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二章 夜歸人

　　秦皇島是壹座很美的城市，但卻不是壹個嚴格意義上的大城市，再加上現在算是進入了旅遊淡季，自市區至老龍頭景區路上的車輛也很稀少。
　　秦楊嘴裏咬著壹根煙，沒有點燃，而是在慢慢地咀嚼著煙絲，他今天看到了太多的事情，其沖擊不亞於剛剛成為聽眾時的那種感覺，所以他需要調整好心態，畢竟回到家後，要面對自己的妻兒。
　　自己的家，自己溫暖的小窩，壹直是他的天堂，所以他很尊重，甚至……虔誠。
　　“滴滴……”
　　手機忽然響了，然後提示接單成功，秦楊皺了皺眉，自己難道是剛剛忘記關閉軟件了？
　　他確實是有些吃不準了，畢竟自己本來古井無波的心態自在飛機場那邊接下那位之後就壹直處於心神不寧的狀態，所以忘記壹些事情疏忽壹些東西也能算是正常吧。
　　畢竟，自己跟那個越到緊張時候越冰冷的精神病還是不能比的。
　　秦楊腦海中想到了蘇白，那個自己接觸不多卻感觸很深的家夥，那個家夥，已經是高級聽眾了啊，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被甩開這麽遠了，遠到不再是壹個世界的人物了。
　　有些唏噓，也有些悵然，但每個人的追求畢竟不壹樣，秦楊追求力量，只不過是為了能多活壹段時間，多活壹段時間，不是為了變得更強，而是想要和自己溫柔的妻子以及還未長大的孩子多待壹會兒。
　　他是壹個為親情所累且心甘情願的人，當然了，蘇白其實也是壹樣，他也是為親情所累，只不過人秦楊的堅持是為了與自己的妻兒再多享受壹會兒溫暖，而蘇白的堅持則是為了有朝壹日能夠親手扭下自己親生爹媽的人頭……額，本質上還是差不多的。
　　秦楊決定把這壹單接了，因為他覺得這可以讓自己更快地回到之前的生活狀態中去然後以普通人的心態去面對迎接自己回家吃飯的妻兒，而且，按照定位來看，打車的人就在自己前面不遠處。
　　少頃，秦楊看見前方公路邊站著的壹男壹女，應該是兩個遊客。
　　搖下車窗，秦楊探出頭問道：“是妳們打的車麽？”
　　男的手裏拿著相機背著壹個旅行包，女的手裏提著壹個小包，兩個人壹邊微笑點頭壹邊打開車門上了車。
　　當秦楊準備掛檔繼續往前開時，剛上車的男子卻開口道：“師傅，我們要去老龍頭。”
　　“可是單子上說的是要去市區啊，我要回家，順路才接的單。”
　　“妳看妳，定位錯了吧。”女人對自己的丈夫有些抱怨。
　　“不好意思師傅，能把我們送過去麽？我給妳打雙倍的車錢。”男人懇求道。
　　其實，若是以往的話，秦楊該送還是會送的，畢竟他需要錢，需要幹凈的沒因果的錢，需要足夠的錢留下來給自己的妻兒，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會什麽時候忽然以壹種“很正常”的方式死去。
　　但是這壹次，秦楊有點不想再走回頭路了，他本能地排斥再開回老龍頭景區後萬壹再碰到從海裏出來的那位。
　　“我以前也是開滴滴的，師傅，這麽多年了，第壹次帶媳婦兒出來旅遊壹次，幫個忙吧，飛機晚點了，我們為了貪圖便宜訂的是往返機票，所以今天必須去把老龍頭玩了。”
　　既然男的都這麽說了，秦楊只得苦笑了壹聲，罷了，回去就回去吧，既來之則安之，自己都把那位給送過去了，也不擔心再把他給拉回來。
　　調頭之後，秦楊再次向老龍頭景區開去。
　　車上，女人顯得很平靜，男人則是不停地看向車窗外，壹副有點緬懷的意思。
　　“哥們兒，以前來過秦皇島？”秦楊問道，出租車司機如果不會嘮嗑真的能憋死妳，因為他們的工作性質，除了聽聽廣播之外也就是跟乘客聊聊天了，總不能壹邊開車壹邊看視頻或者玩鬥地主吧？
　　“來過，快二十年了吧，那時候我兒子才剛出生呢。”男人唏噓道，“上次來的時候，這條路還沒修起來。”
　　“二十年前？”秦楊思索了壹下，笑道，“沒看出來啊，老哥，妳可真夠面嫩的。”
　　“哈哈，我再嫩也沒我媳婦兒嫩啊，妳猜我媳婦兒像是四十多的人麽？”男人像是獻寶壹樣指了指坐在自己身邊的女人。
　　女人閉著眼，應該沒睡，但明顯不想搭理男人。
　　“嫂子也年輕，羨慕妳們啊。”秦楊這句話就是胡扯了，他其實在壹定程度上，已經可以做到容顏不老了，但問題是他的真實壽元基本活不到那麽久，中途意外死亡的概率真的太大了壹些。所以，聽眾圈子裏，無論是資深者還是高級聽眾都很少說什麽“壽與天齊”這類的中二屁話的，生命層次的提升帶來了壽命的延長在聽眾的淘汰機制下卻顯得很沒意義。
　　“這是妳兒子麽？”男人指著秦楊車窗角落裏放置的壹張照片說道。
　　“對，我兒子，今年三歲了。”
　　“挺好的，這個年紀的孩子最好玩了。”男人說道。
　　“皮得很，頭疼著呢。”秦楊笑了笑，“其實，孩子還是七八個月那會兒最好玩，粉嫩得像是個瓷娃娃。”
　　“哈，對，只是可惜了，孩子終究是要長大的。”男子嘆息道，“小時候頑皮也就費心壹點，但真真長大後，就完全變了。”
　　“這是父母常態嘛，很正常，咱自己不也是這麽走過來的麽。”
　　“也對，咱還是真的壹樣走過來的。”
　　“老哥，那妳兒子結婚了沒有？看樣子，二十多了吧？”
　　“早呢，沒影子的事兒，要是這小子能早點結婚有孫子抱，我們夫妻倆還出來跑什麽？”
　　“呵呵，現在年輕人都不急的，總覺得自己還是小孩子想多玩幾年再說，年輕人，總有不同的世界觀的。”
　　“我隨他吧，他眼光挑剔得很，我們也做不了主，我們有時候催他壹下吧，他還跟我們急眼，說要去抱養壹個回來給我們帶孫子，妳說這不是氣我們夫妻倆嘛。”
　　“哈哈哈哈哈。”聽到這裏秦楊這次是真的被逗笑了起來，“有意思有意思。”
　　這個男人很健談，也很風趣幽默，似乎無論什麽話題他都能接得滴水不漏讓妳很樂意去和他交流，等到車子又開回老龍頭景區時，秦楊居然還有點意猶未盡的意思。
　　女人先下車了，男人則是跟秦楊互相遞了壹根煙然後也下了車。
　　秦楊把這根煙點燃，慢悠悠地抽完，再向四周看了看，確認那位不在這附近，當下他也只能隨意地拍了拍方向盤，
　　“不等妳了，回家吃飯去。”
　　……
　　“妳的話，似乎越來越多了。”女人很是平靜地說道，她沒有明確地表現出不滿的情緒，但是她這種語氣確實給人壹種冷冰冰的感覺。
　　“妳的話倒是少了。”
　　“妳是不是後悔了？”女人看著男人，“後悔當初沒把他真的當兒子養？”
　　“沒什麽後悔不後悔的，我也沒那麽幼稚。”男人拿出相機，向後退了幾步，對女人道，“難得可以出來走走，給妳拍張照片吧，來，擺個姿勢，妳很美的，壹直很美。”
　　女人無視了男人，自顧自地向景區裏走去，男人則是跟在後面壹直抓拍著，樂此不疲。
　　終於，兩個人登上了古城墻，面朝大海，卻不是春暖花開的季節，這個時候，傍晚的海邊其實真的有些涼人了。
　　“哎，我就不信了，我無聊時會想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妳就壹直沒想過？”男人後背依靠著城墻垛子看著女人。
　　風吹劉海，帶來些許零碎和雜亂無章，卻更顯出壹種風流倜儻，男人說她很美，他又何嘗不是壹直英俊挺拔，哪怕如今看起來上了年紀，卻依舊帶著壹種成熟男人的氣質。
　　女人搖了搖頭。
　　“真的？”男人還不死心。
　　女人嘴角露出了壹抹笑意，看著男人，“我有那麽無聊麽？”
　　“這不是無聊不無聊的問題，兩三年前，他可是在這裏，發了瘋壹樣不惜壹切地給妳報仇。”男人的眼神有些迷離，“妳當時，真的什麽都沒想過？”
　　“我覺得妳的臉皮，真是厚；
　　他剛出生時，大冬天是妳把他直接放在自來水龍頭下沖洗。
　　當初他的頭從玻璃杠中探出來，是妳直接按住他的頭把他硬生生塞回水下的，現在，妳又開始無聊到幻想另外壹種結果和選擇了？
　　如果妳真的變成這種無聊的人，那麽被妳幾乎坑死的富貴豈不是得死不瞑目了？”
　　“別說我啊，妳也好不到哪裏去，用完妳妹妹的身體居然讓她自己跑回去躺床上腐爛，我壹直覺得妳的審美扭曲了。”
　　“哦？”女人餵餵蹙眉，看著蘇余杭，“那妳以後還得跟我待在壹起成為永恒，豈不是難為妳了？”
　　“哈哈哈，我對永恒不永恒真的不感興趣。”男人看著女人，很認真地說道，“我選擇這條路，只是想和妳待在壹起，兩個泥偶砸碎加水揉合在壹起，重塑壹個妳，再造壹個我，在我看來還不夠爛漫，我要和妳變成唯壹的壹道意念，而這個時間，沒有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