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二卷>第八章

　　～Introductory Capter2～
　　SESSION 443月5日
　　Piece of：春希
　　雪菜曾說，她原以為畢業典禮來臨也不會太難過。
　　前提是沒有遇上冬馬的話——而這壹點對我來說也是壹樣的。
　　不、我不是難過……只是非常郁悶。
　　我坐在體育館的鐵椅上，聽著校長和來賓致詞，內心思考的只有壹件事。
　　數百名畢業生中，唯獨冬馬和紗不在場——我不斷反芻這個事實。
　　我很清楚她不會來，她不可能來。
　　最後，冬馬第三學期壹次也沒來，就這麽畢業了。
　　「…………」
　　春天。
　　我和冬馬相遇，為了接近她，我當上班長、開始學習吉他。
　　夏天。
　　冬馬教我彈吉他，我終於了解她是個好人。
　　秋天。
　　我和音樂室的「隔壁同學」壹起回家練琴，實現了那壹場演唱會。
　　之後，到了冬天——
　　「……唉。」
　　這壹年來，我的生活和冬馬息息相關，如今她卻不在這裏。
　　壹想到這件事，我的心情無比黯淡。
　　「接下來頒發畢業證書，請各班代表……」
　　這句話打斷了我的思考。
　　由於學生人數太多，校長頒發的畢業證書由各班代表領取。
　　代表不見得要班長來當，但E班壹致推舉我擔任代表。我身為班長盡心盡力，演唱會又廣受好評，班上同學對我的印象不錯。……其實那些事都是為了我自己，不為別人。
　　「A班代表，小木曾雪菜。」
　　司儀叫到雪菜的名字，周圍發出壹種難以言喻的贊嘆聲。
　　本校頭壹個三度衛冕選美皇後的少女，從座位上應聲起立。A班的代表也是全班壹致舉薦的，雪菜本人倒是不太想擔任代表。
　　男生們盯著雪菜上臺的身影，其中更不乏敵視我的眼神。
　　冬馬不在了。
　　現在如此、往後亦然。
　　可我還有雪菜。
　　她願意陪在我身邊，過去如此、往後亦然……。
　　「E班代表，北原春希。」
　　「有。」
　　我在上臺時，看著E班另壹個空下來的座位。
　　◇
　　「唷、春希，恭喜畢業啊。」
　　「恭喜，武也。」
　　我站在校門附近，武也舉起壹只手走了過來。
　　「天氣不錯呢，可惜冷了點。」
　　「是啊……餵、妳的制服是怎樣啊？」
　　天氣這麽冷，我很好奇他為何不把大衣扣好？原來他大衣兩邊的扣子都被拆掉了。
　　「唉呀、我準備了很多扣子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還是不夠呢。」
　　這時我發現，有好幾個女孩在不同的地方看著武也。
　　「女孩子開心就好，我吹風受凍也沒什麽，這代表我很受歡迎嘛。」
　　「這個時代還有女生想要制服的第二顆鈕扣喔……」
　　「笨蛋，這是傳統啦。雪菜小妹壹定也想要妳的鈕扣……對了，雪菜小妹呢？」
　　「還在教室啦，稍待片刻吧。」
　　「是喔……結果，冬馬沒來參加畢業典禮啊。」
　　我心裏的某個部分對武也這句話產生了反應，我覺得自己好可恥。
　　「……她很忙吧，要去海外總得花時間準備嘛。」
　　我很清楚這算不上理由。可是……清楚又怎樣，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春希啊……從四月開始，就是妳和雪菜小妹的時間了。得罪所有高中男生的妳，今後也會被所有大學男生嫉妒……這點妳可別忘了。」
　　「…………」
　　未來就是我們的時間？
　　這是什麽意思？
　　那我們這幾個月的時間算什麽，武也……？
　　「喔……春希，妳看那邊。」
　　我回過頭來，看到走向我們的依緒……還有雪菜。
　　「二位，恭喜妳們畢業啊。」
　　「……依緒，恭喜了。」
　　「抱歉啊，依緒。我的扣子都被搶走了。」
　　「我才不要那種東西。……不過，我就陪妳聊壹下吧。雪菜，待會見啦。」
　　依緒拉著武也離開，大概是顧慮到我和雪菜吧。
　　現場剩下我和雪菜了——
　　「…………」
　　「…………」
　　寒風吹拂我們的頭發，我們壹時都說不出話來。
　　我們最後壹次談論冬馬，是在離開家庭餐廳的時候。我和雪菜不想再提到她，雪菜應該是出於寂寞，而我……則是出於恐懼。
　　不過，我們也僅是絕口不提，氣氛卻依舊沈重，所以後來我們也沒有再接吻了。
　　就這樣，我得過且過了兩個多禮拜，直到今天什麽問題也沒解決。
　　「……恭喜妳畢業了，雪菜。」
　　之後我先開口了。
　　「思……恭喜，春希。」
　　雪菜在冬季的陽光中微笑祝福我。
　　「……妳在領取畢業證書時，會不會緊張啊？我好緊張喔。」
　　「我也是啊……我也很緊張呢。」
　　我說謊了，實際上我根本沒心情在意那種事。
　　「……天氣不錯呢。」
　　「是啊……」
　　雪菜刻意不提起冬馬，但我總覺得她想談這件事。
　　走到了這個地步……卻不敢談論真相。
　　走到了這個地步，卻不斷地說謊。
　　我們就維持這樣的關系——從學校畢業了。
　　變化的只有環境，我們跟不上變化。
　　這樣真的好嗎？
　　「吶……雪菜。」
　　說真的，我很清楚。
　　同樣失去……失去朋友的我，理應安慰和支持雪菜。
　　我該告訴雪菜，我會永遠陪在她身邊，讓雪菜安心才是最好的選擇。
　　最好、又最不會傷害大家的選擇。
　　可是這樣壹來，我的傷害沒辦法痊愈。
　　沒辦法痊愈，我就難以前進。
　　因此，我得據實以告。
　　否則，我和雪菜之間…
　　「雪菜，我有話要告訴妳……」
　　「——春希。」
　　想不到，顛覆我決心的人竟是雪菜。
　　她凝視著我說。
　　「和紗她……好像有來學校喔。」
　　「……咦？」
　　「我的抽屜裏放了壹封信，早上都還沒有的……」
　　我花了好幾秒，才理解雪菜在說什麽。
　　這麽說來……我們坐在體育館的時候，冬馬獨自來到校舍裏……？
　　「她來了……就在剛才，和紗在學校裏喔。」
　　「唔……！」
　　「我打電話給她，但壹直打不通……和紗是不是不打算和我們見面了？我有事情非得告訴她不可……真的是非說不可的事情啊……」
　　冬馬直到剛才都還在學校。
　　「……冬馬。」
　　這個事實占據了我所有的思緒。
　　瞬間。
　　「然後，她在信上寫——咦……春、春希！？」
　　我反射性地拔腿就跑。
　　我跑到校外馬路上，明知四周沒有冬馬的身影，仍然不顧壹切尋找她。
　　「——春希！」
　　背後傳來了武也的呼喊聲。
　　他是在勸我……勸我別再追了，快點回去。
　　不過，就算我知道什麽才是正確的，我也沒辦法停下腳步了。
　　◇
　　「呼……呼……」
　　回到家中，我疲勞地趴在床上。
　　離開學校後我壹刻也沒有停下來，我也不曉得自己跑了多久……現在戶外已經壹片漆黑了。
　　所有可能的地方我都找過了，包括冬馬的住所、巖津町四周、常去的便利商店、南末次車站前、那間家庭餐廳，以及我強吻她的禦宿計程車搭乘區。
　　四處亂跑根本找不到冬馬，但我還是不得不這麽做。我的行動沒有經過大腦判斷，而是受到本能驅使。
　　我計算冬馬可能回家的時機，每隔壹段時間就前往冬馬家死命按電鈴。我希望至少見上冬馬曜子壹面，結果到最後完全沒有人應門。
　　在沒有收獲的情況下，我拖著疲倦的身子……回到了家中。
　　「可惡……」
　　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了，我得去找冬馬才行，哪怕找到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惜我有心無力了，我的身體拒絕更激烈的消耗，命令我不準爬下床。
　　這種情況——說不定是我的報應吧。
　　專為厚顏無恥的我，所準備的應得下場。
　　「…………」
　　我拿出口袋裏的手機。
　　這時我才發現，有好多雪菜的未接來電。
　　打給雪菜吧。
　　打給那個被我丟在校門口的戀人吧。
　　打給那個就算被我撂下，也會擔心我的溫柔女孩吧。
　　我要告訴她壹切。
　　她不肯原諒我也無所謂。
　　我的心意，是該壹五壹十地告訴她了——
　　「咦……！」
　　就在我打算聯絡雪菜時，我的手機響了。
　　熒幕上顯示的名字不是雪菜。
　　「冬馬！？」
　　『北原……真受不了妳，妳好吵。』
　　壹聽到冬馬的聲音，我的身體立刻從床上爬起來，方才的疲勞仿佛完全消失了。
　　「冬馬、妳今天……」
　　『我聽到妳和雪菜代表全班上臺羅。』
　　「妳……」
　　『我沒有進入體育館，只在外面聽而已。看死腦筋的班長和選美皇後上臺領畢業證書，也沒什麽意義嘛，哈哈。』
　　「冬馬，妳到底在哪裏？」
　　『我不告訴妳，死也不告訴妳。』
　　「為什麽？」
　　『……也沒為什麽。』
　　冬馬靜靜地說。
　　『妳問這個想幹什麽？我在哪裏已經和妳無關了——』
　　「我好想見妳。」
　　我總算說出口了。
　　「我好想見妳，冬馬……為什麽、為什麽妳今天不肯見我……」
　　『北原……』
　　「雪菜說，妳給了她壹封信。我壹聽到妳來學校，就跑到街上四處找妳……」
　　『……難怪啊。』
　　我甚至沒心力思考，冬馬這句莫名其妙的話是什麽意思。
　　「拜托妳告訴我……我好想見妳。」
　　『……我不可能見妳的，妳知道我們對雪菜做了多過份的事嗎？』
　　冬馬沈痛的聲音，透過電話傳到我耳中。
　　「可是……」
　　『啊啊、妳放心吧。我沒有在信裏寫什麽多余的事情，不必擔心喔。』
　　「這種事……」
　　我正要說這種事無關緊要，但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冬馬在信中沒有談到任何重點，換言之她沒有說出那些秘密。
　　這也代表她和摯友別離，卻無法表達自己的真心。
　　而這壹切……全是我害的。
　　『所以，妳們就像以前那樣好好相處吧。我……我會自動消失的。』
　　「——我不要。」
　　我明確說出了自己的心意。
　　『北原、妳……』
　　「求妳不要走啊……」
　　『妳……別說傻話了。』
　　「我喜歡妳啊。」
　　我——又壹次說出口了。
　　毫不隱瞞地告白了。
　　「我喜歡妳勝過任何人……」
　　雪菜，對不起。
　　我已經沒有資格在妳身邊了。
　　『……別再說了，事到如今都已經太遲了。』
　　「太遲了又怎樣？就因為太遲了，我就得欺騙自己的心意活下去嗎？」
　　『沒錯，不然大家會受傷的……』
　　我聽出冬馬想保持冷靜，聲音卻不住地顫抖。
　　『吶，北原，我想到歐洲。我想好好練琴、也想和母親壹起生活，所以妳不要挽留我了，送我離開日本吧……』
　　「冬馬……」
　　從她的聲音，我註意到了另壹個事實。
　　想見面的不是只有我，冬馬也在拼命忍耐……。
　　『啊……』
　　冬馬驚叫壹聲，似乎發現了什麽事情。
　　『下雪了……』
　　我轉頭望向沒有拉上窗簾的窗戶。
　　天上悄悄地下起雪。在漆黑的夜空下，遠遠就能看到被街燈照亮的飛雪。
　　『好漂亮……北原，妳也到陽臺看看吧……下雪羅。』
　　那壹天，也同樣下著雪。
　　我第壹次抱住冬馬的那壹天。
　　『我……我回想起妳的。每次看到下雪……我就會想起妳的。這點小事……老天也不會計較的對吧。』
　　「冬馬……」
　　我們沒有未來。
　　我們的情念，只能存在於過去。
　　這樣實在太痛苦了。我走到窗邊，至少想和冬馬眺望同壹片夜空——
　　「…………」
　　……不對，先等壹下？
　　Piece of：和紗
　　片片白雪，落在和紗的掌上悄然融化。
　　「上次去泡溫泉，也同樣下著雪呢。」
　　『……是啊……』
　　「開車還差點發生意外，不過真的好開心呢……露天溫泉的雪景……也好漂亮。」
　　『嗯、是啊……』
　　「今天的雪……我永遠不會忘記的。這是我們最後的回憶了，我和妳共同欣賞的最後壹片景致。」
　　『呼……呼……』
　　「……北原？」
　　『我不能忍受……這是我們的最後……』
　　「不要說這種話了，快看吧。我會把這段回憶帶到維也納的，所以妳也跟我壹起看這片雪景吧——」
　　『「……我正在看。」』
　　和紗的視線，急忙從空中拉回地面。
　　「冬馬……我終於找到妳了。」
　　他就站在和紗面前。
　　「咦……」
　　白霧從他劇烈喘息的口中，冉冉飄入了滿天白雪。
　　「為什麽……？」
　　「妳剛才叫我走到陽臺對吧？為什麽妳知道我家有陽臺？壹般公寓有陽臺也沒什麽好奇怪的……但話說回來，我根本沒說自己在家啊。」
　　「唔……」
　　和紗自知失策。
　　「我只說自己到處找妳而已。……照理說，妳應該覺得我還在戶外才對吧？結果妳並沒有這樣想，妳知道我在家裏。仔細想想，我壹回家就接到妳的電話，時機未免太巧了。」
　　「…………」
　　「所以……我就想妳也許在附近看著我。」
　　的確是這樣沒錯。
　　和紗就在他家附近的公園，壹擡頭就能看到公寓並排的陽臺。
　　白天，偷偷到校的和紗離開學校，來到他家公寓前——他家的住址，和紗事先查過班上的通訊錄。
　　因為，和紗實在好想見他。
　　哪怕只能遠遠眺望壹眼也好，和紗想記下心上人最後的身影。
　　公園的某個角落，正好可以看到公寓的入口，和紗就在那裏等待他歸來。
　　今天是畢業典禮，他也許會立刻回家，或是跟朋友去其他地方玩，搞不好玩到電車停駛的時間都不會回來。然而，和紗依舊不顧壹切地等待，她等了好幾個小時，持續忍受著冰冷刺骨的寒風。
　　和紗滿心期盼見他壹面。
　　盼到太陽下……和紗看了上百人出入公寓，終於盼到他回來了。他拖著疲憊沈重的步伐回家，和紗總算是看到他了。
　　和紗心滿意足了，這幾個小時的等待也算值得了——同時，和紗的內心又泛起了另壹個念頭，這次她想聽聽心上人的聲音。
　　忍不住誘惑的和紗，看到他房間的電燈亮起……打了壹通電話給他。
　　「想不到，妳就在這麽近的地方……我卻壹直找不到妳。」
　　「我……我不想見妳……」和紗拼命思索該如何回答他。「我真的……不想見妳。」
　　和紗本來是希望他走到陽臺，或是從窗戶探出頭來就好。最後若能再見他壹面，和紗就心滿意足了……不料他竟然近在咫尺。
　　「可是……我找到妳了。」
　　「……」
　　他的雙眸堅定地註視著和紗。
　　「吶。」
　　「怎……怎麽了？」
　　「說實話，妳真的不想見到我嗎？」
　　「……這還用問嗎？」
　　和紗不想見到他，真心不想。
　　「……為什麽？」
　　「妳還問我為什麽……」和紗感覺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壹旦見到妳……我再也……」
　　壹旦見到他，和紗再也無法克制自己的情意。
　　「……冬馬。」
　　他慢慢走近和紗，和紗其實應該逃開，佯裝退避的模樣。
　　可是，和紗已經辦不到了……
　　「我很喜歡妳。」
　　他來到和紗面前告白。
　　語氣中充滿著溫柔與真情。
　　「我……」
　　和紗低下頭，握緊手中的行動電話。
　　「……我說啊。」
　　她將通話中的手機，靜靜地貼近耳朵。
　　「妳不覺得用手機溝通很狡猾嗎？我們根本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啊。」
　　他也順著和紗的動作，將手機貼在耳朵旁。
　　「想認真傳達……傳達某些事情的時候，應該要直接見面才對，光靠聲音溝通太狡猾了對吧？」
　　「…………」
　　「可是，我沒資格……認真向妳表白。所以，我唯有用上這種狡猾的手段……」
　　和紗動用最後壹絲理性勸戒自己……無奈她是不可能成功的。
　　畢竟，她早就沒有任何正確的路可走了。
　　從演唱會結束的那壹刻開始，早就沒有了。
　　「因此……用電話表白，應該沒關系吧……？」
　　和紗只能走在壹條死胡同裏。
　　「北原……我也壹直很喜歡妳啊……」
　　而現在蔔她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我壹直喜歡妳、真的好喜歡妳……當我知道妳被雪菜奪走……我好難過……」
　　「『冬馬……！』」
　　就在這壹瞬間，和紗聽到兩道重疊的呼喊聲。
　　下壹秒，他緊緊抱住和紗，二人的手機也同時掉落地面。
　　「我真該早點告訴妳……早點向妳告白……！」
　　和紗手中已經沒有手機了，但她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就如同她克制不住沾濕臉頰的淚水滑落。
　　「對不起、對不起，雪菜……我真是……最差勁的朋友……嗚、嗚嗚……」
　　「……是我不好。」
　　「沒錯——全部全部，都是妳的錯。」
　　「對不起。」
　　「都是妳、雞婆地照顧我……邀請我加入輕音樂同好會。」
　　「嗯……」
　　「是妳害我想起音樂的樂趣……教導我和別人相處的喜悅……」
　　「嗯……」
　　「要不是妳……壹直喜歡我這種人……！」
　　「唔……！」
　　二人深情相望，壹切盡在不言中。
　　他們輕吻對方……卻又缺乏下定決心的激情，壹下子就分開了。
　　「妳是怎樣……妳這是在反省上次強吻我是嗎……？」
　　這種親吻方式——簡直就像那壹天，和紗在他睡著時偷吻他壹樣。
　　「妳也太死腦筋了吧……要做……就好好吻我啊。」
　　「冬馬……」
　　「……不對。妳……妳要叫我和紗，妳得這樣叫我……」
　　「和、紗……和紗。」
　　他們再壹次親吻對方。
　　「嗯……啊嗯、啾……嗯嗯。」
　　這次的吻和剛才不同，他激情地貪求和紗了壹人，和紗也拼命回應他的熱吻。
　　在寒冷的雪夜，他的體溫逐漸融化和紗的心。
　　「……呼、啊……」
　　他們的嘴唇緩緩分開纛凝視對方的眼神已不再動搖。
　　「……和紗，妳也願意……直呼我的名字嗎……？」
　　「嗯……春希。」
　　和紗壹直好想這樣稱呼他。
　　每次聽到雪菜叫他的名字，和紗既羨慕又嫉妒。
　　不過現在——和紗終於能稱呼他春希了。
　　「……和紗。」
　　「什麽事，春希……？」
　　「我想……擁有妳。」
　　「……如果我說不要呢？」
　　「我也……絕不放開妳。」
　　「……嗯。」
　　白雪飄落……。
　　「和紗，到我的房間來……」
　　「春希……春希……！」
　　緩緩飄落四周。
　　四周，只余下漂亮的白雪——
　　Piece of：春希
　　手機響了好幾次，我不用看就知道是誰打來的。
　　不過——我全都裝作沒聽到。
　　應該說，我絕不能聽到。
　　我就這麽逃避現實，占有了懷裏最心愛的女孩。
　　伴隨著無可奈何的痛苦與悲哀……
　　「……我們好差勁，竟然做了最不該做的事情。」
　　與我相擁的和紗開口說。
　　「我也不是後悔……不對、的確是後悔沒錯。」
　　「和紗……」
　　「我要是早點向妳告白、坦率面對自己的心意，不要逞強或婆婆媽媽就好了。唯獨這壹點……我真的好後悔。」
　　「……」
　　我也是這麽想的。
　　「我愛妳……我愛妳啊，春希。能被妳占有……我好高興。」
　　和紗更用力抱住我。
　　「有了今天的回憶，我就能堅強活下去……我會證明給妳看的。不管走到哪裏，我永遠不會忘記。」
　　「不要走……求求妳、不要走啊……」
　　「春希……」
　　「嗚嗚……嗚、咕……」
　　「別哭啊……真令人頭痛的家夥。」
　　和紗溫柔撫摸我的腦袋。
　　「真受不了妳，妳這麽令人擔心，我會壹直想陪伴在妳身邊啊……」
　　「那妳不要離開……永遠陪伴我啊。」
　　「這已經不可能了。」
　　「為什麽……」
　　我這麽深愛和紗。
　　和紗也同樣深愛我。
　　這明明是我們在世上唯壹敢斷言的事實啊——
　　「……是啊、為什麽呢？」
　　和紗靠在我懷裏自言自語似地說。
　　「我和春希只是待在這裏……我們只是想待在這裏而已。這樣壹件單純的事情，為何變得這麽復雜呢……？」
　　「和紗……！」
　　我使盡全力抱緊和紗。
　　我只是不想失去這份溫暖，為什麽連這件事都不被允許呢？
　　「吶、春希，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嗚嗚……嗚、啊啊……」
　　現在我能做的，就是盡力安撫她顫抖的聲音和身體。
　　「好冷喔……春希……」
　　「和紗……」
　　也許這壹切都是虛假的幻覺吧。
　　我們抱在壹起入睡，想要逃離這種不安的情緒。不過我們還是難以擺脫連在幻覺中都可能失去幸福的恐懼。
　　於是，在我深深入睡後……和紗偷偷從我床上消失了。
　　仿佛連她的存在本身都是幻覺壹樣。
　　只留下她殘存的香氣，以及無處訴淒涼的喪失感。
　　還有……我那壹件失去了兩顆鈕扣的制服。
　　SESSION 453月6日
　　Piece of：春希
　　我抱著膝蓋坐在床上，直到天明破曉。
　　昨晚的雪也停了，天空依然覆蓋著壹層厚厚的烏雲，相當陰暗的早晨。
　　不曉得，是否還會下雪？
　　是否還會下起……讓我想起和紗的雪？
　　「…………」
　　我不願遺忘和紗的溫度，但獨自躺下實在太難過了。
　　所以，我始終無法離開床上。
　　也不知道現在幾點了，我根本無心觀看壹旁的時鐘。那段相愛的時間已經結束，事到如今時間也不重要了。
　　繼續待在這裏也無濟於事，偏偏我卻無法前往任何地方。
　　我們走的是壹條沒有未來的路，這裏就是終點。
　　都結束了。
　　是我壹手造成的。
　　我親手終結了……自己平凡又無可取代的世界。
　　…………-
　　就在這時候。
　　無聲的世界裏，響起了門鈴的聲音。
　　「…………」
　　我還是無法動彈。
　　因為，現在會來找我的沒有別人。
　　昨天我將她留在學校，甚至無視了她所有的聯絡。
　　而且，我還做了最差勁、最不該的背叛。
　　我哪來的資格迎接她呢……
　　「春希……？」
　　我連動都不想動——不久，那個人主動跑來找我。
　　「……雪菜。」
　　「對不起，我擅自進來了。壹直聯絡不上妳，我擔心妳像上次壹樣病倒……」
　　雪菜抱歉地說，她看房門沒鎖就進來了。
　　我想也是，那家夥離開以後房門就壹直沒鎖了。
　　「……對不起，我沒事的。」
　　「怎麽會沒事呢……」
　　這大概是最沒有說服力的壹句話吧。我在床上抱著膝蓋的陰沈模樣，哪裏沒事了？
　　「…………」
　　雪菜也沒有深究原因。
　　光看我們昨天分別的方式，她很清楚是怎麽壹回事吧。
　　「雪……停了呢。」
　　相對的，她看著窗外提起了雪。
　　「是啊……停了呢。」
　　「……那個、昨天啊……和紗不是有寫信給我嗎？」
　　「……」
　　「信上有寫……她要搭今天的班機離開喔。」
　　「是嗎……」
　　那家夥真的是來見我最後壹面的。
　　最後的最後……遺特地跑來見我壹面……。
　　「妳……不太驚訝呢？」
　　「……怎麽會呢，我只是已經有覺悟，她快離開了而已。」
　　我沒有說謊，卻也沒有說出真心話，是真是假我也不清楚了。
　　「和紗的信上沒寫班機的時間……不過我查了壹下，有壹班飛機在十二點飛往維也納，她壹定是搭那班飛機的。」
　　「…………」
　　「我們走吧，春希……現在去還來得及的。」
　　「我……我不去了。」
　　「為什麽？她是我們的夥伴喔？以後能否見面都不知道，這樣分別太糟糕了。」
　　雪菜以為我在逞強，她拼命勸我去機場。
　　「我想去見和紗，春希……妳也想見她吧？」
　　「我……」
　　我見過了。
　　我不斷貪求她的體溫，而且發誓永遠不會忘記她。
　　之後我們以最悲哀、最殘酷的方式分別。
　　我們踐踏了雪菜溫柔的心靈。
　　親手毀滅了壹切。
　　「雪菜……我有話要跟妳說。」
　　「咦……」
　　雪菜怯生生地倒吸壹口氣。
　　看我這兩天的態度，她很清楚我要說的，不是什麽開心的話題吧。
　　可是……我再也不想瞞下去了。
　　「是很重要的事情……請妳聽我說——」
　　「——我不聽！」
　　雪菜放聲尖叫。
　　「雪、菜……」
　　「…………」
　　「……拜托妳，雪菜。這件事我非說不可……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也壹樣。」雪菜的眼神不再膽怯。「我也有重要的事情必須告訴和紗。」
　　她的眼中，只剩下堅定的決心。
　　勇往直前的決心。
　　「可是，我……」
　　「所以……妳想說什麽，就在前往機場的電車裏說。不然……我絕對不聽。」
　　我從沒見過，雪菜展現這麽強烈的意誌。
　　雪菜懷抱壹種鑒定信念般的意誌，意圖帶我到機場……去見和紗。
　　見面只會加深彼此的傷害，尤其雪菜會傷得最深。
　　現在的雪菜，也很清楚這壹點吧……
　　「走吧，春希。」
　　然而，她還是伸手要帶我走。
　　她那溫柔的手，握住了我毀滅壹切的雙手——
　　「我們三人……還沒有結束！」
　　◇
　　乘客不多的電車內，空調幾乎到了悶熱的地步。
　　不過窗外的天空依舊陰寒冷冽，失去陽光的人們在寒風中直打哆嗦。
　　「感覺會下雪，可是壹直下不來呢。」
　　「…………」
　　「真希望下雪，下很多很多的雪……讓飛機停飛呢。」
　　「……為什麽？」
　　「這樣和紗才會晚點出發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為什麽……妳不生我的氣？」
　　我都說了。
　　「我背叛了妳，做了最差勁的事情。」
　　我全都老實說了。
　　包括我壹直心系和紗，當上班長和練習吉他都是為了追求她。
　　「妳該生我的氣……責備我才對啊。」
　　第壹次和雪菜接吻時，我做了最差勁的比較與算計。我選擇雪菜的理由，是自認無論如何也追求不到和紗。
　　我選擇了雪菜，又對和紗藕斷絲連；我拼命渴求雪菜，只是想斷絕這份依戀。
　　「妳打我啊……妳罵我也沒關系啊……」
　　在雪菜生日派對那天，我強吻了和紗。
　　昨天晚上……我第壹次直呼和紗的名字，無視了雪菜的聯絡，和雪菜以外的對象發生關系。
　　我的心始終都在和紗身上……明明這壹切我全都說了。
　　「妳輕蔑我也無所謂啊。」
　　「……這是不可能的。」
　　雪菜靜靜地說。
　　「這壹切都在我的預料之內——妳要我怎麽生氣呢。尤其這幾個禮拜，我壹直在思考妳們的事情。」
　　「…………」
　　「其實，我早就知道妳們對彼此的心意。我明知道妳們的心意……還刻意介入妳們的關系之中。」
　　雪菜難過地笑了。
　　「所以錯的是我，真正過份的是我。」
　　「為什麽是妳的錯？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雪菜沒有生我的氣，她甚至開始責備自己，她這麽做也讓我更加心痛。
　　「春希，我跟妳告白——並不是非要和妳成為戀人。我知道，如果我不采取行動，妳會越來越接近和紗。」
　　「咦……」
　　「然後，總有壹天妳們會拋下我，壹起走向未來。再也無法維持……三人行的關系。」
　　雪菜稍微閉上眼睛。
　　「因此，我向妳告白了。就算我們兩個交往，和紗也忘不了對妳的感情，妳也絕不會拋下和紗，而我想和妳們同在……妳看，這不就可以三個人在壹起了嗎？」
　　「…………」
　　「我利用了妳們的心意，只是不想忍受孤獨。」
　　雪菜還是堅持，這壹切是她不好。
　　「這純粹是……結果論吧。」
　　「我很清楚，那時候我是有勝算的。因為妳答應過我，不會讓我孤獨、不會離開我……不會再讓我受傷害。」
　　「不過，我後來還是傷害妳了。」
　　「這才是結果論喔。春希，妳真的很努力呵護我、也很努力不想背叛我。所以……在和紗向妳告白前，我知道自己有勝算。」
　　「這種事……」
　　「我利用了妳的溫柔。……這不是妳的錯，和紗也沒有錯。全部……是我不好。」
　　「——不對！」
　　我忍不住激動大吼，好幾個乘客驚訝地看著我。
　　「是我不好……都怪我優柔寡斷……」
　　「春希……」
　　「我傷害了妳，為什麽妳還要傷害自己……為什麽……！」
　　當初選了雪菜，我就該忘掉和紗。
　　反之，想要繼續追求和紗，我就該老實告訴雪菜。
　　都怪我沒有下決心……原本輕微的傷害，變成了永遠無法磨滅的傷痕。
　　「……是啊、為什麽呢。」
　　然而，溫柔的雪菜不惜犧牲自己，也要原諒我的罪行，這件事讓我好痛苦。
　　「對不起，春希。我以前的確很喜歡妳。」
　　雪菜靜謐地凝視著我。
　　「不過……我的感情比不上和紗。我沒有她這麽認真……這麽純粹。」
　　——所以，對不起，春希。
　　「……」
　　我用力抱住自己的腦袋，好想就這樣去死。
　　我根本是人渣。
　　為什麽兩個溫柔的女孩，要為這種人渣活受罪？
　　這是什麽道理？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子……
　　「對不起……」
　　雪菜幽幽的低語，傳入我的耳中。
　　緊接著，車內的廣播告訴我們即將抵達終點站。
　　Piece of：雪菜
　　不可以哭。
　　「春希，到羅……我們走吧！」
　　我不可以哭。
　　Piece of：春希
　　「呃呃，國際線、國際線在……」
　　雪菜拉著我的手，帶我在機場內奔走。
　　終於，走到了這壹步。
　　「雪菜……我想還是算了吧。」
　　「不行，絕對不能放棄。」
　　我的腳步越來越沈重，雪菜卻不允許我放棄。
　　「搭機時間就快到了……她早就通過登機口了吧。」
　　「春希，不要放棄。我們要見到和紗……壹定要在這裏見到她才行！」
　　雪菜她——毫無迷惘地持續奔走。
　　深受背叛的雪菜，非但沒有表現出她的傷痛，還拼命要帶我去見和紗。
　　好讓我再見和紗壹面。
　　「……找到了，飛往維也納的班機！」
　　雪菜先停下腳步，她迅速確認電子告示板後，再次拉著我奔跑。
　　「吶、雪菜……」
　　「不行！」
　　別這麽說，算了吧，我們回去吧。
　　我……我不想找到和紗，我有壹種很不好的預感。
　　「就快了……我們就快找到和紗了……！」
　　總覺得，比起壹心想找到和紗的雪菜，我會更快找到和紗。
　　「…………」
　　在班上，我和那家夥很容易對上眼。
　　不管上課或休息時間，我總是想多看她幾眼。每次我轉頭看她，她就會瞪我壹眼，然後不開心地撇過頭。這種事情經常發生。
　　現在回想起來，那代表她註意到我的視線，或是她也常看著我。
　　總之……我們的視線經常交錯。
　　這裏並不是三年E班，昨天我們就讀的班級已經消失了。
　　奇怪的是，我現在想起了那時候的感覺。
　　「就在那裏……咦？」來到登機口，雪菜楞住了。「好多人……」
　　飛往其他地方的班機也不少，登機口前排了很長的人龍，幾乎稱得上人山人海了。
　　「唔……總之我們先找找看吧，和紗應該就在這裏。搞不好她睡過頭，現在才倉皇來到機場呢。」
　　登機口前……真的是人滿為患。
　　如今正值春假，機場有許多同樣是學生的乘客。
　　然而。
　　……………………。
　　看吧……我就知道會這樣。
　　所以我才不想來的。
　　「這裏雖然人很多，不過我們壹定找得到的。壹起找吧，春希……」
　　「…………」
　　「……春希？」
　　看我楞在原地，雪菜訝異地問我怎麽了。
　　我已經沒心思去在意她的表情了。
　　因為……我的視線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另壹個女孩。
　　對方果然也註意到我了，這次她沒有瞪我壹眼，而是露出了驚訝的神情，同時飛快地撇開視線。
　　這時候，隊伍前進壹大段距離……排在前方的「她」就快登機了。
　　她踩著虛浮的步伐，拼命往登機口移動。
　　「啊……和——」
　　「冬馬～～～～～～～～！」
　　我沖向和紗，口中喊著我熟悉的稱呼，而不是她的名字。
　　「咦、啊……」
　　我甩開了雪菜的手，甩開了她的溫柔。
　　明知這樣做只有悲慘的下場。
　　我也無法停下腳步了。
　　Piece of：和紗
　　「冬馬～～～～～～～～！」
　　轉身逃跑的和紗，聽到了耳熟的呼喚聲。
　　和紗告誡自己非走不可，她必須盡快走進登機口裏。
　　可是，她的身體就是不聽使喚。
　　她勉強拖著沈重的腳步，亟欲離開現場——
　　「……！」
　　呼喚她的人，用力抓住她的手。
　　並且將她轉了過來。
　　「冬馬！」
　　「啊……」
　　春希的手臂推開人龍，緊緊抱住了和紗。
　　和紗回到了春希的懷裏，回到了絕對不該再次回味的溫暖中。
　　昨晚的纏綿——說什麽也不該再延續下去的。
　　「冬馬……冬馬……」
　　「妳、妳快住手，春希……」
　　和紗開心得好想大哭，難過得好想大叫。
　　可是，她發現了壹件事情。
　　她在意的不是那些好奇的普羅大眾。
　　在無數的視線中，她看到了壹個以不同的眼神註視他們的人。
　　「雪菜她……雪菜她在看啊……！」
　　超出負荷的情感、各種復雜的情感，在她的心中交錯潰堤。
　　和紗不知該如何是好。
　　春希卻強硬地抹去她的困惑。
　　「啊……！嗯、唔嗯……」
　　春希強吻了和紗。
　　而且，還是在全世界最不該看到的人面前。
　　「唔……啊、啊……嗯……」
　　面對春希的貪求，和紗再也無法抵抗。
　　在這個壹切都可能是幻覺的世界，唯有麻痹和紗的吻是確實的。
　　那觸感太過甜蜜……以至於超出負荷的情感，無法克制地溢出她的眼眶。
　　和紗正在背叛她的朋友。
　　唯壹的摯友。
　　就在摯友的面前。
　　「唔……嗯……呼……」
　　對不起……對不起，雪菜。
　　我真的很喜歡妳。
　　不過，我已經……沒辦法當妳朋友了……。
　　Piece of：雪菜
　　雪菜無法逃避眼前的景象。
　　因為，她從沒有逃避。
　　「…………」
　　第壹次，有了喜歡的對象。
　　也結交了，想要真心相伴的摯友。
　　終於，得到夢寐以求的夥伴。
　　「…………」
　　雪菜真的好開心。
　　這輩子她從沒有這麽開心。
　　她好喜歡和大家壹起歡笑的時光。
　　「……為什麽？」
　　不但得到壹段無可取代的夢幻時光。
　　還擁有了好多好多的幸福。
　　本來——壹帆風順的。
　　「為、什麽……」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子？
　　雪菜只是想和大家在壹起而已……。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子……」
　　雪菜發誓絕不哭泣的。
　　因為她自認理虧。
　　她明知兩位夥伴的心意，卻自私地利用這份情感。
　　她沒有哭泣的資格。
　　可是，屯積眼中的淚水，不只模糊了她的視野。
　　「誰來告訴我……為什麽……」
　　這下，她終於明白。
　　遭受心上人多次背叛，甚至被迫目睹他的背叛，雪菜終於明白。
　　原來，自己是這麽喜歡春希……。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嗚、啊……」
　　過去，雪菜壹直是個勇敢的女孩。
　　如今，她低下頭來，再也承受不了這壹切。
　　看著自己的淚水沾濕地面……雪菜緊緊閉上雙眼……。
　　SESSION 463月6日
　　Piece of：春希
　　「…………」
　　總算下雪了。
　　覆蓋壹層厚厚烏雲的灰色天空，在城市產下了白色雪花。
　　都三月了，氣溫依舊冰寒刺骨。這種氣溫下，根本沒有人要到展望臺來。
　　擡頭仰望天際，無數的白雪緩緩飄落。
　　真希望漂亮的白雪能掩蓋壹切。
　　掩蓋痛苦的記憶、悲傷的回憶，乃至所有的壹切。
　　「……」
　　和紗的班機從地面起飛了。
　　聽著飛機起飛的聲音，我的雙眼不敢接受這個事實。
　　我只是持續凝視著灰色的天空。
　　「……春希。」
　　「…………」
　　「我們回去吧。這裏……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雪菜她，被我狠狠地背叛了。
　　「會感冒的，至少先到機場裏吧？」
　　「嗯……」
　　然而，她還是溫柔地對待我。
　　「下雪了呢。」
　　「是啊……」
　　而我，始終凝視著天空。
　　完全沒有看她壹眼。
　　連回話也是心不在焉。
　　「很漂亮呢……」
　　「……啊啊。」
　　我沒辦法溫柔對待雪菜了，我沒資格這樣做了。
　　幹下最差勁的背叛，事到如今還關心她……天底下哪來這麽荒唐的事情
　　「春希，我們是不是不要相遇比較好？」
　　「…………」
　　「那壹天，如果我沒有在屋頂上唱歌……」
　　「…………」
　　「如果我沒有加入輕音樂同好會……」
　　「…………」
　　「如果……我沒有喜歡『WHITE ALBUM』這首歌——妳就不會受這種罪了。這樣……是不是比較好？」
　　怎麽可能比較好？
　　我還記得，她的歌聲帶給我的沖擊。
　　她的加入帶給我的喜悅。
　　她拜托我稱呼她雪菜時，我感受到的驚奇。
　　她穿著女侍服發抖的淒楚身影。
　　她為我實現完美演唱的那份連帶感。
　　「…………」
　　要我否定那段壹起歡笑、壹起溫暖彼此的日子。
　　要我在高中生活的最後半年，過著和雪菜毫無交集的生活。
　　唯獨這壹點，我絕對無法認同。
　　不過，我連這份心意，也無法告訴雪菜了。
　　我沒辦法讓她安心了。
　　「春希，妳無論如何……都不願意離開這裏嗎？」
　　「…………」
　　「那麽……我也在這裏陪妳。」
　　雪菜她。
　　「……」
　　她從背後，抱住了我。
　　軟玉溫香的溫柔，緊緊包容了我。
　　「我願意壹直……這樣溫暖妳。讓失去和紗的妳，不再感到寒冷。」
　　「…………」
　　「妳要是不希望我這樣做，或是不想背叛和紗……」
　　「…………」
　　「甩開我，也沒關系喔？只要妳甩開我，我不會再追逐妳、也不會成為妳的負擔。」
　　「……」
　　「吶……趕快甩開我吧。不然……我會自做多情喔？」
　　別說了，為什麽妳這麽傻？
　　「我不介意成為妳心目中的第二……所以，我會以為妳還喜歡我喔？」
　　為什麽還要和我這種垃圾糾纏不清啊？
　　「我不介意成為妳逃避痛苦的慰借，只要妳肯接受我……妳再不甩開我，我真的會變成這樣自做多情的差勁女孩喔……？」
　　妳到底……要傷害自己到什麽地步才甘心啊……？
　　「嗚……咕、啊……」
　　不可以哭。
　　我的眼淚是對雪菜的溫柔。
　　像我這種人，沒資格對雪菜溫柔。
　　像我這種人，也不應該對雪菜溫柔。
　　「吶、春希。」
　　可是，我是個人渣。
　　我明知不該哭泣，眼睛也死盯著天空，卻止不住淚水滑落臉龐……我是個連淚水都忍不住的人渣——
　　「我……喜歡妳。」
　　「嗚……嗚嗚……啊啊啊……！」
　　雪菜她很清楚。
　　她是故意說出這種傷害自己的話語。
　　她很清楚，就連這個當下，我的心依舊牽掛著和紗。
　　依舊深愛著已經離開這個國家的人……。
　　天空下雪了。
　　在我發現和紗情意的那壹天。
　　在我和她相愛的那壹天。
　　還有……在我失去她的今天。
　　每壹個背叛雪菜的日子，總會下雪。
　　每壹場雪都讓我想起，自己虧欠這個以雪為名的女孩。
　　再多下壹點雪吧，越多越好。
　　將這個五顏六色的悲哀世界，全部染成美麗的純白。
　　然而……雪終有融化的壹天。
　　被白雪覆蓋的世界，早晚會曝露在光天化日下。
　　同時這個景象，也將提醒我。
　　白雪融化的模樣，就像某個人破碎的心。
　　過去光輝、閃耀、堅固的情誼。
　　不知不覺間……漸漸變得疏離，最後分崩離析，猶如沾滿泥濘的心。
　　每當我想起這件事。
　　總不免要問壹個無解的答案，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SESSION 22.5
　　『呃呃，再來……是最後壹首曲子了。』
　　『其實，下壹首歌是我們的原創曲，還沒有任何人聽過……因此，練習時間也不太充分就是了……』
　　『不過，這是壹首很棒的曲子，我們自己也很滿意，相信大家也會喜歡的。』
　　『那麽，請聆聽我們的歌曲。』
　　『這是輕音樂同好會的原創曲，曲名是……』
　　——『無法傳遞的愛戀』！
　　「「「結、結束了……」」」
　　「辛苦妳們了～！我在旁邊聽得好感動，妳們的表演非常棒喔。」
　　「謝謝妳，依緒。……春希、冬馬同學，我們的表演……真的很棒對吧……？」
　　「是啊，確實很棒……我現在還覺得很亢奮呢。」
　　「哼，北原妳也太誇張了。」
　　「別、別這麽說嘛……開心壹下有什麽關系，我的吉他獨奏也成功啦。」
　　「放心吧，春希。妳的演奏最讓我驚訝了。」
　　「武也，妳是要我放什麽心啦……」
　　「冬馬同學，妳對春希好嚴厲喔。……妳認為，我們的表演如何呢？」
　　「嗯、嚴格來說……很成功吧？」
　　「欸嘿嘿，太好了！春希，冬馬同學說我們的表演很成功喔！」
　　「……是啊！謝謝妳，冬馬。謝謝妳壹路拉拔我們。」
　　「沒什麽……這純粹是打發時間的消遣。」
　　「理由無所謂啦，多謝了。我學成吉他獨奏，都是多虧妳的指導啊。」
　　「我也是多虧冬馬同學指導，才掌握了發聲的技巧呢。謝謝妳喔，冬馬同學。」
　　「……妳們高興就好。」
　　「別忘了，帥氣的伴奏是我制作的喔……」
　　「好啦好啦，武也妳別亂。」
　　「呃、依緒同學，我是認真的……」
　　「話說回來，想不到我們真的成功了……當然，這全是冬馬的功勞啦。」
　　「……我跟妳說，我純粹是受妳們牽連才加入的。這全是妳煩人的功勞，還有小木曾唱功的功勞。」
　　「啊……也對。雪菜，多謝妳了。感謝妳成為我們的主唱。」
　　「我才要感謝春希呢，若不是妳邀請我，我也沒機會站上這麽棒的舞臺。」
　　「妳們也太肉麻了……唉。」
　　「…………」
　　「依緒，妳怎麽了？」
　　「武也……這三個人……啊、抱歉，當我沒說。」
　　「……是喔？」
　　「？妳怎麽了，依緒？」
　　「啊啊、沒事沒事。對了、雪菜，來拍紀念照吧，我向朋友借了數位相機喔。」
　　「哇、真的嗎？春希，依緒說要幫我們拍照呢。」
　　「照片啊……呃呃、我是不是抱著吉他比較好啊……」
　　「妳耍什麽帥啊，北原……」
　　「冬馬同學，妳也壹起來拍吧。」
　　「我、我就不用了……穿、穿成這樣誰敢拍啊？」
　　「我也差不多啊，沒有關系啦。而且，我們剛才不是在很多人面前表演嗎？」
　　「這是兩回事吧……」
　　「好，我還是抱著吉他拍照吧。冬馬，來拍羅。」
　　「唉……妳們真麻煩……」
　　「……呵呵，冬馬同學壹下子變得好坦率喔。」
　　「聽不懂妳在說什麽啦。……小木曾，妳也快點站過來。」
　　「好～」
　　「那麽，雪菜站中間吧。沒錯，就是這樣。春希，妳稍微站前面壹點，冬馬同學站雪菜旁邊。」
　　「吶、依緒……？」
　　「怎樣，武也？妳也想壹起拍喔？」
　　「……我可以哭嗎？」
　　「乖啦，妳有沒有入鏡根本沒人在意啊。」
　　「也是啦。……吶、我來猜猜看妳剛才想說什麽吧？」
　　「……不用了，妳壹定猜得中。」
　　「他們是……三個人嘛。」
　　「……嗯。」
　　「餵、怎麽了？」
　　「啊、抱歉抱歉，依緒說她不知道哪個是快門啦。」
　　「……不好意思喔，那我要拍羅。」
　　「好開心喔。」
　　「真的很開心呢。」
　　「……哼。」
　　「呃呃、冬馬同學笑壹個吧……哎、也罷。要拍羅！來，笑壹個！」
　　（閉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