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剛黑下來，正是酒館茶樓生意最好的時候，醉香樓是揚州城最大的酒樓之壹，此時當然是客滿，大堂裏推杯過盞好不熱鬧，墨顏在人多的地方仍是有些拘謹，扯扯蘇慕情的衣角，悄聲道：“換個地方吧，這裏大概沒位子了。”

蘇慕情拍拍他的手，早有伶俐的小廝來牽了馬去，掌櫃滿臉堆笑，親自迎出來，壹叠聲地招呼，熱情萬分。

沒有誰的位子，也不會沒有蘇慕情的，壹行三人在掌櫃躬身引領下，進了臨街的雅間，清幽寧靜，樓下的喧囂被隔在外面，只剩下隱隱約約如風吹過叢林的模糊聲響，使得樓上不至於太寂寞。

墨顏早餓得前腔貼後背，將幾道開胃的小菜壹掃而光，眼巴巴地盯著蘇慕情，垂涎欲滴的眼神讓後者不禁懷疑自己變成了壹條特大號蒸魚，他伸手敲在墨顏頭上，問：“中午沒吃麽，餓成這樣？”

墨顏搖了搖頭，有氣無力地扒著桌沿，南宮凝看得有趣，搜遍全身，找到半包酥糖，湊上來逗他：“墨顏，吃不吃酥糖？”

餓得眼睛發綠的小妖精先是興沖沖地坐起身來，看看那包酥糖，咽了口口水，然後將目光轉向蘇慕情，只待他壹點頭，就朝那東西撲過去。

蘇慕情皺起眉頭，不悅地掃了南宮凝壹眼，後者無疑是唯恐天下不亂，正摸著下巴看好戲，眼看墨顏期待的神情漸漸轉為沮喪，他莞爾壹笑，拈起壹顆酥糖丟入口中，壹手攬過墨顏的肩膀，口對口地給他哺渡過去，墨顏嘗了甜頭，欲罷不能，幹脆黏在他身上，左壹顆右壹顆被餵得不亦樂乎，直到最後壹顆糖融在口中，卿卿我我的兩個人才將註意力轉回對面的南宮凝身上。

南宮凝扭著頭裝作看風景——天知道在黑夜裏有什麽風景可看——那邊兩個非但不收斂，反而變本加厲，唧唧咕咕地貼在壹起說起了悄悄話，讓他這局外人更是如坐針氈，好在醉香樓上菜壹向快，半盞茶的功夫，擺了壹桌子美味佳肴，墨顏摸摸肚子，抓起筷子吃得渾然忘我，南宮凝也有些餓了，壹邊吃壹邊不忘和墨顏逗趣，蘇慕情卻只管給墨顏搛菜添飯，殷勤周到得讓人不禁嘖嘖贊嘆：高高在上的蘇大樓主，什麽時候學會伺候人了？

吃了八分飽後，墨顏放慢了速度，搛了壹筷子水晶鴨舌遞到蘇慕情唇邊，清澈的眼眸中壹片摯情，蘇慕情含笑接下，抿了口酒，柔聲問：“飽了沒？”

墨顏才註意到他壹直未進飯食，不禁有些心疼，搛了壹碟子菜要餵他，蘇慕情搖搖頭，按住他的手，轉向窗外，朗聲道：“樹上的朋友，餓著肚子喝風的滋味如何？”

墨顏聽得壹頭霧水，南宮凝卻是壹驚，站起身來，樓外那棵高大的公孫樹上，果然有壓低了的呼吸聲，細若柔絲，內力當屬上乘。

兩條黑影如幽靈壹般，輕飄飄地掛入室內，看身形是兩名男子，渾身上下包得密不透風，只露出兩只小眼睛，精光四射。

蘇慕情笑吟吟地斟了杯酒，不著痕跡地將墨顏護在身邊，南宮凝皺著眉頭掃了他們幾眼，道：“妳便是包成千層餅我也認得出，長江雙蛟，今日到此有何貴幹？”

這長江雙蛟兄弟倆，原是橫霸長江下遊壹帶、人人聞之色變的盜匪首領，來來往往的商船民船沒少吃他們的虧，但自從三年前觀葉樓吞並了數家船行，壟斷了長江的航運以來，押船的都是高手，點子越來越硬，擋路劫財的買賣越來越難幹，再加上蘇樓主親自出馬，重傷了長江雙蛟的老大江謙，將雙蛟手下的弟兄們收的收，散的散，從那時起蛟幫江河日下，再難成氣候。

當年整治蛟幫的時候，南宮凝也參加了，對這兩條蛟兄蛟弟自然是熟悉的，但有件事他不明白，雖然無聊，但好過無知——

“慕情，妳怎麽知道他們餓著肚子的？”

蘇慕情壹手撫弄著墨顏的頭發，懶洋洋道：“妳們吃飯的時候，我聽到有人咽口水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