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4章 初心

　　“我記得妳上次拿出了壹塊令牌，說是什麽聖令……那是什麽？”
　　羅逸的語氣都變得淡漠而冰冷起來，語氣不算冷厲，但卻有著壹種冷漠。
　　煞氣入體，他以現世佛果鎮壓心底那滅絕壹切生靈沖動，雖然鎮壓成功，但依然難以避免的受到壹些影響。
　　那不是忘記初心，而是當擁有了親手斬滅數億生靈的經驗之後，心性上自然而然發生的壹種變化。並非煞氣帶來，而是經歷自身帶來。
　　羅逸自修行以來，今日的殺戮，最為瘋狂。這不僅僅是讓他煞氣入體，更是讓他對生命有了壹種截然不同的認知……羅逸說不上來這種認知是好是壞，但他在思索。也許能找到答案，也許不。
　　但眼下他很清晰的知道自己沒有時間去慢慢的尋找答案，所以只能將那疑惑靜靜的擺在心頭，不去多想，多思。卻終究會受到影響。
　　比如現在，香韻似乎就能感受到他目中的那種漠視，她心臟驟然收縮，哪怕已經被度化，可面對此刻的羅逸，她的心頭，依然生出波瀾。
　　她恭敬的回應道：“每壹個萬族石門，都擁有壹塊聖令，是依附石門存在的，但凡曾存在於石門內的生物，都在這聖令之上，留下了壹絲精神烙印。生物死亡，烙印消失，都會直接體現在聖令之上……但剛才聖令崩潰了，應該是石門已經被摧毀了。”
　　她說著，卻越發恭敬，低頭不敢看羅逸……卻不是被石門崩潰所震驚，而是被羅逸身上的煞氣，壓的不敢擡頭。
　　她已經被度化，全身全心，都是站在羅逸這壹邊的。就算羅逸將所有異族都殺死了，也不足以讓她心神震蕩。可這煞氣，卻是直白至極的沖擊著她的心靈……她被度化，卻也是生靈。可這煞氣，足以讓任何生靈都心生恐懼……這不是生靈本身可以控制，近乎是壹種本能。
　　羅逸聞言沈默了片刻，而後緩緩低頭看向通天柱下方黑壓壓壹片懵懂不知的人類，只是片刻後，他淡漠詢問：“我若毀掉這壹處通天柱，妳作為此陣核心，也會消散吧？”
　　香韻神情沒有壹絲變化，垂著頭恭敬道：“是。但佛主不必考慮我，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為佛主貢獻生命，是香韻的榮幸。”
　　香韻回應，這進壹步說明度化的恐怖……她完全失去自我，全身心都為度化者考慮，甚至毫不惜命。也就是對煞氣本能的恐懼，會讓她擁有壹瞬間的恐懼之感。但很快，這恐懼感就會消失，壹心為羅逸的念頭，會占上風。
　　但羅逸聞言卻並未第壹時間開口，他靜靜低頭看著身下的億萬人類，片刻後他呢喃：“這應該也算是壹種禁制吧？”
　　“是的。”香韻回應。
　　“是禁制，應該就可以破除吧？”羅逸再問。
　　“以布禁者之血，就可破除。”香韻再答。
　　“可破除了……又有什麽用呢？”而這壹次，羅逸卻是喃喃開口。
　　香韻聞言似乎也是楞了壹下，垂著頭，沒有說話。
　　“這些人，只是普通人類而已，破除了禁制，他們也只能留在延龍島上。等到異族回返，這些人，依然要被壹個個重新抓回來……異族不絕，我就是救下他們，也於事無補。因為到最後，他們終究還是會成為壹個個祭品……”
　　“那麽就不救了吧？幹脆全都殺了，這才是從根源上破壞異族的後續行動……它們應該是需要大量的人類之血，才能引動這浩大的陣法……少了這數億人族，它們就麽辦法進行下壹步了吧？”
　　“可誰知道呢？萬壹其實並不需要這麽多呢？它們還可以從其他島上帶壹部分人類過來……其余島上，也還有數十億的人族，每壹島分出壹億，也可以讓陣法啟動……”
　　“那就全都殺了吧。他們這般活著，跟死了又有什麽區別？與其讓它們的死，成為異族的助力，還不如就這麽去死……早死晚死，不都是死麽？”
　　“不行，還沒到最後壹步，不能輕易讓他們死了……這可是超過數億的族人……”
　　“數億又如何？又不是沒殺過……他們如今靈魂盡失，現在就是行屍走肉。就這麽死去，對他們而言，反倒是壹種解脫。”
　　“說不行，就是不行！”
　　“婦人之仁！生命是什麽？生老病死，就是生命。生……死……都是天道壹部分而已。百年之後，下方這群人，又有幾個還能活著？不過讓他們的死亡提前而已。”
　　“提前而已麽？……”
　　羅逸喃喃自語著，他的表情開始變幻，時而冷靜漠然，有滅絕壹切的殺意。時而面容掙紮，眼眸當中露出痛苦……他眼底的血色，開始波動起伏，雖然還有現世佛果的力量在壓制著，但那煞氣，仿佛因為他心神的動蕩，而開始復蘇。
　　“主人！九訣！”
　　關鍵時刻，壹個聲音，驟然轟鳴在羅逸耳畔。羅逸渾身壹顫，幾乎想也不想的手訣壹捏，頓時臨字訣顯現。
　　嗡！
　　天地震顫，佛國出現。在佛國出現的壹瞬，羅逸身前的香韻渾身顫抖，而後不由自主的跪伏了下去，眼眸壹片寧靜的擡頭望著羅逸。而羅逸單手捏訣，腦後佛輪顯現……
　　可在這壹輪佛輪之上，那壹片血色，卻依然觸目驚心。
　　佛輪，本為心境。有句話叫做“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壹物，何處惹塵埃”。這是佛陀自掃心臺之語，以此語清掃靈臺，可保靈臺絕對清明，自然智慧通透。而佛陀身後的佛輪，便就是心臺明證。沒有塵埃，則佛光明亮，佛輪璀璨，不惹纖塵。
　　但此刻，羅逸心臺有了“塵埃”。那是殺性。是煞氣。這自然讓他的佛輪，都浮現出血色。出現遲疑。
　　羅逸畢竟只修出現世佛果，現世佛果，是最容易受到心境影響的佛果。它不似過去佛果，可以明心見性，不忘初心。不是未來佛果，可通透未來，堅定本心。現世佛果，沒有參照物，它如浮萍無根，唯壹的根基，就在於佛陀本心。
　　但這本心，卻又是最容易受到沖撞的存在。壹個念動，壹個遲疑，都可能讓本心存疑，陷入迷障。
　　可以說，現世佛果，也是最容易走入迷惘的佛果。
　　這並不表示現世佛果無用，畢竟能修出佛果，都已經足以說明其人本心之強韌。但可惜，這壹刻羅逸所面臨的問題，太大。煞氣入體，沖擊佛果根基，讓他本心陷入迷茫。
　　“封龍，我該怎麽辦？”因此，哪怕此刻動用了壹向無往不利的九訣，但羅逸心中，依然迷茫。他忍不住開口，詢問封龍。
　　封龍沈默著，他知道自己的回答事關重大，不僅僅是下方這數億人族的性命，更事關今後羅逸的未來。
　　他沈默了許久許久，才終於緩緩道：“殺與不殺，在主人壹念……這壹點，我殘魂缺失，我沒辦法給主人太好的建議。只是有壹點，我希望主人能夠想明白……當年主人修得現世佛果之時，初心為何？”
　　“初心？”羅逸呢喃。他回想當年壹幕，是什麽讓他在那深淵中堅持了那麽多年？
　　他靜靜思索，許久之後，壹張張臉龐，浮現在他的眼前。這當中有大華故人，但同樣的，也有老宗主，姜力兮。
　　姜力兮是對他成長起到壹個極端重要的人，在接受傳承的那些年內，姜力兮時時陪伴。可以說，姜力兮，是他這近三百年當中，陪伴他時間除卻封龍之外，最長的存在。如師如父。而姜力兮的壹些觀點，自然而然也在影響著他。
　　他想起姜力兮為了人族大義做出的犧牲，那壹個個本該陌生，但實則鮮活的逍遙先賢……羅逸沈默了。
　　他緩緩閉上了雙眼，他腦後佛光開始璀璨，那血光開始壓制，足足過得許久之後，血光已經被壓制到極限，但卻依然存在。而羅逸的眼睛，也驟然睜開。
　　再睜開，他的眼中，沒有了掙紮遲疑，他緩緩散去佛光，那股如屍山血海般的煞氣，再度回歸到他的身上。
　　而後，只見他右指壹滑，指尖頓時破開，緊接著，壹滴散發著恐怖氣血的金色血液，自他指尖流出。
　　他的面色都微微蒼白了壹瞬，但轉瞬即好，而後，壹滴金色血液，懸浮在了空中。
　　這壹粒金色血液，有著恐怖的氣血之力，對異族來說，更是恐怖。香韻神情平靜的跪倒在地，但當這金色血液出現的壹瞬，都忍不住倒吸壹口涼氣，目中透露出驚駭之色。
　　她是異族，她的力量，來自血脈，自然對血脈之力，感應的更加透徹。在她的感應中，這壹粒血當中蘊含的力量，足以讓人震撼。
　　羅逸並未說話，他指尖纏繞出禁制之力，接連數十道禁制，打入了這壹粒血液當中。當最後壹道禁制鉆入其中之後，那血液之上的力量，頓時消失不見……不是消失，而是被遮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