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鬼傳說,霧鎖鳳吊山
蟲圖騰 by 閆誌洋
2018-9-25 18:29
山高林密,水氣繚繞,這水汽落在草葉上形成壹顆顆沈甸甸的露珠,三匹馬從邊旁急促而過,那露珠受到震顫滾落在地。
“潘哥哥,怎麽了?”燕雲騎在馬上壹面揉著眼睛壹面問道,“怎麽忽然要趁夜離開客棧啊?”
“我剛剛回去的時候見那掌櫃騎著馬偷偷摸摸地離開了客棧,想必是去找人了。”潘俊說著讓那馬放慢了速度。
“潘哥哥什麽時候膽子小起來了!”燕雲滿不在乎地說道,“區區幾個毛賊咱們三個還對付不了啊?”
潘俊微微笑笑並未回答,騎著馬繼續前行,其實他倒真的有些怕,尤其是看到子午的那封信便更迫不及待地想趕在馮萬春等人之前到達安陽,否則……他不敢想下去了。也許不會那麽糟吧,子午信中所寫不過也是猜測而已,不管怎麽樣還是先趕到安陽再說吧!
想到此處潘俊輕輕在馬背上拍了壹下,那馬便狂奔了起來。燕雲此時也來了精神,趕上潘俊道:“潘哥哥,咱們賽賽誰跑得快!”說完燕雲吹了壹聲口哨,飛鴻長嘶壹聲,揚起如缽盂大小的前蹄在地上猛蹬壹下便向前狂奔而去,飛塵揚起。待潘俊想要止住燕雲之時,她早已經奔出二三裏了。
時渺渺拍馬上來與潘俊並駕齊驅:“妳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嗯?”潘俊放慢速度盯著時渺渺。
“那天在胭脂閣妳高燒不止的時候,曾經壹直不停地在喊著壹個人的名字!”時渺渺說到這裏望了潘俊壹眼,卻見他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那……應該是個女人吧?”時渺渺頓了頓說道,潘俊長嘆了壹口氣依舊沒有說話,時渺渺接著說道,“我想今天妳起初聽到掌櫃所說的話就已經猜到他口中那個駭人聽聞的故事說的就是誘蟲術了吧,據我所知,誘蟲術是只有木系家族才有的閉門之術,想必便是因為這個妳才決定留下靜觀其變吧!”
“哎!”潘俊長嘆了壹口氣說道,“時姑娘果然聰明。”
“妳這話不像是誇我。”時渺渺頓了頓,輕咬嘴唇,臉上掠過壹絲羞澀道,“她……對妳很重要吧?”
潘俊的手緊緊握住韁繩,臉上露出壹絲痛苦的表情,那雙幽怨哀傷的眼睛再次浮現在他腦海深處。
“咱們快點兒趕路吧!”潘俊的話音剛落,只聽密林深處傳來壹個漢子的吼聲。“妳們走不了了!”漢子的話擲地有聲,接著兩旁的樹林騷亂了起來,馬蹄聲、嘶鳴聲,受驚的飛鳥驚叫著從密林深處騰空而起,潘俊和時渺渺相顧而視,黑糊糊的樹林中有數十個身影不停地晃動著。
片刻之間十幾匹馬,三十幾個人已經將潘俊和時渺渺圍在了中間,他們樣子彪悍,手中的武器也各式各樣:王八盒子、三八步槍、洋炮,甚至還有人手中提著大刀。而為首的則是壹個三十五六歲、個子不足五尺光頭的油面胖子,他端著手中的槍指著潘俊道:“妳小子今兒哪也去不了了!”
“呵呵!”時渺渺瞥了眼前這群人壹眼,手輕輕按在三千尺上,“我們想走,任憑妳們攔得住嗎?”
那土匪頭子見說話的是個女子,用槍口搔了搔頭,伸長脖子細細觀察了時渺渺壹番道:“嘿,今天還真來著了,這小娘們兒長得還真是俊俏啊!”
“當家的,那就搶回去做個小!”坐在他壹旁馬上的壹個小頭目道。
“去去去……”土匪頭子瞪了那個頭目壹眼道,“這……得做大!”他色迷迷地望著時渺渺說道。
他的話音剛落,只見時渺渺的手輕輕壹抖,壹道白光閃過,三千尺已經從她的袖口抖出。那土匪頭子按說也算是個眼疾手快的人,心知不好連忙低下頭,只聽耳邊“嗖”的壹聲,再回頭壹看,身後那個騎在馬上的頭目的胸口正在噴血。
他咽了咽口水:“等等等等……那……那小妞,妳懂不懂江湖規矩,話剛說到壹半妳就動起手來了!”時渺渺聽見這話心中不免有些好笑,這土匪打家劫舍竟然在此講起江湖規矩來了。
那土匪見時渺渺將手按在馬上才壹面回頭壹面直起身子喊道:“那個……崽子把人給我帶上來!”
不壹會兒工夫,兩個土匪押著燕雲從前面緩緩走來。潘俊心裏有些後悔,燕雲為了和自己壹起走已經將召喚皮猴的笛子放在自己這裏了,否則的話憑借著那些皮猴這幾個土匪算得了什麽。但見燕雲似乎並未受傷他心裏才總算是好受了壹些。
在燕雲的身後,那個朋來客棧的掌櫃也騎著馬跟了過來:“老大,就是他們三個!”
“那……那馬呢?”土匪頭子見他們只把燕雲押了過來便問道。
“這小蹄子見中了我們的埋伏就吹了壹聲口哨,那匹馬跑得太快,我們追了半天也沒追上。”胖掌櫃解釋著。
“廢物……”土匪頭子罵道,“這丫頭是妳們的人吧?”
潘俊點了點頭:“不知當家的想要些什麽!”
那土匪頭子摸著腦袋想了想,又將潘俊壹行人上下打量了壹番道:“這年頭出來都是為了混口飯吃,不過……”
正在這時,土匪頭子身邊的壹個人在他的耳邊輕輕耳語了幾句,只見那土匪頭子壹楞,吸了壹口冷氣道:“嘿,妳這麽壹說我看著倒還真像啊!”
“是啊,當家的!”這兩個土匪小聲嘀咕著,雖然聽得不算完整但隱約也能聽到壹些。那人在他耳邊說完,土匪頭子清了清嗓子謹慎地瞥了時渺渺壹眼,見她的手始終緊握著韁繩這才說道:“要不然這樣吧,妳們和我上山住兩天如何?”
“上山?”潘俊知道這上山便是綁票,但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的來歷,為何要來這壹手呢?
“怎麽樣?”土匪頭子見潘俊思忖片刻便有些不耐煩地問道。
“如果我們不去呢?”時渺渺神色鎮定,語氣冰冷地說道。
那土匪頭子聽到時渺渺的話後下意識地低了壹下頭:“嘿嘿,這位姑娘,雖然我不知道妳用的是什麽暗器,不過我們也不是吃素的。”他扭過頭對身後壹個高瘦的土匪道:“炮頭,讓他們也見識見識!”
他的話音剛落,只見那個炮頭猛然抽出腰間配槍向天空鳴放兩槍,槍聲在這山谷之中顯得格外響亮,驚魂甫定的飛鳥再次被驚起,撲騰著從草窩間騰空而起。只見那炮頭揚起手中配槍又是“啪啪啪”三槍,這時三只飛鳥應聲落在了地上。
這動作壹氣呵成之後,他將槍瞄準了燕雲的腦袋。潘俊和時渺渺都未想到這土匪堆裏會有這樣的神槍手,也是壹驚。
“這回您看呢?”土匪頭子揚揚得意道,“您是跟著我們走,還是讓這小丫頭魂歸西天?就看您的決定了!”
燕雲兩腮氣得鼓鼓的,心想如果那笛子在的話,頃刻之間就讓妳們這群人見鬼去。但此時此刻她卻也無能為力。
“好!”潘俊長出壹口氣道,“我隨妳們去,不過妳要先放了她們兩個!”
“潘俊!”
“潘哥哥!”
燕雲和時渺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禁異口同聲地叫道。只見潘俊微微搖了搖頭,這兩人心想潘俊心中壹定是有了打算的。
那土匪頭子又搔了搔腦袋道:“人我是可以放了,不過……要等妳先跟我進了山寨再說!”這土匪頭子早已經吃過了時渺渺的苦頭,所以絕不敢輕舉妄動。
“呵呵!”潘俊微微笑了笑。
誰知正在此時,壹個崽子騎著壹匹快馬從對面飛奔而來,他壹臉血汙,見到那土匪頭子便結結巴巴地說道:“當……當家的,不好了……小……小日本趁著咱們剛剛不在忽然偷襲了山寨,現在……現在正向這邊來了!”
“妳他媽說什麽?”那土匪頭子壹聽日本人搶占了山寨,立刻揪住那崽子的領子道:“日本人偷襲了山寨?那咱們那幾十口呢?”
“他們……死的死,逃的逃了!”那崽子大概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此時更是淚流滿面。
“不可能,絕不可能!咱們剛剛出來不到壹個時辰,山寨地勢險要,日本人絕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搶了山寨。”那土匪頭子說到這裏壹把將崽子丟在地上,掏出腰間的配槍,“妳再他媽的敢胡說八道,老子就斃了妳!”
那崽子被土匪頭子推了壹個倒栽蔥,立刻爬起身來道:“是真的,當家的,是真的!”
“妳他媽再敢胡說,這裏距山寨不過十余裏,難道鬼子用的都是他媽的無聲槍嗎?這麽近壹點兒動靜都沒有聽到!”土匪頭子已經拉開了保險。
“他們是從後山爬上山寨的,還沒等我們反應過來,家裏剩下的那十幾號人的槍就已經被繳了!”崽子哭訴著,“他們繳了所有人的槍之後便將山寨所有的人都捆綁了起來。……接著……接著……”他說到這裏臉上露出極度恐懼的神情。
“妳他媽的倒是說啊!”土匪頭子急忙催促道。
“他們……他們都是惡鬼!”崽子大號著,“他們把所有人都綁起來,然後用刺刀在那些人身上亂戳,亂捅!”
土匪頭子頓時覺得眼前壹陣天旋地轉壹般。“妳是說山寨裏所有的人嗎?”這次說話的是另外壹個頭目。
“是……”崽子喘息著,“女人和孩子,還有那十幾號兄弟都被他們用刺刀捅死了!”
“妳呢?那妳怎麽沒死?”土匪頭子從馬上跳下來,狠狠地拉著那崽子的領子道,“怎麽就妳壹個人逃出來了?”
“我……我是趁亂從寨子裏摸出來的!”那崽子說完像是泄了氣的皮球壹般倒在了地上。
“他們有多少人?”土匪頭子問道。
“少說也有壹百多人!壹半的人從後山爬上來,還有壹半的人是寨門打開之後從前面進去的!”崽子有些急切地說道,“他們現在正在向這邊來!”
“當家的,咱們怎麽辦?”另外壹個頭目詢問道。
“殺回去!”
“殺回去!”
未等這土匪頭子開口,身後數十個土匪便舉著槍高喊道,其中壹個嗓門大的喊道:“掌櫃的,以前咱們和小日本算是井水不犯河水,現在這群狗日的已經打上門了,咱兄弟可不願意做縮頭烏龜!”
“是啊!殺回去!”這群土匪聽說老巢被端了後個個群情激奮,恨不得立刻殺回去與小鬼子血拼。
“他媽的,老子豁出去了!”那土匪頭子狠狠啐了口唾沫說道,“都給老子上馬,咱們會會這群小鬼子去!”說完之後他先跳上了馬,雖然這土匪頭子個子不算高但動作倒是利落。
誰知他剛牽著馬轉身卻被潘俊壹把拉住了,那土匪頭子掙了兩掙,發現對方臂力甚大,立刻扭過頭怒目相視:“妳他媽做什麽?”
“妳覺得就憑妳們這幾十個人能打得過那群日本人嗎?”潘俊緊緊抓著那個土匪頭子說道,“他們既然攻打妳們的山寨,而且向這個方向而來,必定事先做了周密的準備,妳們現在回去不等於是自投羅網嗎!”
那土匪頭子壹楞,又用力地掙開潘俊的手:“老窩被人家燒了,還不吭不響,連個屁都不敢放,那以後還怎麽在這地界混啊,說出去都讓人笑話!”
“呵呵,難道妳的面子比妳這些兄弟的命都重要嗎?”時渺渺冷笑著說道。
“妳個娘們兒懂什麽?”壹個崽子瞥了時渺渺壹眼說道。誰知他的話音剛落,時渺渺的手微微壹抖,壹根三千尺從衣袖中抖出,緊緊地“粘”在那崽子的步槍上,緊接著清脆的“哢嚓”壹聲,那步槍的槍筒和槍身已經裂成了兩半。崽子壹驚之下將壞槍丟在了地上,這壹幕讓在場的人都是壹驚,沒想到這美艷的女子出手竟然如此之快。
土匪頭子咽了咽口水,正在他思忖的時候,旁邊壹個人說道:“掌櫃的,這位先生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啊,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們這樣去真的是白白送死,那以後想報仇也沒機會了!”
土匪頭子再次上下打量了壹次眼前這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微微點了點頭:“那妳說我們現在怎麽辦?”
“避其鋒芒!”潘俊壹字壹句地說道。
壹會兒工夫潘俊與這壹幹土匪已經行至朋來客棧附近,時渺渺與燕雲同乘壹騎。直到此時潘俊才知道那土匪頭子號稱“鉆地龍”,名吳尊,剛剛用槍的那人是山上的炮頭。這土匪壹般有所謂“四梁八柱”,四梁分為內四梁和外四梁,合稱八柱。這炮臺便屬於這內四梁之壹,主要執行家法,首要條件便是“管直”(槍法準)。
這壹路上吳尊始終時不時地盯著時渺渺看,似是唯恐她什麽時候心情不悅忽然抽出那袖中藏著的暗器壹般。誰知他們剛剛透過迷霧隱約看到朋來客棧,便看到客棧門口出現了二十幾個黑影。
“等等!”吳尊忽然喊道,“妳們看看前面那些是不是日本人?”
他的話音剛落似乎前面那些人也發現了不遠處的他們,未等吳尊回答耳邊便聽到壹聲槍響,只是那人的槍法實在欠些火候。
“他媽的這群小日本也忒囂張了!”雖然那壹槍並未傷及任何壹人,但是吳尊依然掏出配槍道,“兄弟們,下馬準備,現在咱們是被這群小日本圍住了,左右是個死,那就他媽死得爺們兒點兒!”
本來這群土匪也窩了壹肚子的火,壹聽前面是日本人哪裏還管它三七二十壹,紛紛下馬將槍上膛,匍匐在地開始拼命地向對方發起攻擊。當然對面的人也毫不示弱,壹瞬間槍聲四起,在這狹長的山谷之間此起彼伏。壹些原本投宿在朋來客棧之中的客商均被這突如其來的槍聲驚醒,慌不擇路地從後門奔出,也顧不上貨物就倉皇逃命去了。
潘俊、時渺渺、歐陽燕雲伏在吳尊旁邊,潘俊壹直有些不解,這壹路行來從未遇見日本人的據點,這些日本人怎麽會忽然出現在朋來客棧呢?
正在這時,他們身後也傳來了壹聲槍聲,那槍聲之中還夾雜著馬蹄聲,這聲音快速地接近。
“當家的,咱們被前後夾擊了!”壹個崽子伏在吳尊耳邊焦急地說道。
“他媽的,兄弟們給我沖!”吳尊雖然身材矮小,但此時臉上卻頗有幾分英雄之氣,他拉住馬壹縱身跳了上去。此時東方剛剛現出魚肚白,而原本彌漫在眼前的濃霧也漸漸消散,吳尊終於看清對面那二十幾人的樣子,他連忙命令手下停手並大喊道:“對面是什麽人?”
對面的人似乎也發現他們面前的這群人有些怪異,於是止住了槍:“妳們是哪個部分的?”喊話的是壹個中年男人,吳尊壹聽這聲音眼前壹亮,不禁大笑著說道:“孫隊長,我是吳尊!”
這話壹出口對面原本匍匐在地的壹個穿著壹身民國軍官衣服的人站了起來,道:“吳當家的!”
吳尊這時也站起身來,其他的土匪隨著吳尊紛紛站起,均是松了壹口氣,跟著他向朋來客棧走去。
兩人壹見面不禁嘆道:這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啊!只是那孫隊長打量了潘俊壹行人壹眼,有些奇怪道:“您是……”
這話還未說完,只聽他們身後又傳來了幾聲槍響,槍聲是從他們後面而來的。孫隊長驚異地望著吳尊道:“後面還有人?”
“是鬼子!”吳尊扭過頭,此時已經隱約可以看到壹大隊鬼子兵正在向這個方向疾奔而來,前面是鬼子的騎兵,粗略估計也不下四五十人,後面還有壹大群鬼子的步兵。他們距離此處不過數百米而已。
吳尊手下不過三十幾人,而孫隊長手下也不過十余人而已,這壹群人在鬼子面前明顯有些勢單力薄,那鬼子快速地向這邊行進,想要逃脫似是已經不可能了。潘俊忽然說道:“先讓所有人都進客棧!”
吳尊與孫隊長對視壹下,均點了點頭,立刻下令所有人下馬沖進客棧。此時的客棧早已人去樓空,膽小的商人早已被起初的幾聲槍響嚇得魂飛魄散作鳥獸散了。他們進入朋來客棧立刻將門緊閉,幾個土匪崽子手握著步槍把守在門口,余下諸人全部退到了客棧裏面,從二樓向外張望。
只見那群日本人迅速將朋來客棧包圍起來,此時才算真的看清這些日本人的數量,不下二百余人。他們裏三層外三層地圍在朋來客棧外面,卻似乎並沒有進攻的意思。
“這群日本鬼子究竟想做什麽?”吳尊伏在窗口探頭出去向外望著問道,等了半天卻沒有人回答。他扭過頭見孫隊長正上下打量著潘俊壹行人,不禁快步走上去說道:“老哥,剛才我說的話妳聽到了沒,這群小日本把咱們圍在這裏卻不進攻,究竟想做什麽啊?”
“哦?”此時孫隊長才緩過神來。
“妳過來瞧瞧這群日本人的舉動真是太奇怪了!”孫隊長跟著吳尊走到窗口,只見那群日本人退到距離客棧十幾步遠的地方,將客棧圍了個水泄不通,卻似乎並未接到進攻的命令,因此只是站在門口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確實有些奇怪,妳仔細看看,圍著咱們的這群日本兵的皮都不太壹樣啊!”孫隊長弓著身子看了半天,“他們好像在等什麽人……”
“當家的,當家的!”說話的是朋來客棧的那個矮胖掌櫃,他此時站在吳尊身後,忽然指著那群日本兵中壹個穿著便裝的年輕人道:“那個……那個是我的小二啊!”
“什麽?”吳尊扭過頭壹把拉住矮胖掌櫃的衣領道,“我他媽的算是明白了,原來這奸細是從妳這裏出來的,老子他媽的斃了妳!”
矮胖掌櫃壹臉無辜地“撲通”壹下跪在地上道:“當家的,我也是才知道,這個狗日的什麽時候成了日本人的走狗了!”
“等等……”潘俊走上前來阻止道,“現在即便殺了他也是於事無補,而且我相信他的話,不然他現在壹定不會和咱們壹樣被困在這客棧中了!”
“我說妳還真覺得自己是個人物啊?”吳尊怒氣沖沖地將槍指向潘俊說道,“我告訴妳剛才那是走投無路,現在我執行家法妳也想來幹涉,妳算老幾啊?”
潘俊微微笑了笑,這時孫隊長壹步跨了過來,奪了吳尊手中的槍說道:“妳小子發什麽神經啊?妳知道他是誰嗎?”
“他……”孫隊長這句話著實將吳尊問住了,他那雙小眼睛滴溜溜亂轉了幾圈,伸出手示意孫隊長過來,然後伏在其耳邊小聲地說了幾句什麽。孫隊長越聽越詫異,最後嘴不禁微張開了:“真有這件事?”
吳尊連連點頭:“這事小弟怎麽可能騙妳啊!”
“妳啊,真是鬼迷心竅!”孫隊長拍了吳尊肩膀壹下說道,“老弟啊老弟,今天妳還真是被那些人擺了壹道!”
孫隊長說完便拉著吳尊走到潘俊面前,並且極為恭敬地說道:“老弟,記不記得幾年前妳曾問我妳身上所中的毒這世上有沒有人能解,我當時和妳說如果真的有人可以幫妳解毒的話,那麽恐怕只有壹個人了!”
“記得,記得啊!”吳尊激動地說道,“當時大哥說京城有個潘爺,深居簡出,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卻深通醫道,只是……”吳尊似乎有些明白了孫隊長的意思,又仔細地上下打量了潘俊壹番道:“這位難道是……”
“當然了,這位就是京城名醫潘俊潘爺啊!”孫隊長拱手道。
“啊?”吳尊詫異的表情掛在臉上,不置可否地打量著潘俊,又半信半疑地指著潘俊問孫隊長,“這……這位是潘爺?”
孫隊長點了點頭:“我騙妳幹嗎!”
只見吳尊臉上的表情又是驚訝,又是疑惑,又是驚喜,又是悔恨,壹步上前緊緊抓住潘俊的手說道:“潘爺,小的實在是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您啊!”
潘俊微微笑了笑搖了搖頭,瞥了壹眼尚且跪在地上的那個矮胖掌櫃,吳尊立刻明白了潘俊的意思,扭過頭在矮胖掌櫃的身上踢了壹腳說道:“妳他媽還跪著幹什麽?真的等老子壹槍崩了妳啊!”
那矮胖掌櫃壹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戰戰兢兢道:“謝謝當家的,謝謝當家的!”
“還不謝謝潘爺?今天不是潘爺在這裏我他媽就壹槍斃了妳!”吳尊在那矮胖掌櫃的身上又是壹腳。
“謝謝潘爺!”矮胖掌櫃作揖道。
“妳起來吧!”潘俊瞥了壹眼那矮胖掌櫃說道,“只是我還有壹件事想問妳!”
整整過去了大半天的時間,從早晨壹直到午後,那些日本人始終圍在朋來客棧外面,卻沒有任何進攻的跡象,似乎壹直在等待著什麽。潘俊將那矮胖掌櫃叫進壹間雅間,在裏面單獨說了半個時辰有余,矮胖掌櫃才滿頭大汗地從裏面走出來。站在外面的吳尊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煩了,見矮胖掌櫃出來便急切地詢問道:“潘爺找妳有什麽事?”
還未等那矮胖掌櫃回答,潘俊便推開門走了出來。吳尊見潘俊出來,立刻畢恭畢敬地作揖道:“潘爺……”
“吳當家的,妳隨我進來!”潘俊說著轉身走了進去。
吳尊笑瞇瞇地跟在潘俊身後走了進去,潘俊讓吳尊坐在椅子上,伸出右手,將手指輕輕地按在吳尊的脈上,時不時地輕輕按動他的脈搏,吳尊壹直提心吊膽,他自從中毒之後,數年找了無數的所謂名醫,最後卻都束手無策,這唯壹的希望便寄托在這位京城名醫身上了。這幾年他整日忖度著能到北平去壹次,尋這名醫為自己祛毒,只是壹來他擔心這所謂京城名醫未必可信,不去還能心存幻想,如果去了也是束手無策,那麽連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二來便是因為這毒不發作和正常人無異,壹旦發作便像是變了壹個人壹般,身體和關節像是有無數的蟲在啃食壹般難受。
潘俊給他把脈的時候壹直微閉著眼睛,吳尊那雙眼睛卻壹直註視著潘俊的表情,可是他發現根本不可能從他的臉上讀到任何信息。過了有壹炷香的工夫潘俊才睜開眼睛。
“潘爺……”吳尊見潘俊睜開眼睛連忙問道,“我這毒是……”他本想說這毒是否還有救,但是卻始終不敢說出這個“否”字。
潘俊站起身走到窗口,窗外依舊是那些荷槍實彈的日本兵,他沈吟了片刻。這片刻可算是折磨死吳尊了,他焦急地站在潘俊身後卻又不敢繼續詢問,唯恐潘俊的話會讓他僅存的希望壹下子破滅。
“吳當家的,妳能不能講講妳中毒的經歷?”潘俊忽然開口說道。
吳尊心想這潘爺也真是與之前的那些“名醫”大不相同,把脈之後不說自己是否有救,卻詢問起中毒的經歷來了。
“這件事說來話長。”吳尊嘆了口氣說道,“這事發生在三年前,當時聽說日本人有壹批物資要從此處經過。說來自從日本人來了之後,他媽的過往的客商少了大半,我們平日裏也經常偷襲這些日本人的物資隊,也算是為抗日做點兒貢獻。不過說來也奇怪,壹般日本人的物資都從大路通過,我們經常要翻山到公路上伏擊。這次得到的消息卻是日本人的壹個小隊要從這邊的小路經過,既然肉已經到了嘴邊就沒有不吃的道理。於是我便和兄弟們開始準備偷襲日本人的那個物資小隊,可是……”
吳尊說到這裏表情忽然變得異常痛苦,也許是那夜偷襲的過程太過殘忍了吧。
原來當天晚上吳尊帶著手下數十弟兄早早埋伏在小路兩旁,這地界四面環山,山勢陡峭,只有這中間的壹條路,倘若鬼子的物資隊果然從此處通過的話便壹定會中埋伏。當天晚上依舊大霧彌漫,人趴在草窩之中壹會兒身上便被水汽打濕了,等了幾個時辰卻始終未見壹個人影。
吳尊開始懷疑這消息的可靠性,不過那傳信之人頗有些威望,於是便耐著性子命手下人與自己壹起繼續等待。話說這時間壹刻刻地過去,夏天又是夜短天長,眼見東邊已經隱約變紅,人困馬乏之時他們的耳邊傳來了壹陣腳步聲。
腳步聲壹起所有人立刻來了精神,都圓瞪著眼睛盯著眼前的小路。大概壹炷香的工夫,壹小隊穿著黑色上衣喬裝打扮的日本人出現在視野之中。吳尊數了數、大概有十壹二個人。他們身後是壹輛馬車,那馬車上用壹塊黑布覆蓋著什麽物事,黑布上則用繩子捆綁得結結實實。
吳尊舔了舔嘴唇,心想自己手下四五十號人,眼前這幾個人也不在話下。當那些日本人走近之時他猛然放了壹槍,那幾個日本人都是壹驚,只是出乎意料的是他們並未如吳尊想象壹般驚慌失措,十幾個人立刻圍在馬車旁邊,掏出手槍警戒地向四周瞭望。
槍聲便是土匪進攻的信號,四五十個土匪忽然從草窩之中跳出,向那十幾個人進攻。那十幾個人以馬車為掩體,躲在馬車後面開槍。這群日本人似乎經受過特別的訓練,槍槍打頭,幾乎壹槍壹個,還未靠近馬車吳尊便損失了十幾個弟兄。
吳尊心裏駭然,不管是這群日本人的身法還是槍法都與之前遇見的那些大為不同,不過現在已是騎虎難下,只能硬著頭皮往上沖。幸好手下有幾個槍法極佳的炮頭,自己這壹方雖然是死傷過半,總算是人多占據了優勢,那幾個日本人算是都被幹掉了。
他笑瞇瞇地走到那架馬車前面,從壹個崽子的手裏接過壹把匕首,剛要割斷繩子,忽然自己的腳像是被什麽東西纏住了壹樣,他壹激靈向後退了壹步,只見壹個受傷的日本人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腳踝,口齒不清地說道:“不要碰……”吳尊哪裏管得了這麽多,掏出槍照著那日本人的腦袋便是壹槍,之後拿起匕首將繩子割斷,幾個崽子跳上車將那塊黑布翻開,讓他們倍感失望的是裏面竟然是壹塊巨大的銹跡斑斑的鐵板。
“當家的,這塊鐵板不會是金子做的吧?”壹個崽子壹邊說著壹邊輕輕地敲了敲那塊鐵板,發出“空空”的聲音。
“我看不像!”吳尊跳上馬車細細地觀察著那塊鐵板,鐵板有三尺長,三尺寬,上面有兩個小小的凹槽。“他媽的這群日本狗弄得這叫什麽玩意兒,竟然還當個寶!”
雖然不知這鐵板究竟有何妙用,不過吳尊這個人是個寧濫勿缺的主兒,好歹這東西也是折了十幾號弟兄換來的,就這樣白白扔掉太過可惜,於是他命人將那輛馬車趕回了山寨。
卻說那塊鐵板被吳尊運回山寨之後便擱置在柴房之中不再過問。事發半月之後,壹日壹個自稱叫龍青的人帶著手下十幾個人忽然來到山寨之中,攀談中吳尊得知這龍青此行目的便是那塊生銹的鐵板。吳尊也是個老江湖,本以為那東西是廢鐵壹塊未放在心上,既然龍青特意為那塊鐵板來此,便只當是送壹個人情給他。誰知就在龍青將那鐵板運走的當天晚上吳尊忽然覺得身體不適,便急忙找來郎中,那郎中唯唯諾諾地告訴吳尊他中毒了,卻不知究竟中的是什麽毒。當天夜裏吳尊的病情忽然嚴重了起來,整個人癲狂起來,遇人便瘋狂地撲上去,在人身上胡亂啃咬,幾個人也制不住他,而第二天早晨起來他又和平常人無異。
吳尊將自己的遭遇詳盡講述壹番之後始終望著潘俊,只見潘俊壹直背對著自己望著窗外。過了片刻潘俊才轉過身:“妳是說三年前帶走那塊鐵板的是龍青?”
“嗯!”吳尊連連點頭,“後來我還特意派人到北平打聽過這個人,據說這個人確實有些來頭。”
“三年前,龍青。”潘俊緩緩地坐在椅子上,口中咀嚼著這幾個詞。忽然他壹擡頭,正好與吳尊四目相對。
“潘爺……”吳尊的笑容尷尬地掛在臉上,“我這毒……”
“哦!”潘俊這才回過神來,“妳身上的毒倒是沒有大礙。”說完潘俊從口袋中掏出壹粒藥丸遞給吳尊道:“這顆藥分兩半,壹半用溫水服下,另外壹半化掉之後敷在肚臍上,三日內必好!”
吳尊聽完這話如獲至寶般地接過那粒藥丸,小心翼翼地揣在懷裏,又輕輕拍了拍,這才擡起頭問道:“潘爺,您還有什麽吩咐嗎?”
“妳先出去吧!”潘俊坐在椅子上輕輕揮了揮手,吳尊笑瞇瞇地退了出去輕輕關上房門。潘俊坐在椅子上,連續幾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剛剛那吳尊所中之毒毫無疑問依舊是青絲上面的毒藥,只是毒性不同而已。現在似乎所有的事情越來越復雜,三年之前龍青與吳尊都中過青絲之毒,而將這兩個人聯系起來的卻是吳尊口中那塊其貌不揚銹跡斑斑的鐵板。
鐵板?這個詞瞬間閃過潘俊的腦海。幾天前,沒錯,就是幾天前霍成龍在臨死之前曾經與他提起過,在日本人的軍械庫中確實見到過壹塊鐵板,難道這兩者是同壹件物事嗎?
潘俊覺得自己的腦子越來越亂,眼睛微閉,心中默念起《道德經》,這是木系潘俊的必修課,每每心緒不定之時他便會默念此經,漸漸地,他的心終於再次平靜了下來。
青絲、攝生術、龍青、吳尊,還有那塊鐵板。這每壹個詞的背後都隱藏著壹段怎樣的故事呢?
忽然外面傳來壹陣喧鬧聲,潘俊緩緩地睜開眼睛,剛壹推門燕雲便撞了進來,額頭上滿是汗水地說道:“潘哥哥,妳快過來看看!”說完也不管旁人,拉著潘俊直奔窗口。此時孫隊長與時渺渺正站在窗口兩側向外張望,見潘俊走來孫隊長讓出自己的位置小聲說道:“潘爺,妳瞧,那邊又來了壹隊日本人!”
潘俊微微點了點頭,透過窗口向外望去,果然在通往前面的路上有壹隊日本人正小跑著向這個方向而來,這隊日本人大概有三四十人,日本人的後面是壹輛馬車。忽然吳尊大叫起來:“他媽的這群狗日的東西究竟想做什麽?”
“當家的妳看那車上不是咱們的人嗎?”矮胖掌櫃的指著窗外小路上的那輛馬車上的人說道,其他人也順著矮胖掌櫃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那輛馬車上居然坐著三四個穿得花花綠綠、衣衫不整的女人。
“我操他媽的小日本!”吳尊暴跳如雷地指著窗口說道,“兄弟們跟我沖出去!”
話畢吳尊早已抽出腰間的佩槍怒氣沖沖地要向樓道沖去,誰知卻被潘俊壹把拉住,吳尊扭過頭壹臉不解地望著潘俊,只見潘俊點了點頭道:“先看看這些日本人究竟想做什麽!”
“兄弟,先聽潘爺的!”孫隊長拉住吳尊的手,從他手裏將那把槍奪下來。只見那群日本人來到朋來客棧前面,將那輛載著四個女人的馬車停在門口,這時壹個鬼子隊長模樣的人才走到朋來客棧前面,對身邊的那個店小二小聲說了幾句什麽,那店小二點了點頭,說道:“掌櫃的、吳當家的,這位山田隊長有話要和妳們說!”
“少他媽來這個,有屁就快點兒放!”吳尊怒不可遏地站在窗口,也不像之前壹般顧忌日本人的槍口,大聲地說道。
店小二又在那鬼子隊長耳邊輕輕說了些什麽,接著又大喊道:“吳當家的,山田隊長說了,只要您交出這店裏的那三個人就放了妳們,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井水不犯河水?妳問問小日本偷襲了老子的山寨,殺了老子的人,這也叫做井水不犯河水?”吳尊扯著嗓子大喊道。
“山田隊長說之前多次邀請吳當家的合作,只是當家的您卻壹直不從,山田隊長這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您看,太君已經將您的家眷全都帶來了。”店小二說著指了指車上的幾個女人。
“當家的,救救我們啊!”女人的雙手被綁在後面,頭發淩亂地呼喊著說道,“當家的……”
吳尊望著那幾個女人,扭過頭在那光頭上狠狠地撓了幾把,原地轉了幾圈走到窗口說道:“小日本有什麽事情沖著老子來,有本事別對女人動手!”
“吳當家的,山田隊長說了,只要您交出現在在店裏的那幾個人,皇軍不但放了這些女人,山寨也會還給您。如果您樂意,皇軍願意與您合作。”店小二的話徹底激怒了吳尊。
“放妳姥姥的臭狗屁!”吳尊大罵著左右環顧了壹下,從壹個崽子的腰間抽出壹把手槍,照著那店小二就是壹槍。誰知那店小二早有準備,這壹槍卻只打在他旁邊的石頭上。
“吳當家的,您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現在妳們已經被兩百名皇軍重重包圍了,裏面的那三個人與您非親非故,何必為了他們幾個自尋死路呢?”剛剛那壹槍那店小二雖然躲了過去,但始終心有余悸,因而說話的時候眼睛不禁壹直盯著吳尊手中的槍。
“當家的……”壹個女人大喊道。吳尊怔了壹下,望著那個女人叫道:“月紅!”
“當家的!”女人嘶啞地吼著說道,“山寨上上下下幾十口都被小鬼子殺了,他們死得慘啊!這群小鬼子知道妳不肯就範所以才先偷襲了山寨用我們來威脅妳。當家的,妳口口聲聲和我們說妳是個爺們兒,是純爺們兒,今天怎麽了?怎麽手軟了?讓壹群日本鬼子嚇住了,還是見到女人的褲襠就走不動路啊?”
“我……”吳尊明知道這叫做月紅的女人是在激自己,卻也被氣得渾身顫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別唯唯諾諾的像個娘們兒。”女人聲嘶力竭地喊著,“妳如果和這些日本鬼子勾結,那我月紅就算是變成鬼也不會放過妳!”說完女人“霍”地從馬車上站了起來,壹縱身向騎著馬站在自己壹旁的山田隊長撲去。那山田隊長怎會想到這女子忽然來這麽壹手,根本毫無防備。月紅這壹撲便奔著山田隊長的耳朵去的,她壹口咬住山田的耳朵,憑借著自己身體巨大的下墜力,只覺口中壹陣鹹腥味便倒在了地上,將壹只耳朵從口中吐出。
那山田騎在馬上雙手抱著血流如註的耳朵,口中唧唧哇哇地亂叫。幾個日本兵快速聚攏了過來,然後將月紅架起,月紅大聲喊著:“吳尊,妳個孬種還不如個娘們兒,別說老娘跟過妳,算是老娘瞎了眼,如果妳還算是個爺們兒的話就別讓老娘死在日本鬼子的槍下!”
吳尊咬了咬牙,忽然抽出手中的槍瞄準月紅的腦袋就是壹槍,月紅張著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臉上露出壹絲笑意,壹串眼淚從她的眼角流淌下來。這壹槍可嚇壞了車上的其他女人,她們尖叫著,哭喊著。
“兄弟們給我聽好了,先把這群亂叫的女人給我通通殺掉!”吳尊說完又是壹槍,這壹槍又是不偏不倚打中了車上女子的腦袋,那女人還在哭喊全然沒有註意。接著槍聲便如同雨點壹般地響起,那些日本人立刻匍匐在地開始還擊。
客棧中只有四五十人,客棧外面則是數倍於自己的鬼子,槍聲在這山水之間不停地回蕩著。
“潘爺,您不會用槍,和兩位姑娘暫且跟著掌櫃到後面歇息。”孫隊長帶著潘俊幾個人走到後面說道。
潘俊搖了搖頭,剛剛吳尊殺妻那壹幕讓潘俊的心久久不能平靜,木系驅蟲師崇尚道家的中庸思想,因此木系驅蟲師才能在其他幾系驅蟲師家族日漸沒落之時始終屹立不倒。從前潘俊壹直堅信這種中庸是在韜光養晦,可今日今時他忽然覺得那只是壹種茍延殘喘罷了。
“給我壹把槍!”時渺渺鎮定自若地對孫隊長說道。
“您?”孫隊長顯然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見時渺渺表情冰冷、語氣平緩地重復道:“給我壹把槍!”
孫隊長這才掏出自己的配槍遞給時渺渺,時渺渺接過槍在手上輕輕墊了墊:“鏡面匣子!”然後瞥了潘俊壹眼便走了出去。外面日本人的火力很猛,原本壹直把手在院子門口的土匪都已經退到了屋子之中。吳尊親自上陣,站在門口的墻邊向外射擊。
由於占領了院子,日本人在墻上硬生生地挖了幾個洞,將重機槍架在洞口處向內中瘋狂掃射,火力壓制。吳尊等人的火器與日本人的火器根本不能同日而語,只能在機槍換槍筒的間隙向外射擊,火力自然大打折扣。
他狠狠地咬著牙,心中的怒火卻無法發泄,只能看著墻上的火舌在不停地噴射。誰知忽然從他身後射出壹槍,那槍法極準,此處距離墻壁有六七十米,那子彈竟然不偏不倚地打進了機槍眼中,那機槍壹下子啞了火。
吳尊不覺大叫:“炮頭,好槍法!”
誰知那炮頭說道:“這槍不是我打的!”
吳尊壹楞,連忙扭過頭,只見時渺渺站在自己的身後,身體快速地移動,又是“啪啪啪”連著三槍,原本架在墻壁上的那四挺機關槍全部啞了火。吳尊來不及叫好,立刻帶著弟兄向外瘋狂射擊。
外面槍聲不斷,而潘俊與歐陽燕雲還有孫隊長壹直坐在裏面的雅間之中。外面的槍聲時而密集,時而稀疏,燕雲早已經按捺不住,在屋子裏打起轉來:“潘哥哥,把笛子給我,我去召喚皮猴!”
潘俊擡起頭看了看壹臉自信的孫隊長道:“孫隊長,謝謝妳們的援手,但是我真不希望這麽多人為了我潘俊白白送了性命!聽這槍聲恐怕吳當家的手下也已經死傷過半了,繼續僵持下去的話恐怕最後大家全部會命喪於此啊!”
“潘爺?”孫隊長微笑著說道,“再稍等片刻,再稍等片刻!”
“嗯?”潘俊不解地望著這個三十歲上下、皮膚偏黑的中年男人,覺得他似乎有些面熟。他似乎發現了潘俊在看著自己,諱莫如深地笑了笑。
正在此時吳尊忽然風塵仆仆地從外面走了進來說道:“他媽的,這群狗日的開始放火了!”
“啊?”潘俊與孫隊長都是壹驚,顯然孫隊長未預料到日本人會來這壹招。
“妳們跟我到樓上看看!”說著吳尊帶著三個人來到了樓上,幾個人躲在樓口旁的窗子邊上,只見那群日本人拿著兩把噴火槍正在向朋來客棧噴火,火紅色的火舌在這漆黑的夜晚顯得格外可怖。
汽油味、焦糊味壹股腦兒地從窗口沖進來。
“怎麽辦?”孫隊長有些焦急地看了看表,“再有壹個小時,不,半個小時的時間就足夠了!”
“孫哥,什麽壹個小時半個小時的?”吳尊見孫隊長焦急的模樣不禁問道。
“哎,說什麽都來不及了!”孫隊長拍了吳尊壹把說道,“兄弟,現在咱們還有多少人?”
“算上咱們幾個,現在能動的也不超過二十個人了!”吳尊的話讓孫隊長的臉色壹下子沈了下去,他緊緊地咬著嘴唇沈吟片刻,忽然壹拳打在墻上說道:“就這些人,咱們給潘爺殺出壹條血路,送他們出去!”
“好!”吳尊點了點頭,正在此時外面的日本人忽然唧唧哇哇地大叫了起來。潘俊和幾個人好奇地走到窗口,誰知剛壹靠近窗口壹枚黑色的物事便向他們猛沖了過來,潘俊眼疾手快,急忙將幾個人壓低在地,那物事速度極快地從窗口沖進來直接撞在對面的墻上。潘俊扭過頭向身後搜索,只見身後的墻上有壹攤小小的血跡,而在那墻角處縮著壹只已經撞死的鳥。潘俊將那只鳥捧在手中瞥了壹眼身旁的這幾個人,幾個人也壹樣驚訝地望著他。
忽然壹個崽子氣喘籲籲地從樓下跑上來,他的臉早已經被煙熏得黑壹塊紅壹塊了,他停在吳尊面前劇烈地咳嗽著,斷斷續續地說道:“當……當家的,鳥……鳥……”
“什麽鳥?”吳尊抓著那崽子的肩膀用力地搖晃著說道。
“壹大群,壹大群鳥,鋪天蓋地的!”崽子的臉上表情復雜,驚恐、喜悅交織在壹起。
潘俊聽到這裏低下頭推開窗子,只聽窗外確實傳來唧唧喳喳的鳥叫聲,而那原本矇眬在水汽之中的月光此時更顯得昏暗,遠處刀劈斧剁般的山間無數的鳥從中飛出,滿天都是,鋪天蓋地般地籠罩在這朋來客棧上空,猶如壹大團烏雲壹般。
“孫大哥,妳聽沒聽說過這鳳吊山的傳說?”吳尊望著天上的那些鳥說道。
“嗯!”孫隊長幽幽地說道,“以前聽人說起這鳳吊山裏住著大群的鳳凰,可不知為什麽每到夏秋季節這些鳳凰便會在夜晚沖入人家,這鳳吊山便是由此得名!”
“對啊!”吳尊癡癡地望著漫天飛舞的鳥說道,全然忘記了此時這朋來客棧正在燃燒著熊熊大火,巨大的火舌如同黑暗中的怪獸壹般,壹點點地吞噬著客棧。
忽然又是壹只鳥從空中直撲下來,潘俊連忙躲閃。接著第二只,第三只……越來越多的只有拳頭大小的鳥兒如同飛蛾撲火壹般地沖進朋來客棧這座熊熊燃燒的烈火之中。
外面的日本人開始狂亂地向天空放槍,但是那些飛鳥像是早已經做好了涅槃的準備壹般無所顧忌,它們眼裏只有那熊熊燃燒的烈火。日本人慌了,他們開始懷疑自己的對手究竟是什麽人,何以召喚如此多的飛鳥前來助陣。
半個小時,這半個小時裏日本人的槍聲由強變弱,最後消弭在飛鳥的叫聲之中,這半小時是完全屬於那群涅槃的鳳凰的,熊熊的大火並未讓它們有壹絲畏懼,在飛鳥的撲火之中那火勢漸漸消減了下去。
直到大火完全撲滅,那群飛鳥才全部散開,又消失在了遠處的山間。日本人這才回過神來,而此時他們的耳邊卻傳來了壹陣馬蹄聲,壹條長長的火龍從小道中蜿蜒而來,當前的幾個漢子大聲喊道:“誰敢動我家潘爺……”接著整個隊伍都在山中大喊道:“誰敢動我家潘爺……”聲勢之大響徹山谷,日本人見勢頭不妙連忙撤退。又是壹陣雨點般的槍聲在這山谷中回蕩。
持續了整整壹夜的槍聲漸漸消失,最後只剩下七零八落的響聲。東方漸漸翻出魚肚白的時候潘俊等人才從已經燒得殘破不堪的朋來客棧走出。此時的朋來客棧早已經換了壹副模樣,灰溜溜的墻上滿是槍眼,在客棧之中散落著上萬只鳥的屍體,濃煙早已散盡但依舊能聞到壹絲焦糊的氣味。
壹陣馬蹄聲從遠處傳來,停在朋來客棧門口,外面的人輕輕壹推門,那扇早已經搖搖欲墜的木門轟然之間倒在地上,激起壹片塵土。壹個漢子腰間插著兩把佩槍出現在門口,陽光灑在那漢子的臉上,有些刺眼,壹時之間潘俊根本看不清漢子的長相。
只見那漢子在門口駐足左右張望了壹會兒,急切地說道:“我家潘爺在哪兒?”
未等潘俊說話,他身後的孫隊長早已經走上前去說道:“大哥,潘爺在這裏啊!”
那漢子聽到這個聲音三步並作兩步跨上前來,上下打量著潘俊,此時潘俊也看清了那漢子的模樣,微微笑了笑。
“潘爺,還記得咱不?”那漢子緊緊握著潘俊的手說道。
“孫石,孫當家的!”潘俊在半個月前曾經救過此人壹命,恍然間他扭過頭再看那個孫隊長,腦海中立刻閃過他的模樣,原來他壹直看這個人面熟的原因便是當時這個孫隊長的打扮像是壹個隨從,而今天卻是壹個國民黨軍官的打扮。
“哈哈……”孫石大笑道,“沒想到潘爺還記得咱!”
“多謝孫當家的出手相救!”
“潘爺妳太客氣了!”孫石握著潘俊的手走到裏面的屋子說道,“潘爺您有所不知,在您來之前我們個大山寨便得到了消息,說是潘俊離開北平,他身上攜帶著關於驅蟲師家族寶藏的秘密。我擔心潘爺這壹路上有危險,於是便讓兄弟在這壹路上尋找您的蹤跡!”
潘俊此刻才明白原來孫隊長之所以那麽自信滿滿,就是因為這孫石已然早有了安排。
“多謝,多謝!”潘俊起身作揖道。
“哎……潘爺,我這條命是您救回來的,就算是壹命抵壹命也是應該的。而且您的那輛車的草藥不知救了多少人,妳說這話就是看不起我孫石是個土匪!”
“怎麽會,如果沒有您出手相救的話恐怕我今天也做了這日本人的刀下之鬼了!”潘俊微笑著說道。
“潘爺,此地不宜久留,您還是先隨我到山寨細談吧!”孫石擔心日本人會忽然集結部隊反撲回來。
潘俊嘆了口氣說道:“恐怕這次不行了,我還有壹些事情要趕去河南,只怕在路上耽擱的時間太長了。”
“哦!”孫石點了點頭,眉頭緊皺著思量片刻說道,“也好……”然後沖身後的壹個崽子喊道:“去把我的短槍拿來!”
那崽子聽完之後立刻從門外孫石的馬上拿出壹把手槍,那是壹把左輪手槍,被擦拭得壹塵不染,崽子恭恭敬敬地將手槍交到孫石的手中。孫石接過槍後在手上掂了掂說道:“潘爺,我知道妳不會用手槍,不過這把槍妳隨身帶著,這附近山頭的大小土匪都認識這把槍,誰都會給我孫石幾分薄面,妳帶著它保妳壹路上暢通無阻!”
潘俊又驚又喜地接過那把槍遞給壹旁的時渺渺,站起身與孫石道別,孫石雖然再三挽留卻還是被潘俊謝絕了。剛壹出門燕雲便站在門口吹了壹聲口哨,不壹會兒工夫只聽壹陣馬蹄聲,壹匹高頭大馬從林子中沖了出來,停在眾人前面。燕雲笑瞇瞇地騎上馬,潘俊和時渺渺也雙雙上馬,與孫石道別之後沿著前面的小路向河南而去。