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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東莞麗人 by 王家有

2018-9-25 18:30

  這些日子,壹到白天,羅月麗心情就好,壹到晚上,就頭暈,像患上了什麽病。她連續在馬東東的工廠門前轉,這家工廠的保安都已認識她。現在不等她開口,保安就說,還不招,不招。終有壹天,透過門衛室的玻璃窗,馬東東看見了徘徊的她,這讓馬東東很驚喜。好久沒去愛豪了,411房就走了兩個,做得好好的怎麽要出廠呢。她說不開心,不開心就要出廠,這找工作容易嗎?馬東東並不懂得這不開心是什麽,只是為她幹著急,他把她當最要好的朋友,請她在對面大排檔吃快餐,關心她的住宿,擔心查暫住證。找工作還是要慢慢來的,馬東東這樣安慰她。羅月麗確實是曬黑了許多,但是那種不服輸的精神還是那麽強烈地影響馬東東。等我發了工資,我請妳去東港城酒店,馬東東這樣熱情澎湃地說。這使羅月麗感到全身暖洋洋的。馬東東要上連班,放下碗就要走。坐壹下,聊壹會嘛,羅月麗感到時間過得太快了。羅月麗獨自喝了杯茶,獨自在馬路上吹西北風,踢著路上的砂石,沒有方向,往福滿樓方向走100米,回頭往三立走100米,她要去哪裏?
  沒辦法,實在沒辦法了,這樣流浪下去,吃住車費就吃不消了,沒錢了,真個走投無路,她想到另壹個人:華萬方。她翻出了那部大哥大,保存了十多天,關機了十多天。她把手機放在手心反復看著,這部大哥大價值七八千,相當於壹年的工資,這也許是壹個潘多拉魔術盒子,壹旦打開,也許就會充滿傳奇,不知道是禍是福,她猶豫了好久,才摁下開機鍵,摁了n次,開機了。
  果然,下午接到了華萬方的電話。找妳找得好苦,怎麽天天關機呢,手機是來用的,美女,華萬方溫暖的責備,像冬日暖陽。
  還有壹個人在為自己牽掛,她差點要哭出聲來,哦,不好意思,剛辦離職手續。
  他們約好晚上見面。羅月麗打藍紅call約她壹起去,藍紅說,沒空,沒空,我不做電燈泡。
  不是吧,是妳自己約會吧,那個廣州的葉老板?
  別那麽難聽好不好,他很老實,跟他見面這麽多次,從來沒有碰過我,每次手都不敢牽。藍紅的天真,充滿愛情的幻想和被愛的自豪。
  愛情是什麽,是不牽手嗎?藍紅真個純情臭美。壹個男人是看上去規規矩矩好呢,還是對自己沖動好呢,是能甜言蜜語好呢,還是老老實實像柳濤那樣好呢,女人在談戀中,壹直在捉摸,在判斷,在試探。第壹次見面就沖動的男人,就是輕浮嗎?男人初戀往往沖動,把握不住自己。相反情場老手,把握得住自己,顯得非常從容,善於吊女人胃口。唉,誰又說得清楚,自己都沒方向,還擔心別人,羅月麗心酸到想笑。
  情場老手也好,善吊胃口也罷,就算葉南林是個陷阱,她心甘情願往這個美麗的陷阱裏跳。這個執著的姑娘,已是全心投入到這場愛情,勇往直前。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很多同事勸說她小心為妙,在藍紅看來,她們都是嫉妒她找了個廣州男朋友。她以為已經緣定三生,無法再更改,沒有葉南林壹天壹通的電話,她急得要哭半個晚上。
  戀愛中的藍紅,純情的眸子,看每壹件事物,都是那麽美好,使她對身旁的每壹件事,都漠然處之。妳說某某好,她說,這樣呀;妳說某地好玩,她說,有那麽好玩嗎?妳說某某男朋友有多好,她說,壹般般哦。她像水,心底至清,別人看來,越清越復雜,越玄,弄不懂她。
  羅月麗約不到藍紅,這女人有了男人,還是朋友嗎?根本就不可能有這麽好的朋友。她獨自走在沙崗大道上,望著飄飄蕩蕩的茅草地,內心非常沈重。若華萬方不來接她,她今晚又睡哪呢?壹路的惆悵,壹路的失望,壹路的傷心。大哥大鈴響,華萬方來電說,晚上沒空,不如現在過來,反正妳沒上班。
  那就馬上來沙崗大道吧,我走上馬路等著。這幾天羅月麗腳板走得起泡泡了,躬身揉搓剛扭傷的腳踝,打起精神,不能讓華萬方看到自己狼狽相。
  華萬方開車來把羅月麗載往他的工廠。
  這是哪兒呀?
  我的工廠。
  我不想進去,華總。
  怎麽啦,進去看看嘛,妳是我的朋友,怕什麽。
  我突然感覺不對,走吧。
  華萬方掉轉車頭,好,妳說去哪就去哪。
  兩個保安探頭探腦,把廠門關上,奇奇怪怪的往車裏望,這使羅月麗渾身上下不舒服。
  住哪兒?
  住哥哥那兒。
  有嫂子吧。
  嫂子帶小孩。
  那不行,不方便,不如自己租間房。
  是要租,不租還真不行了。
  我載妳順便去看看房子。
  車在大街上轉悠,羅月麗以為他不知道租房,說華總,這裏沒房,要去小巷的,往前面壹點寶鑫與沙崗的交界處,有壹片民宅,去那兒吧,麻煩妳了。
  那兒房子不行,沒水,又臟。華萬方繼續往寶鑫開,在寶鑫公園旁邊,看了壹個兩房壹廳,有衛生間和廚房,新樓房,墻壁潔白,地板透明,而且與愛豪411房遙遙相望,感覺特別親切。只是房租太貴,每月500元,還要水電費。羅月麗在房裏隨便走了壹圈,不敢往下再看,房子不錯,太貴了,租不起。華萬方拿著車鑰匙,背著手,把房子裏裏外外全看了壹遍,當即向房東交了房租和押金說是暫時為她墊著房租,上班了再還。房東笑得合不攏嘴,順便用廣東腔誇了壹句,我這種房子壹般打工仔住不起的,只有妳這樣的老板才來租。
  拿了鑰匙下樓,在車上,羅月麗急了,不行呀,我就是上班了也租不起。
  妳真沒出息,華萬方笑,有壓力就有動力,才會上進賺錢,人啦賺錢是為啥,不就是為生活得更好嘛。
  華萬方把鑰匙交給了羅月麗。房租交了,押金交了,不租也租了。
  租了房,心情穩定了,又欠了華萬方壹個人情。唉,反正不就壹個月,找到工作再還也不怕,當初借人家車費不也還清了。華萬方載羅月麗去哥哥家搬行李。她不敢讓華萬方出現在嫂子面前。華萬方的車停在巷子口。她壹件件把行李從出租屋搬到車上。來回跑了四趟,跑了壹身的汗。最後壹趟,嫂子抱著孩子要跟出門來送她,被她攔在門前,別送了,嫂子,外面冷,告訴哥哥,讓他不用擔心,我找到工作了,放假過來看妳們。車到福安樓下,華萬方說,記住了這是福安樓,不要走錯門了。
  他就不讓她動手,從工廠叫來兩個保安,行李很快就搬上三樓了。可是房間裏什麽都沒有,太空蕩了。他又讓她拿相片,說去治安隊辦暫住證。壹下子所有的難題都解決了,所有的問題其實都不是問題,問題是要錢,有錢就有車有房,搬行李就不用這麽麻煩,就不怕查暫住證,壹切似乎來得不可思議。
  壹個涉世未深的女子,此刻有些楞頭楞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麽。
  壹小時後,有人敲門。
  羅月麗正掃地,以為華萬方辦暫住證回來了,打開門卻見四人擡了壹張床和衣櫃堵在樓梯間,妳們敲錯門了吧。
  是301,沒錯,小姐,他們把床和衣櫃徑直擡了進來,有位先生付過款了,妳簽單吧。
  哦,這樣呀,羅月麗望著送貨單,坐回到床上,瞧著家具發呆,似乎壹夜之間成了負債人。
  華萬方隨後敲門進來給她暫住證,不用擔心治安隊了,其實我與治安隊長很熟,查也不怕,這等小事,就不用欠人家壹個人情。
  我可欠著妳的人情,華總,不過我先說明,這些東西是妳的,我只是暫時借用。
  阿麗,想到哪去了,朋友在困難時候幫幫忙,很正常的,妳只管安心去找工作,要不然就進我工廠。我還有事,妳打掃壹下衛生。
  華萬方說完就走了,鏗鏘的腳步似乎告訴她不是因為想占她便宜而幫她。
  這讓羅月麗百思不得其解,難道他真不想占她便宜或者……甭想了,遇貴人了,小時候,媽是這樣給她算的命。她在床上滾了兩圈,唉,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查暫住證,妳查呀,查呀,她自嘲式吼著。她伸直了四肢,完全放松,分別按下了藍紅和楊曉麗的電話。
  工作找到了,在哪,那個地方好不好找,明天搬吧,我與曉麗來幫忙,藍紅壹語壹頓,慢條斯理。
  在寶鑫工業區,過來call我。羅月麗說了三遍,手機信號不好,斷了。
  楊曉麗的電話是直線,來電顯示羅月麗的手機號碼,哇塞,三天不見,妳買大哥大了。
  這是秘密。餵,餵,聽不到,不小心碰斷線了,好心情也弄掉了,下次再打吧。
  羅月麗念了兩遍自己的住址:寶鑫工業區寶沙街福安樓301房。
  她以主人翁的姿態和心情,終於暫住在這裏。
  而此時的藍紅每天翹首以待葉南林call她,有了壹份期盼,日子過得悠悠然的。她買了兩紮毛線,繼續織毛衣,每織壹針,就編出很多遐想,每想壹次,就織出來了幸福的感覺。
  找個廣州人居然好,我怎麽總像是做夢壹般,藍紅跟楊曉麗如此說。
  唉,我也說不清楚,我現在也越來越糊塗,昨天我還讀到了壹首詩,有這麽壹句:我生來十指,把握不住壹場愛情。唉,真有同感。反正愛他就跟他走吧,跟著感覺走就不會後悔。
  藍紅對自己的初戀謹慎小心,每天做100次愛情夢,夢想壹次談成功,最初也是最後,生生世世,不求轟轟烈烈,但願平平淡淡。人人都說她找了個廣州人,真是福氣,壹段時間心裏充滿了陽光,每天開始靜靜地看天,看廣州方向飄過來的雲彩,仿佛就是葉南林寄來的問候,哪怕是飄來寒風細雨,也覺得溫馨。
  過年前的最後壹個禮拜六,楊曉麗沒有急匆匆走,慢吞吞地收衣服,慢吞吞地提桶子沖涼,突然整個人變蔫了。
  怪了,唉,曉麗星期六不是大逃亡的嗎?咋沒動靜了?
  不回了,當初我想,做編輯是壹個多麽神聖的職業,多麽讓人羨慕。
  怎麽啦?李編對妳不好?藍紅織毛衣的手打住了。
  楊曉麗掏出鏡子,臉上臉下照了幾遍說,我現在越來越感覺到虛榮是要代價的,壹分虛榮壹分代價,得到壹個人容易,得到壹顆心真不容易,男人嘛太優秀不可靠,太窩囊廢,又不甘心,做女人真難。
  妳說啥,那麽深刻,藍紅嘿嘿兩下,繼續織毛衣。她要趕在春節前織完這件毛衣送給葉南林。
  過年去廣州吧,有沒有想過結婚,楊曉麗躺在床上,悶悶不樂地嘆著氣。
  妳想早婚呀,多玩幾年好不好,藍紅像所有女人壹樣假模假樣。
  我與月麗同年,明年23了,在家裏都是大姑娘了,唉。
  我21還沒有談過戀愛,她自嘲自笑。
  結吧,都到結婚的年齡了。兩個女人為婚姻的事絮叨了大半天,藍紅差點又忘了給陽臺上的月季澆水了。羅月麗出廠後,每次都要囑咐藍紅給月季花澆水的,那可是羅月麗的心肝寶貝,藍紅就是忘記,這回這盆月季還是讓羅月麗搬去,楊曉麗說,不然在411遲早要死掉。
  農歷十二月二十八日愛豪放年假。
  放假前壹天,藍紅收到了黃彩霞的來信。
  信是這樣寫的:
  月麗曉麗紅:
  展信好!
  元旦壹別,轉眼就過年了,家鄉下了幾場大雪,真想念南方那份溫暖,好想妳們。
  漂泊了三年,今天我與鄭勇結婚了,終於有了歸宿,洞房花燭,這本是人生的大事,本是壹件多麽高興,多麽幸福的事,但現在看來我是高興得太早了,都怪我太天真。我原本想找壹個愛我的人,只要有壹間房,有壹張床,天天廝守在壹起,不再出來打工,不再漂泊流浪,我就會很滿足。現在我的小小願望泡湯了,結婚後,我們手上沒有壹分錢,父母天天埋怨,在家坐吃山空,憂愁比漂泊還多呀。兩年不回家,感覺天氣好凍,我的腳也凍腫了,咋就願望越小越難實現,越容易破滅?
  唉,這本身可能就是壹場錯誤的選擇。鄭勇屬於老實巴交的那種男人,在廣東時,說回家做什麽做什麽,現在我看他除了做保安,啥路子都找不到。我說啥,他做啥,死腦瓜子,百依百順當然是好,時間長了就惡心。開了年,我還是要出來打工,與妳們壹起去打拼。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呀。不過這樣也好,壹切靠自己,想起還能在廣東和妳們見面,我這饃饃又吃多了壹個。
  祝妳們工作開心,過得開心,望來信壹敘。
  開年見哦!
  姐妹們保重。
  霞字
  壹九九七年元月二十日
  又要來廣東了,藍紅說,她自作自受,當初鬼追來了。
  楊曉麗說,她呀,耐不住寂寞,壹天沒有男人就過不了。
  其實哪個女人耐得住寂寞,這不,今天藍紅還沒收到葉南林的call機,心神不定。楊曉麗本要去東莞過年,把陽臺上的衣服收了,見藍紅拿著信晃來晃去,找不著北的,就說壹起去看看羅月麗,順便帶上黃彩霞的信。去就去,反正閑著,藍紅悶得慌,巴不得出去走動壹下。
  她們按羅月麗提供的地址,敲開了福安樓301房。
  哇塞,這麽寬敞,妳們公司福利真好,她們驚訝地跳起來,這麽寬,真舒服,多少錢壹個月?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公司租的,羅月麗掩飾著,快樂著。
  羅月麗給她們沏了熱茶,說,信給我瞧瞧,她都說了些什麽。羅月麗引開話題,可是楊曉麗和藍紅就是要談房,裏裏外外參觀了壹遍,房子漂亮,太空蕩了。楊曉麗踱到陽臺,還能看見411房的燈光,發現新大陸似的嚷著,藍紅出來看看,對面就是411呢。陽臺上的兩個女人嘰嘰喳喳聊了會兒,又踅進客廳。以後咱們不用打call機了,直接用燈語。
  羅月麗把來信展開,攤在茶幾上,三個女人圍繞著黃彩霞的來信,各抒己見。
  嫁個小男人,天天要男人陪著,像梅艷芳唱的,我要天天與妳相對,夜夜擁妳入睡,哇,有這麽好的事,天上掉下來,撿著就是了。楊曉麗壹向反對找小男人,這不,願望越小越難實現,黃彩霞後悔了。
  都嫁大男人,大丈夫,那小男人都打光棍,不對吧。其實哪個女人不想與自己的男人卿卿我我,天天相對,夜夜入睡,黃彩霞是草率了點,怪她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愛不愛鄭勇,為了結婚而結婚,俗語說草率的婚姻少美滿,這才是她失敗的原因。羅月麗是典型的愛情主義。
  我說,靠山靠人不如靠自己,嫁個男人,就能擺脫漂泊流浪,嫁個男人就能找到所有的幸福,嫁個男人就是享福,聽起來動聽,但總讓人懷疑,不放心,比這打工還沒有安全感。楊曉麗是獨立型的女人。
  女人翻了天也就那麽丁點本事,嫁個男人不行,她就跟著受罪。俗語說,男怕就錯行,女怕嫁錯郎,妳說哪個女人不靠男人,我就看不慣鄭勇那種沒出息的男人。藍紅舉了身邊很多例子來論證她的觀點,仿佛她已經找到了這樣的依靠,她就要做那乖乖的依人小鳥。
  女人們爭得面紅耳赤,相持不下,仿佛誰都有理。
  這黃彩霞究竟犯了什麽錯誤,還要進壹步讓時間驗證,羅月麗煞有介事地說,人生其實是由壹道道選擇題組成,每壹次選擇的正確與否,直接導致不同的結果,這些不同結果累積起來,就成了人生的發展方向,大家說對不對?
  羅月麗同誌,咋這麽深奧了,不如大家說說過年吧。藍紅提議說。
  楊曉麗決定明天去東莞,男朋友單位分配了單間,方便著呢。藍紅原本打算去廣州過年的,葉南林答應放假前來接她,可是今天還沒等到葉南林的call機,嘴上直言說去廣州,心裏懸著。沒聊多久,葉南林果然call藍紅了。
  藍紅起身要走,羅月麗給她倒了熱茶,急個啥,再喝杯,也不急這點時間。
  不喝了,我不渴。
  等等,咱跟妳說,把握住自己,不要輕易就上,上——
  上啥呀,月麗,別耽誤人家的時間,男朋友等著呢,楊曉麗笑她。
  藍紅嘿嘿兩聲,噌噌下樓去了。
  楊曉麗與羅月麗壹起吃了中飯,也去了東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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