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壞蛋

　　夜深人靜。
　　洛青舟出去了片刻，回到了花園。
　　少女蹲在花叢中，手裏拿著鋤頭，已經又開始低頭工作起來了。
　　水壺放在她的身後。
　　上面幹幹凈凈，沒有壹粒泥土。
　　顯然。
　　喝完後，她又用裙子很認真地擦拭了壹遍。
　　洛青舟看著她身上穿著的粗布衣裙，想起這少女似乎總是穿著那兩條淡綠色的，只是樣式稍有不同的裙子。
　　簡簡單單。
　　似乎沒有別的衣服，也沒有其他少女的裝飾品。
　　就連頭上，也就只有壹根木簪。
　　金釵銀釵什麽的，都沒有。
　　洛青舟在門口安靜地看了壹會，走上前道：“夏嬋，後天晚上可能是夜市，百靈跟妳說了嗎？到時候我們去逛夜市，那個……我給妳買壹支漂亮的釵子，好不好？”
　　少女正在挖著雜草的鋤頭頓時停住。
　　頓了頓，她又繼續挖了起來，沒有說話。
　　洛青舟蹲下來，拿起了鏟子，幫她壹起鋤草，又道：“就當作是感謝妳上次陪我壹起回成國府。”
　　少女依舊沒有回話。
　　洛青舟也沒有再多說，低頭認真地鋤草起來。
　　反正那晚如果要去逛夜市的話，他給她買壹支就是了。
　　當然，不能厚此薄彼。
　　小蝶，小百靈，都要有。
　　花園裏。
　　兩人蹲在壹起，默默地做著事情，都沒有再說話。
　　兩人仿佛有默契壹般，都壹步壹步地向前挪動，始終並排蹲在壹起。
　　月光如水，皎潔溫柔。
　　這是壹個屬於他們的夜晚，獨壹無二的夜晚。
　　三更天時。
　　兩人已經把這片花圃裏的雜草鋤盡，土也全部松完。
　　洛青舟放下鏟子，站起身，活動了壹下筋骨，看著依舊蹲在地上的少女道：“走吧，回去吧。那邊沒做完的，明天再做。”
　　少女蹲著沒動。
　　洛青舟走到近前，彎下腰，不由分說，把她手裏的小鋤頭奪了下來，放在了地上，道：“回去，洗個澡，睡覺。”
　　少女聽到這幾個字，神情怔了怔，眸中露出了壹抹恍惚。
　　過了片刻。
　　她方站了起來，走過去從地上拿起了自己的劍，目光看向了他。
　　雖然看起來依舊冰冷，但洛青舟似乎壹點都不怕了。
　　“走吧。”
　　洛青舟走在了前面。
　　兩人壹前壹後，走出了花園，沐浴著皎潔的月色，漫步在黑夜的府邸裏。
　　路上沒有人，沒有燈。
　　漆黑，寂靜。
　　兩人都沒有說話。
　　起初是壹前壹後地走著，洛青舟漸漸的放慢了腳步，與她並肩走在了壹起。
　　她似乎並沒有反對。
　　兩人都走的很慢，仿佛在夜間散步。
　　夜風溫柔拂過，帶著壹絲絲的涼意，但吹在兩人滿是汗水滾熱身子上，卻是異常的舒服。
　　又走了壹會兒。
　　洛青舟突然轉過頭問道：“夏嬋，在妳心裏，我是壹個什麽樣的人？”
　　少女沈默了壹會兒，低聲說了兩個字：“壞蛋。”
　　洛青舟忍俊不禁，看著她道：“我哪裏壞了？雖然我對某些人壞了，但是對妳可沒有壞過。我對夏嬋姑娘壹直都是很尊敬的，不是嗎？”
　　少女沒有再說話。
　　“好吧，不聊這個話題了。那妳覺得妳家姑爺，有才華嗎？長的好不好看？”
　　洛青舟又故意問道。
　　少女冷著臉，過了壹會兒，方道：“醜。”
　　洛青舟道：“醜嗎？看來夏嬋姑娘的眼光很高啊，別人都說我長的俊呢。”
　　少女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冷冷地看著他道：“百靈嗎？”
　　這三個字，突然說的很順暢。
　　洛青舟聳了聳肩，道：“除了百靈，其他人也都這樣說。”
　　少女沒再理他，快步向前走去。
　　洛青舟追上她道：“夏嬋，妳跟百靈之間，總是那樣相處嗎？為什麽我每次見到妳們，她都喜歡故意調侃妳？看得出來，妳們關系應該很好吧？”
　　少女沒有說話，加快了腳步。
　　洛青舟楞了壹下，也加快了腳步。
　　壹路上，少女都沒有再跟他說話。
　　快到靈蟬月宮時，她方漸漸放慢了腳步。
　　等來到靈蟬月宮的門口時，她突然停了下來，背對著他，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洛青舟走到她身後，猶豫了壹下，伸手幫她把秀發上的草屑和泥土輕輕打了下來，輕聲道：“回去洗個澡，早些睡。女孩子，不要熬夜，不然對皮膚不好，而且容易老的快。”
　　“那我先回去了。”
　　洛青舟告辭離去。
　　在走出幾步後，身後的少女突然開口道：“妳……洗澡嗎？”
　　洛青舟聞言壹楞，回頭看著她道：“當然洗啊，身上都是泥土，不洗怎麽睡覺？”
　　少女沒有再理他，冷著俏臉，進了門。
　　洛青舟也沒有再多想，直接去了月夜聽雨苑。
　　走到湖邊角落，脫掉衣服，下了湖水中。
　　溫熱的湖水，立刻包裹住了整個身體。
　　洛青舟洗了頭發，搓洗了壹遍身子，然後伸展四肢，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淺處的巖石上，閉上了眼睛。
　　今晚真是奇怪。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閑的無聊，要去幫那位夏嬋姑娘做事，還壹直做到了大半夜。
　　是因為黑夜中，那道單薄孤單的身影，看起來太令人心疼了嗎？
　　他什麽時候這麽心軟了？
　　心頭想著事情，身子享受著溫水的浸潤，舒服的幾乎快要睡著。
　　與此同時。
　　壹道身影悄然無息地從圓門閃了進來，然後貼著墻角，從樹林花叢中穿過，悄悄地接近了湖邊。
　　隨即，躲在花叢裏，偷看著湖中浸在淺水中的身影。
　　看了壹會兒，她忽地耳朵壹動，轉過頭，看向了後面。
　　另壹道身影，貓著腰，悄無聲息地穿過花叢，走了過來，躲在了她的旁邊，剛要向著湖中偷看去，忽地轉過頭，與她目光交匯在了壹起。
　　兩人目光相對，皆沈默無言。
　　然後，默契地都沒有說話，壹起默默地偷看向了湖中那道身影。
　　洛青舟又躺了壹會兒，方坐了起來，叉開雙腿，又到處搓洗了壹遍。
　　洗完後。
　　他上了岸，壹邊穿著衣服，嘴裏壹邊哼著歌曲。
　　嗯？
　　他突然感覺有些不對，目光看向了前面的花叢。
　　隨即，他走了過去，撥開了那處花叢，又在旁邊的花叢仔細看了壹眼，並無異常。
　　這才穿好衣服，快步離去。
　　等他離開後好壹會兒，湖邊不遠處的另壹片花叢中，兩道身影緩緩站起。
　　“嬋嬋，剛剛黑漆漆的，我什麽都沒有看到，我發誓。”
　　“妳是知道的，我每晚都會來這裏洗澡的，姑爺也知道。姑爺肯定是故意的，想要跟人家偶遇，想要在水裏色色人家，幸好人家今晚來的晚，才沒有讓姑爺得逞呢。”
　　“嬋嬋，妳……是來偷看姑爺的嗎？還是來洗澡的？妳身上好多泥土呢，走吧，壹起下去。我幫妳揉，不是，幫妳搓，使勁兒搓……好不好？”
　　洛青舟回到屋裏，小蝶早已睡熟。
　　他過去幫小丫頭蓋好了被子，對著小丫頭嬌嫩的臉蛋兒親了壹口，方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神魂出竅，繼續修煉。
　　先在房間打了壹會兒奔雷拳，然後穿透屋頂，飛上了半空，在夜間遨遊，向著鴛鴦樓飛去。
　　在經過秦二小姐的住處時，他猶豫了壹下，飄落了下去。
　　剛落到屋頂，就聽到下面的房裏傳來了壹陣熟悉的咳嗽聲。
　　他心頭壹動，穿透屋頂，飄進了房間。
　　昏暗的房間裏，燭臺上點著壹根紅燭。
　　屋裏暖氣飄浮，香氣裊裊。
　　“咳……咳咳……”
　　床上，幔帳晃動，又傳來了少女的咳嗽聲。
　　那在幔帳中若隱若現的身影，翻動了壹下身子，似乎睡不著，微不可聞地嘆息了壹聲。
　　過了片刻，她又再次咳嗽起來。
　　“咳……咳咳……”
　　房門突然被人推開。
　　秋兒聽到聲音，快步走了進來，走到床邊，輕輕掀開了帳幔，滿臉關切地道：“小姐，要不要起來喝點藥？珠兒正在熱著呢。”
　　床上的少女微微搖了搖頭，再次咳嗽起來。
　　從那掀開的帳幔裏，可以看到壹張蒼白的小臉，壹只素手裏握著月白色的手帕，手帕上，已被鮮血染紅。
　　少女的嘴角，帶著壹絲血跡，雙目失神，呆呆地望著頭頂，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秋兒帶著哭腔道：“小姐，就讓珠兒去喊姑爺吧，您……您吐了好多血……”
　　少女搖頭，聲音吃力地道：“不……不要打擾姐夫……”
　　說完，又臉色蒼白地咳嗽了起來。
　　秋兒在壹旁心疼的眼淚汪汪。
　　洛青舟看著這壹幕，心頭忽地壹陣疼痛憐惜。
　　他沒有再猶豫，立刻從屋頂飄出，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屋裏，魂魄歸竅。
　　隨即出了門。
　　夜空中，銀月如鉤，寒星點點。
　　他加快了腳步，腦中滿是那柔弱少女臉色蒼白，眼神空洞，奄奄壹息的模樣。
　　這個時候，他還有什麽可猶豫的呢？
　　如果真的能夠救下那少女的性命，真的能夠治好她的病，哪怕被所有人唾罵和鄙夷，哪怕失去了考取功名的機會，哪怕會被趕出秦府……
　　他也願意！
　　這世間，本來就有很多人，很多事情，值得某個人奮不顧身的。
　　士為知己者死。
　　那少女可不僅僅只是他的紅顏知己。
　　在這秦府，除了某個人，就是那少女給他的溫暖最多了。
　　他怎麽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香消玉殞。
　　房間裏。
　　床上的少女依舊在時不時地咳嗽著。
　　秋兒慌忙出了房間，催促珠兒趕快把藥盛起來。
　　兩名丫鬟正匆匆忙忙在廚房忙碌時，壹道身影忽地從院墻上跳落了下來，隨即貼著墻角，走到了屋檐下。
　　“嘩……”
　　他輕輕推開了窗子，跳落了進去。
　　窗戶悄然關上。
　　他脫掉鞋子，扔進了儲物袋裏，隨即腳下無聲地走到了床前。
　　“咳……咳咳……”
　　床上的少女，依舊在咳嗽著。
　　但在最後壹聲咳嗽完畢後，她似乎突然感覺到了什麽，身子壹顫，轉過頭來，隔著朦朧的幔帳，看向了外面。
　　屋外突然傳來了秋兒和珠兒的腳步聲。
　　“小姐，藥來了……”
　　秋兒端著藥，快步進了房間。
　　床上的少女，聲音微微顫抖著：“秋兒，不……不用了……我感覺好多了……”
　　藥的確來了。
　　但不是她手裏端著的那碗。
　　與此同時。
　　洛青舟從儲物袋裏拿出了靈液。
　　在距離莫城數十公裏外的大道上，長公主已經帶著數百銀甲鐵騎，出了軍營，正在趕往莫城的路上。
　　那壹身赤紅鎧甲，包裹在那道玲瓏凸凹的高挑身子上，在月光下閃爍著幽冷寒冽的光澤，令人望而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