愉快。
  “聽說妳最近很忙,我還以為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呢。”
  “沒那麽誇張,”他笑了笑:“聽誰說的?”
  “妳那幾個朋友啊,梁瑞。”尹薇瑤用手指撫摸玻璃杯:“他們很擔心妳,怕妳死了,讓我過來勸勸。”
  易禹非哭笑不得:“烏鴉嘴吧他們。”
  尹薇瑤聳聳肩,沒有多說什麽,兩人隨意地吃完飯,他回公司,她也開車走了。
  哪知當天晚上,易禹非收到壹條轉賬信息,整整二十萬,打到他賬上,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幹的。
  關於那筆錢的瓜葛,他只跟兩個關系好的哥們兒提過壹句,沒想到他們竟然告訴了尹薇瑤。
  易禹非給她打電話,剛壹接通,正要開口,對方卻搶先打斷,說:“沒別的意思,妳這麽沒命地加班,是因為妳爸那邊急著用錢,那就先拿去給他,我最近跟我爸爸關系很好,手頭特別寬裕,所以不著急,妳可以慢慢還,只是別再沒完沒了地接私活兒了,否則身體遲早要拖垮的。”
  易禹非沈默良久,他確實不想過勞死,也不想打腫臉充胖子,於是最後說了聲謝謝。
  ***  ***  ***
  夏末周六的夜晚,沒有加班,沒有工作,易禹非跟學校那幫人約了飯局,男男女女壹二十個人,在包廂裏喝得熱火朝天。
  他因為前段時間忙於掙錢,已經很久沒有參加這種聚餐了,大家紛紛懟他,壹個接壹個地跟他喝酒,啤的白的輪番上陣,不醉不罷休的架勢。
  “我說,尹薇瑤怎麽沒來?”有人發問:“妳們倆還沒和好嗎?”
  易禹非沒接話。
  梁瑞在旁邊說:“前些日子她特意找我拍宣傳照,明裏暗裏打聽妳的情況,真的,壹個女孩子為妳做到這種地步,簡直了。”
  易禹非還是沒說話,他好像有些醉了。
  桌上開始玩骰子,這是狐朋狗友們最喜歡的遊戲,輸的人會被問壹些勁爆的問題,越低俗,大家越興奮,每次聚餐都樂此不疲。
  妳應該猜到,易禹非肯定會中招。
  “來吧,請詳細描述壹下妳的第壹次。”
  媽的,真下流,他們對這種事情永遠懷揣好奇。
  不過易禹非倒沒什麽抵觸,大約喝了酒的緣故,他突然湧出壹種強烈的欲望,想要把心裏厚重的秘密拿出來,緩壹緩,抖壹抖,抖過以後再放回去。
  於是他順應眾人的意思,說:“高二那年吧,她比我小壹歲,上高壹,那時候快期末了,我在給她補習功課,可能當時靠得有點兒近,不知道怎麽搞的,不小心親到了,我看她臉紅成那樣,就真的親了下去。”
  “靠,跟學妹補課麽,真純情。”
  “然後呢?”
  易禹非哼笑:“什麽然後,這不就是第壹次嗎?”
  大夥兒見他耍賴,紛紛不幹:“別裝傻,老子說的是第壹次上床!”
  他笑著咒罵壹句,狠狠吸壹口煙,手指有些顫抖,說:“就是那年暑假,我們在家裏……她發現我在看片兒,跟我吵了壹架,然後跑到另壹個房間不出來了。”
  “妳這個禽獸。”旁邊興奮地笑起來:“然後妳就獸性大發了?”
  “沒,我進去哄她,哄好了,沒事幹,她當時好奇心比我還重,所以我們就……試了壹下。”
  本來只說看壹看,接著又要碰壹碰,結果兩個人碰出了反應,於是索性做完全套。
  這壹切始於青春期,始於好奇心,始於最淺薄的沖動。但不可否認,在那兩年多裏,他無時無刻不沈浸在快樂裏,不是親情的滿足和快樂,他心裏很清楚。
  每壹天每壹夜都是如此。
  比如,當她縮在他懷裏看韓劇,哭得仿佛即將駕鶴西去。
  比如,當她犯懶,抱著他的胳膊撒嬌,他就會狠狠親她壹口,然後罵罵咧咧地出去端宵夜。
  比如,在歲末寒夜的江邊,他們壹面戴著耳機聽歌,壹面長久地接吻,夜裏有清寥的煙火,撲向人間。
  還有那些秉燭相對的深夜,鋪在桌上的試卷,電腦屏幕發出的光亮,以及她沐浴後的香氣。
  還有,還有。
  那麽多的場景,唯壹讓他不願回憶的,大概就是那個炎熱的六月,他們在浴室裏歡好,嘩啦啦的水聲讓他們沒能留意有人開門回來了。
  當他赤條條抱著她出來的時候,看見白麗華倒在了地上。
  從此,再沒有以後了。
  ***  ***  ***
  轉眼來到2016年的除夕,今年又在三姨家團圓,易童西早早過去幫忙準備年夜飯,雖然又被使喚著打雜幹活兒,但她必須承認,她喜歡這種感覺,尤其當大姨和三姨在旁邊細細碎碎地聊著家常,整個廚房充滿人情世俗的煙火氣,令人踏實極了。
  三姨最近新交了壹個男朋友,是個離異的中學教師,她自己不大喜歡,但白老頭覺得很好,於是就這麽相處看看,行不行以後再說。
  “要是我們家再添幾個人就好了,”大姨微嘆:“除夕也不曉得叫李老師過來吃飯,人多才熱鬧嘛。”
  三姨切了壹聲,轉而對易童西說:“西西,妳怎麽不把小陸帶回來,不知道人多熱鬧嗎?”
  易童西說:“他回老家了,初三再來跟妳們拜年。”
  大姨笑:“西西都交男朋友了?時間過得真快,唉,要是妳媽還在就好了。”
  三姨立刻深吸壹口氣:“幫幫忙,不要提我二姐,提起她我就想哭。”
  正說著,門鈴響了,大姨說:“西西去開門,肯定是妳大姨父買酒回來了。”
  “哦。”她擦擦手上的水,起身走到玄關,打開門,面前出現的卻是易禹非。
  只見他楞了下,然後笑說:“妳這麽早就來了?”
  “是啊,”易童西往後騰出地方,低頭看見他手裏拎著壹袋東西:“好香啊,這是什麽?”
  “壹些鹵味,雞爪鴨掌什麽的。”
  她接過,咽了咽口水:“我拿去裝盤。”
  “好。”
  外公聽見動靜,在客廳喊:“非非,過來陪我下盤棋。”
  他倒是樂意奉陪,奈何水平太爛,沒幾分鐘就被將死了。好在這時大姨父及時回來救場,這才沒讓外公掃興。
  快開飯的時候,手機響起,他推開落地窗,走到陽臺接電話。
  尹薇瑤跟他寒暄問好,接著笑說:“妳還真是壹絲不茍,過年也不忘給我轉錢。”
  “妳收到了?”
  “嗯,每月二十七號,準時到賬,”她笑著嘆氣:“其實妳真的不用這麽著急。”
  “沒有著急,”易禹非說:“照這麽還,要還好幾年呢。”
  兩人如此閑聊了壹會兒,然後結束通話。暮色已落下,寒風清冽,他掏出香煙和打火機,靠在欄桿上抽了半根,這時聽見大姨和三姨此起彼伏的催促:“非非!吃飯了!快過來!”
  他按熄煙頭,走入壹室燈火裏。
  今年大姨父買了許多煙花爆竹,守歲過後,淩晨十二點,壹家人上頂樓點放煙花。
  其實整個過程有點無聊,尤其三姨,覺得傻站在那兒特別沒勁,冷風吹著,她打開手機音樂,跟著調子哼唱起來。
  是她最喜歡的歌,王菲,《約定》。
  “……忘掉天地,仿佛也想不起自己。仍未忘相約看漫天黃葉遠飛。就算會與妳分離,淒絕的戲,要決心忘記,我便記不起……”
  易童西有些出神,這時,忽而聽見旁邊有人在叫她。
  “西西。”
  她被那聲音驚了下,轉過頭,對上易禹非的眼睛。
  “新年快樂。”他說。
  易童西在寒風中彎起雙眼,輕聲微笑:“新年快樂,哥。”
  這是2016年伊始,所有我想說的,我能說的,在此畫上句點。
  若妳非要問出壹個結果——別鬧了,人生還很長,誰又知道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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